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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政治联姻中的人性之光

(秦晋之好)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诗经》中的《邶风·静女》写一对青年男女恋爱时的情景,女子的顽皮,男士的憨痴,都跃然纸上。

实际上,在当时,这种洋溢着人性温情的自由恋爱,只存在于底层平民之间,贵族女子,特别是国君之女,基本上都是政治婚姻的工具。

我们常说的“秦晋之好”,其实是指秦晋两代女人的三次政治联姻。

“先秦各国主要出于结交军事同盟、恃大国以图存、取人之国、巩固盟约、解除兵威、酬恩报德等目的而联姻,但各种联姻的性质却不尽相同。”(崔明德《先秦政治婚姻初探》)

这种强烈的现实功利目的性,使得政治婚姻在繁复的礼仪中充满了算计、阴谋和险恶,倒是作为弱者的女性为了亲情、爱情而显示出的勇于牺牲的精神及其果决、机智的个性,在宏大的政治叙事中散发出温馨、动人的人情之美、人性之光。

“秦晋之好”的两位女主角穆姬、怀嬴即是如此。

穆姬是晋献公和齐姜之女,献公太子申生的同母姐姐,公元前 656 年嫁给秦穆公,故称穆姬。

秦穆公“开地千里,遂霸西戎”,是一位有作为的君主,为春秋五霸之一。此时,秦国需要与东方的华夏国家建立联系,提高秦国在诸侯国之间的声望,以便将来能够争霸天下。从地缘上讲,秦国欲出中原,东边与之接壤的国家便是晋国。

晋国虽然地域较大,但“戎狄之民实环之”,且东面齐国国势逐渐强大,南方楚国从楚武王开始僭越称王,西边秦国不时来侵扰。在这种情况下晋献公选择和秦国联姻,既可防备戎狄的骚扰,也可以为称霸中原争取后援。

晋献公执政前期政治清明,任用贤人,国势蒸蒸日上。但晚年宠信姬妾,导致“骊姬之乱”,太子申生自杀,两位公子重耳和夷吾流亡国外。公元前 651 年,献公死后,骊姬姐妹的儿子奚齐、卓子又先后被权臣里克所杀。

为了拥立新君,里克派人与客居梁国的夷吾商量,请他归国就位。夷吾担心轻易回国会被里克所挟制,于是一方面派跟随自己的大夫郤芮到秦国请求秦穆公发兵送他归晋,并承诺:“如果得以回国就位,愿将晋国河西之地割让给秦国。”另一方面又送信给里克说:“果真能立为君,愿将城邑汾阳封给您。”于是夷吾在秦兵护送下到达晋都故绛,立为国君,是为晋惠公。

“秦晋之好”人物关系图

《左传·僖公十五年》记载:“晋侯之入也,秦穆姬属贾君焉,且曰:‘尽纳群公子。’”意为夷吾将要归晋的时候,他的姐姐穆姬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父亲晋献公的遗孀贾君(一说是太子申生的妃子),而且要与公族兄弟们搞好关系。

穆姬未必看好弟弟夷吾,但是,想到晋国将要结束没有君主的混乱局面,内心不禁还是充满喜悦和希望,忍不住对弟弟千叮咛万嘱咐,希望他以德行凝聚公族,团结兄弟,一致对外,光大父辈的基业。

可是,晋惠公是一个十分不靠谱的人,他上位之后,把姐姐的嘱托抛到了九霄云外,干脆把贾君占为己有,又不接纳群公子,因此穆姬怨恨他。

不仅如此,他还以大臣不同意为借口,不如约割让归国前答应给秦国的土地。更可恨的是,“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籴”,还乘人之危出兵攻打秦国。秦穆公一怒之下领军反攻晋国,并在韩原之战中将晋惠公一举擒获。

穆姬听说晋惠公将要被捉拿到秦国,毅然带着太子罃、太子弟弘和女儿简璧登上高台,站在柴草上,派人穿着丧服去迎接夫君秦穆公,并对他说:“上天降下灾祸,使我们两国的国君不以玉帛相见,而互相打仗。如果晋惠公早晨入城,那么我晚上就去死;如果晚上入城,我早晨就去死。请君王斟酌!”

看来,虽然穆姬对晋惠公怒其不争、备感失望,但姐弟之情终究难以割舍,关键时刻为保护弟弟的尊严和生命,不惜以死相拼。

秦穆公只好把晋惠公安顿在灵台。

群臣劝秦穆公把晋惠公杀了,可是秦穆公担心杀掉晋国国君,会激起晋国人同仇敌忾。他心肠一软,把晋惠公给放了,不过有一个条件,让晋国太子圉留在秦国当人质。

太子圉是梁国国君之女所生,还没有出生,算命先生就算出他将有一段当人质的经历,故名为“圉”。虽说是人质,可秦穆公没有亏待这位晋国储君,还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怀嬴嫁给了他。

《左传·僖公十七年》记载:“夏,晋大子圉为质于秦,秦归河东而妻之。”杨伯峻先生《春秋左传注》探究说:“惠公奔梁在僖六年春,即令子圉生于是年冬,此时亦不过十一岁耳,而秦伯妻之。”假令怀嬴当时恰好是待嫁之年,也不过 14 岁左右。两人小小年纪便都身不由己成了父辈的政治工具。

