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白洋淀人们先想到小嘎子。
嘎,在方言中有调皮捣蛋、机灵、聪明的意思。类似的词还有“嘎咕”“咕动”“咕动眼儿”或“咕点儿”。那些爱出个鬼点子、办点儿小坏事儿、坏得还有点可爱的人就叫嘎子。小孩儿也有起名儿叫嘎子的,含有喜爱的意思。生活中这类的人、事儿不少,抗战中这类的人、事儿也很多,相信嘎子的原型不止一个。
生活中嘎子的原型有几个。河北认赵波,天津认燕秀峰。徐光耀则提到受赵县县大队的两个小战士——外号“瞪眼虎”“希特勒”的启发,写出了《小兵张嘎》。
赵波是白洋淀水乡的人,十六岁参加抗日武装雁翎队。曾出席冀中军区九分区战斗英雄大会,被授予“民兵战斗英雄”称号。后又被授予“华北战役战斗英雄”称号。多次进京受到国家领导人的接见。曾参与了电影《小兵张嘎》的拍摄。
赵波有几件类似嘎子夺枪藏枪的事。
1941年,日寇伪军集中了几百艘汽艇、木船,3000多人扫荡白洋淀地区。雁翎队大部分队员调往山区,只留下赵波等十几人坚持活动。由于敌人天天“清剿”,这十几人不得不化整为零,分成五组,隐蔽在各户。
队员们成天窝在屋里,巴不得出去和敌人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可打仗得有武器,他们仅有几支破“三八”“老独撅”,还不是人人都有。
没打过仗的人理解不到枪的重要性。破枪还不如根棍子呢,关键时“卡壳”“哑火”,弄不好被人家打了。还有那老独撅,样子像盒子枪,比盒子枪可差远了。装子弹退弹壳很费事,把枪撅开,塞进子弹,再撅上,打出子弹,再撅开退弹壳,特麻烦。一旦交火,打出第一颗子儿,对手容不得你再装子弹,这时还真不如烧火棍顶用。话说回来,好歹也是棵枪,怎么也比没有强。所以,那时队员们做梦都想有支好枪,有支“三八”大盖儿或者“七九”步枪。赵波常侦察敌情,更盼着有把盒子枪。
想要枪只有到敌人手里去夺。
这天,赵波和胡宝善俩人化装成卖鱼的,一人一副挑子,一头一个鱼篓子,腰里掖了老独撅,奔了雄县南关。
那时,南关南头有座岗楼。再往北过了桥,还有岗楼,驻着大批的日伪军。俩人奔了南关中段西后街,希望能在这一带碰上一个带枪的伪军,收拾了夺条枪。
他们进街时天刚亮,人们刚起床。
俩人挑着担子在街上转悠。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一个在胡同这头,一个在胡同那头,不能离得太近,也不能太远,有人问就说是卖鱼的,也不吆喝。
赵波在前头走,胡宝善在后跟着,从西后街过了穿心店,进了小东关,转悠了小半天,也没碰上目标。他们有点儿泄气。
后来赵波把心一横:“这趟不能白来,奔岗楼。”俩人穿过白音阁,奔了岗楼。
要知道这是很危险的,那驻了一个连的“白脖儿” ,在人家家门口,长枪短枪机关枪的都有,稍有闪失,跑都跑不了!俩人夺枪心切,顾不了这些。
离岗楼不远,赵波放下担子,擦擦汗,扯开嗓子吆喝了一声:“约——鱼哟——”这一嗓子还真喊出一个来。一个家伙闪披着军装,歪扣着帽子,手插在裤兜里,看样子像个小军官,边走边问:“(什)么鱼呀?”赵波一看没枪心里凉了半截。随口答道:“一齐水儿的大鲫瓜哟!”说着掀开鱼篓子让他看。这家伙一猫腰,屁股后头露出枪穗头儿。赵波一阵惊喜。马上发出信号:“胡宝善给块饽饽吃!”胡宝善答应一声:“我给你拿。”手伸进怀里抓住老独撅,往这边溜达。
那家伙只顾猫腰在鱼篓里拨拉鱼,赵波卯足了劲朝他屁股踹了一脚,他一头扎进鱼篓子里。赵波趁势拔出独撅顶在他腰上:“别动!动,崩了你!”随手拔下他那支盒子枪。那家伙撅着屁股,脑袋扎在鱼篓子里,一动也不敢动。赵波示意胡宝善撤,胡宝善闪身进了胡同。赵波后退了几步,一转身也进了胡同。这一眨眼的功夫枪到手了,才几秒钟。门口站岗的还不知哪儿的事呢!
