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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顺的逻辑

2019年2月,我做出了一个现在来看非常正确的决定。当时父母住在北京的西三环外,我住在东三环内。我坚持把他们接过来,住到我的楼下。

之前我和父母在两边分开住的时候,我因为出差太多,的确对他们照顾得很少,看望得也很少。我一年要飞一百七八十次,只有出差回来时才能去看望他们,或者在重要的假期和节日陪他们一起吃顿饭。

60岁以后,我希望跟他们住在一起,多陪陪他们,也方便更好地关照他们的生活。于是,我请中介帮忙,在2019年4月租下我家楼下的一间两居室的房子,把他们接过来安顿好。

起初,父母并不习惯,每周还要回到原来的家住两天,似乎只是因为不愿辜负儿子的心意才勉强住过来的。他们说,在原来的地方住久了,跟社区里的人包括物业都很熟悉。那边还有一些我原来公司的老员工、老朋友,和我父母也非常熟悉,有时候也会替我照顾一下老两口,逢年过节送些菜,平时去看看他们,所以他们觉得住在那边很踏实,很有安全感。另外,老住处的生活服务设施越来越完备,买菜、遛弯都很方便,他们已经很习惯了,初来东边,他们看到林立的高楼大厦,感到非常有压力,对周边也完全不熟悉,于是对西边的住处就有点割舍不下。

他们还说,原来的住处有很多东西,他们对一些老物件有感情了,所以要时不时地回去那边看看,擦拭一下家具,翻检一些过去的东西,再把一些可以用的拿过来。

就这样,大概半年以后,他们才真正习惯了东边的生活,觉得闹中取静的环境其实也挺好。每天早晚去社区小花园里遛遛弯,看各种肤色的漂亮娃娃在一起追逐嬉闹,他们觉得很有趣,也很开心。因为住得近,我家里的阿姨可以随时过去帮他们收拾房间,新买的或者朋友送的蔬果蛋肉也能随时送过去,他们也觉得方便,渐渐就踏实住下来了。

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后的一段时间,大家都待在家里。每天傍晚6点,在我仍在专注地阅读,或者在打电话、刷手机的时候,都会收到一条信息:“阿仑,下来吃饭了。”我会有一种特别温馨、特别舒服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每当爸妈叫我去吃饭的时候,我都感觉很庆幸,庆幸自己能在这样的年龄跟父母还很亲近,可以隔一两天就在一起吃饭,而且是他们做饭,我吃现成的,甚至碗也不用我洗。我爸负责做饭,我妈负责洗碗、收拾。和我小时候一样,我妈仍然坚持不让我做这些事情,她认为这些事情是她喜欢做的,她就要一直做。

所以,每次看到从手机里跳出的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很幸福。

我感到非常庆幸,因为2019年的这个决定,才有了现在这样的幸福:即使隔离在家,由于大家住在同一幢楼里,也能差不多天天见面,我可以下楼去看看父母,父母也可以随时上来看我。

我觉得,人老了以后,在居住上跟子女保持这样一种状态——两代人住得很近,但又不在一个空间里,实际上是有中国特色也特别好的养老方法。

孝顺父母,实际上跟与父母的距离有很大的关系,也就是说,居住的方式、距离的远近,与能否照顾好他们的身体、情感、心理和习惯也有很大的关系。

我由此回想起来,这几十年里,我跟父母在思想交流和生活照顾上一直都处于非常好的状态。在如何居住、距离远近这些事情上,我们也经历过很大的改变。这些改变,大概能反映中国人一生跟父母在居住上的一些特点。

这些关系,总的来说,就是在自己小的时候,父母怎么样更好地照顾我们,而在父母年纪大的时候,我们怎么样更好地照顾父母。

说到底,在中国,照顾好父母,就是我们常说的“孝”。那么,要做好这些事,一定是要在一个特定空间里,或者说一个特定的居住环境里。

在农耕社会,大家通常住在一个院子里,一般有一个大家长,还有一些小家庭围绕在大家长的周围,就像小说或者影视剧里展现的那样,比如《红楼梦》中贾府就是一个大家庭,里边又套着很多小家庭。这样整个家族聚拢在一起,就像一棵老树周边分布着很多小树、小草一样,总体来看,家庭成员之间关系非常密切。

进入现代社会,工业化、城市化让这样的居住方式基本上不再可能了。于是我们看到,在城市里,居住条件变了,子女跟父母之间的居住关系也随之改变,两代人之间的关系、相处模式跟着发生变化。

一般来说,我们在上大学、工作之前,基本上是住在父母的家里,父母养育我们、教育我们。等上了大学或者出来工作时,我们就从父母家里搬出来,住到集体宿舍或者自己单独的小房子里。成家之后,我们又会有一个独立的小家庭,有一个独立的生活环境,有可能和父母还不在一个城市。这个时候,子女是很独立、很自在的,父母也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也很自在。当然,现在通信发达,可以发语音,也可以视频通话,能彼此关照、交流,情感上仍然会有很好的连接。