五年后(公元前 638 年)的一天,听说父亲晋惠公重病在身,朝不保夕,太子圉担心父亲一死,别人抢夺他的继承权,于是偷偷逃回了晋都。

太子圉运气不坏,回到绛城不久,父亲病故,他顺利接位,是为晋怀公。

太子圉(晋怀公)在逃离秦国前,跟妻子怀嬴商量,要她跟着一起去晋国。

怀嬴回答说:“你堂堂晋国太子,在这里做人质,确实委屈你,想要回去,也是人之常情。我父亲把我嫁给你,实际上就是让我拴住你的心,我不能留住你,是我没有完成父亲交给我的任务,现在我跟着你逃跑,那我就不是一个好女儿;但是我如果把你想逃跑的事情通报给我父亲,我又不是一个好妻子。我既不跟你跑,也不向父亲通风报信。”

“晋圉质秦,配以怀嬴,圉将与逃,嬴不肯听,亦不泄言,操心甚平,不告所从,无所阿倾。”怀嬴对父亲孝顺,对丈夫忠贞,《列女传·节义传》对此给予高度评价。

不过,这事也可以反过来看:关键时刻怀嬴没有跟着丈夫一起逃跑,称不上是一个好妻子;没有及时向父亲通风报信,也不是一个好女儿。

抛开忠孝节义这些概念化标签,如果我们从人之常情来解读怀嬴的言行和抉择,或许可以得到更加合理更加可信的解释。

同为父辈的政治棋子,太子圉和怀嬴共同生活五年,小两口同病相怜,耳鬓厮磨,难免日久生情。而一旦分别,则命运难测,再会之日更不可期,此刻两人眷眷之意可想而知。怀嬴作为妻子,如果她告知父亲,强留人质,晋国国君之位一旦被他人占有,太子就会有性命之忧;如果跟随丈夫一同逃走,不知盛怒之下的父亲作何反应,两国由此兵戎相见也未可知。因此,怀嬴此时最妥当的选择是让丈夫回国,继承君位,自己留下来,装作不知情,今后或许还有团聚之日。

秦穆公得知太子圉逃跑了,自然气愤不已。听说公子重耳正逃难于楚国,于是邀请他到秦国商议大事。因为“楚远”而“秦晋接境”,楚成王也建议重耳到秦国等待时机。

重耳来到秦国,秦穆公为结其欢心,将五位宗室女送给他,其中包括自己的女儿、太子圉的妻子怀嬴,但没有正式举办婚礼。考虑到怀嬴的特殊经历,重耳“不欲受”,随从人员司空季子说:“他的国家我们尚且要讨回,何况他原来的妻子呢?暂且接受,为的是与秦国结亲,请他们帮助你回国即位,你何必拘泥于小节呢?”重耳觉得有道理,也就收纳了。

有一次,怀嬴端着面盆侍候重耳洗手,大约此时重耳还不清楚怀嬴是秦穆公的亲生女儿,他洗完手,习惯性地一挥,意思是“行了你退下吧”。怀嬴气愤地说:“秦、晋是两个地位对等的国家,你为什么蔑视我?”吓得重耳连忙“降服囚命”(脱去上衣,把自己囚禁起来,等候处置)。

秦穆公听闻此事,立马与重耳相见,向他坦露心迹:“在我的多个女儿中,怀嬴最具才华,也是我最喜爱的女儿。我曾经将她许配给了太子圉,现在我一方面想把她改嫁给你,另一方面又担心她遭受不好的名声,所以我没有敢以正式婚礼让她与你成亲。此次让你解衣受辱,是我的过错所导致,如何处置,听凭你的发落。”

于是重耳郑重地向秦国纳聘礼,缔结婚约,迎娶怀嬴。

此时的怀嬴应该不到二十岁,而重耳已经六十有二。虽然对于自己的婚恋不能自主,但怀嬴为维护有限的尊严敢于据理力争,着实难能可贵。只因二嫁给伯父辈男人,在后世得不到公允的评价。清代学者顾栋高认为:“其人亦颇明了,见事机,识道理,然无可褒,如后世蔡文姬一流。”

公元前 636 年春,重耳与国内的亲近世族相勾结,在秦军的护送之下进入晋国登上他梦寐以求的大位,是为晋文公。随即将逃离到高梁城的晋怀公杀死。

公元前 630 年,晋文公会同秦穆公共同出兵讨伐附楚的郑国,秦穆公听了郑国说客烛之武的一番说辞,如梦初醒,他不但不再助晋灭郑,反而与郑国结盟,自己则率兵归国。

秦军撤退后,晋大夫狐偃等对穆公不守秦晋盟约的行径大为不满,主张攻打秦国。晋文公考虑到秦穆公曾经有恩于己,没有采纳狐偃的意见,但秦晋两国从此结下梁子。

公元前 628 年,晋文公去世,儿子晋襄公继位。当晋国正处于国丧之中,秦穆公拒绝蹇叔的劝谏,命令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帅率兵东进,途经晋国,长途跋涉偷袭郑国。晋人同仇敌忾,与姜戎联军在崤函地区的东、西崤山之间设下埋伏。第二年四月,秦军进入埋伏圈,遭到晋戎联军的夹击,全军覆没,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帅被俘。

此时,作为晋国先君夫人的怀嬴(此时已从晋文公改称文嬴,也有学者认为怀嬴与文嬴并非一人,因无关本文主旨,在此不做深入探讨)挺身而出,请求襄公释放三帅,她说:“他们是构成秦晋二君间隙的罪魁祸首,我父如果得到这三人,就是吃了他们的肉都不解恨,何劳你去惩罚他们呢?让他们回到秦国去受刑,以满足我父的心愿,如何?”襄公同意了她的请求。

文嬴请三帅,为“秦晋之好”留下美丽的最后一瞥。 q0oUxTJYmPxL3nlEr/wDbdljPVQtt5lt6vEf+hh0I+LmValO5Q+KgrsTNEXnvp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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