俩人出了胡同,顺着街七拐八拐钻进了庄稼地。走出了二里多地,才听到南关打枪放炮拉警报地瞎折腾。
俩人回到庄子上,看了看,嘿!那是把崭新的二把盒子,满挂烧蓝。他俩你看了我看,我看了你看,着实高兴了一番。不过那时有纪律,必须上交。枪上交了,赵波心疼了好几天。
心爱的枪上交了,赵波一想起来心里就热搭呼的,没办法,部队有纪律,必须得服从。找机会再去缴吧,反正枪多了总能匀上一支。
这天赵波奉命去十里铺侦察敌情。他上了新安北堤,装作看庄稼的,有一搭无一搭地向十里铺溜达。
这是一段东西走向的堤,堤根、堤腰耸立着粗粗细细的柳树。堤坡上长满了扎蓬棵、野草,蛇么秧从堤根直爬到堤顶,爬满了堤坡,甚至爬上了树梢。堤南是莲花淀,下十庄子是根据地。往北十来里就是雄县,是敌占区。敌人出发、扫荡常走这段堤。伪军们到各村催粮、派款也常走这条道儿。
赵波边走边琢磨:唉,要有支盒子枪多好!遇上一小股敌人,一梭子撂倒他几个,然后往苇巷子里一钻,找都找不着。可惜自己的老独撅忒不挡呛。转而又想,碰上单个儿的汉奸也行,一枪毙了他……
这时身后叮铃铃……一阵车铃声。赵波一扭头儿,看清了,过来一辆自行车,骑车的是个“白脖”,肩上挂了支“三八”大盖儿。一转眼车到跟前儿了,赵波灵机一动,在俩人一错身儿时,用膀子一扛,那家伙摔下了自行车。这一眨眼的工夫,赵波一把抓过了“三八”枪,顺手推上了子弹,枪口对准了那家伙。再看那老小子,王八吃西瓜似的叽里咕噜滚下了堤坡,身上、腿上、脑袋上缠满了蛇么秧。他扯下缠在头上的乱草,刚想骂街,一看黑乎乎的枪口,立马瘫了,连喊:“八爷饶命!八爷饶命!”赵波说:“小日本儿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再给日本干事儿,小心脑袋!去吧!”那家伙得寸进尺,又哀告:“八爷,把那枕头给我吧!”赵波这才看见自行车后架上捆着个枕头呢,刚想给他,转念一想:“这家伙命差点丢了,还在乎个枕头?这里头有鬼。”厉声喝道:“你走不走?”他一哆嗦:“我走,我走。”爬起来跌骨碌爬跤地跑了。
赵波回到庄子上,一提溜枕头沉甸甸的,心里一喜:“哼,不是大洋就是金条。”撕开枕头一看——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是一把倍儿新倍儿新的盒子枪!
赵波心里这份儿乐呀,就甭提了。这次长了个心眼儿,只上交了“三八”枪,留下了盒子枪。把盒子枪藏了,藏哪儿了?没藏老鸹窝里,藏鸽子窝里了,房檐下的鸽子窝里。执行任务时拿出来带上,回来还藏好。
这把枪他用了好长时间。总藏着也不是长法呀!后来在南辛立庄又缴获了一把盒子,两把一块儿上交了。这次发给了他一把,他才名正言顺地有了枪。
到了一九四一年冬天,雁翎队不断壮大,人也多了枪也多了,长枪短枪都有了,就还缺挺机关枪。赵波琢磨着怎么弄挺机关枪。
后来打听到,雄县城里桥头岗楼里有个机枪射手叫李宝田。这人是个麻子脸儿,早先是八路军120师的机枪射手。部队撤走时没来得及通知他,落在敌人手里,被胁迫当了伪军。又了解到他媳妇住在赵北口。
赵波他们到了赵北口找到李宝田媳妇做工作。通过几次工作,李宝田媳妇明白了道理:不能再给日本人卖命,及早反正才是出路。于是说服李宝田。李有了活动意思,同意了在雄县见面。
这天,赵波一行三人化装成卖柴火的,每人挑了一担棒子秸。按照约定的暗号,在扁担头上挂了条白毛巾。三担柴火撂在市上等着。一会儿,李宝田溜溜达达地过来,双方接上了头。赵波问了问楼儿里的情况,约定好第二天行动。
第二天,恰好是个集日,赵波他们三人仍旧化装成卖柴火的,卖了柴火,在岗楼附近隐蔽起来。
好容易等到天黑,李宝田偷偷溜出来说:“今天晚上我值班站岗,等他们都睡了觉,我接进你们,把机枪抢出来就走,尽量别打枪,别惊动了北面的鬼子。”赵波说:“好吧!”
等到十点多了,李又出来了说:“不行,还得等会儿,都没睡呢!”赵波说:“等就等吧,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结果等到十二点了,李宝田出来垂头丧气地说:“今儿个他妈邪了门儿了!都不睡觉,还大说小说的说呢!”赵波想了想说:“不能再等了,油灯在哪放着呢?”“窗台儿上。”“机枪呢?”“桌子底下”赵波说:“你假装把油灯碰灭,趁黑把机枪抱出来不就结了。”李宝田说:“对呀!”
他回到屋里把油灯碰翻了,满屋子黑咕隆咚,摸着黑把机枪抱着跑了出来。四人赶紧向大桥头撤。刚到桥头楼儿里发现了,一阵咋呼,楼儿上开始打枪封锁大桥。他们边还击边冲过桥头。过了桥向西一扭穿过天昌码头,一口气儿跑上了八排大堤。
这时城里的日军也出动了,追过了大桥,歪把子打得像爆燎豆子似的。
一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了白洋淀里王家寨。
一九六〇年赵波去北京开会,毛主席送他一支最新式的半自动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