通常,等到子女年纪再稍大一点儿,有了自己的孩子后,父母差不多正好退休。这时父母一般会到子女这边来帮助照料孩子,原本两个独立家庭并立的状态就会发生改变。

我们家也是这样。我第一份工作是在中央机关,那时住在筒子楼里,房间很小,不到12平方米。我和太太结婚后借住在张维迎家里,那是一套建筑面积45平方米的小公寓,在中国人民大学附近。我太太生了小孩以后,母亲来照顾孩子,我们4个人就挤在这个非常狭小的空间里。这个实际使用面积大约30平方米的屋子被隔出一个小房间,里面仅能放下一张单人床,母亲比较委屈,白天辛苦照顾孩子,夜里就睡在小房间里。

接下来的一年里,我经历了从北京到海南又回到北京的一番折腾。在孩子3岁的时候,我有了一套自己的房子,一百三四十平方米,宽敞了些。这时,父亲刚好从西安的单位办了退休手续,三代五口人便住在了一起。

一家人在这样一个空间里住着,开始的时候感觉真的非常好。但是,很快我们就面临一个问题:当两个各自独立的家庭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时,到底应该谁说了算?比如,孩子要去哪家幼儿园,冬天穿多厚才够暖;母亲爱干净,每天洗衣擦地太操劳,要请个保姆帮忙我才安心,可是,要请什么样的保姆才好;母亲用不习惯应该怎么办;公司下属打电话或发传真过来讨论业务,我要不要刻意回避老人。创业期间工作辛苦,我几乎每天夜里12点之后才能回家,母亲眼巴巴守着门,边等边掉眼泪,因为担心我累坏了身体。有一回吃饭的时候,我妈又说:“儿子,不要这么累了。”我低着头,边吃边答了句:“没办法,我现在除了我娘的儿子谁也不能得罪。”原本只是一句调侃,想让她放轻松一下,没想到我抬起头时,看见她已是泪流满面。

这些事情,每一家都会碰到,都得设法面对和解决。我喜欢琢磨和说理,同时我跟父亲会很好地交流。我突然就想,在这个空间里,我们应该坚持“一家论”,还是坚持“两家论”?

如果是一家,谁做主?是我们服从父母,还是父母接受我们的安排?如果是两家,两家合在一个空间里,该怎么更好地相处?

我跟父亲说:“现在这些事情都不大,但是有些小矛盾出现的时候,我觉得最好还是坚持‘两家论’。所谓‘两家论’,就是在这个小空间里,我们是两个家庭,不是一个家庭。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应该有决策权,但是你们有建议权。你们可以建议,但不能代替我们做决定。”

听起来好像有点生分,不过父母也接受了。但我觉得这并不是长久的解决之道。这种生活上的互相侵入、互相干扰会影响彼此间的情感。我们奉养老人,要让老人高兴,一定不能采取让老人不舒服的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朋友有套一居室的房子空出来,我就借了他的房子,自己和太太搬了出去,让父母住在大一点儿的房子里。我们两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但不在同一栋楼。两代人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相处方式:经常见面,但两个小家的日常生活各自独立。这样既避免了互相侵入、互相干扰,又能互相照顾。我觉得,这样的居住关系真的非常好。

我跟父母的居住方式,就一直依循这样的“两家论”模式:住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社区,相隔不远。我原来在西边住的时候跟父母也是这样,从我家的窗户可以看见他们的窗户,他们从窗户也可以看见我们的窗户。我们隔三岔五地去父母家吃饭,父母也隔三岔五来我们家看望孩子,关系一直非常融洽。我感觉自己作为儿子,能够这样照顾到父母,是我的幸福。

后来,办公室搬到了东边,我因为实在不堪忍受早高峰拥堵带来的压力,才搬到现在的住处,离父母又有些远了。2019年我终于决定把父母接过来,这样多了一些看望他们的机会,也因此能有更多时间跟他们讨论一些话题。

每次看到微信上弹出来的父母喊我吃饭的信息,以及当我坐下来,享用他们精心为我烹制的美味时,我都会觉得很幸福,同时也会生出有趣的回忆和观察。这让我觉得,在这样一个时期,能够这样待在家里尽孝,是很开心的。

我太太家姐弟三个照顾老人的模式也很有意思。因为性格不同,距离不同,他们和父母的沟通方式很不一样。大女儿从小跟父母一起生活,勤快、开朗、细心,小时候是妈妈的得力帮手,典型的“贴身小棉袄”,定居国外后,不管多忙,每个周末都会跟妈妈打很长时间的电话聊天,听老人家聊各种家长里短。二女儿住在北京,在疫情发生前,每两个月会回家一趟,带老人出去转转,品尝各种餐厅的美食。小儿子离家近,每个周末会赶回家,帮忙采买各种家用物品,亲手炒几个菜,陪父亲小酌。他们相约错开回家时间,这样可以把老人的幸福感拉长,而不是像大多数人一样每年春节赶回去团圆,之后留给老人整整一年漫长的等待和盼望时光。古人说“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我太太家姐弟三个在孝敬老人这件事上这样默契配合,应该也是一种很好的孝亲模式吧。 8QRloSPEt4SM19fjPak4atJP94ZoI15vollrqjKxy3CsPgbJkXHqnKFcQChPTv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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