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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阳光照在玻璃窗上。我看见一只小动物，它有四只短脚，一条瘦长的尾巴和肚子连在一起。它贴着玻璃窗爬着，头微微翘起，尾巴会摆动。我决心抓住它。
我便搬一只凳子，靠在窗前站上去。我一下子捏住那小动物的尾巴——咦，那小家伙怎么扭一下身腰，往玻璃窗上面溜走了……我怎么没有抓住它呢？但是它的尾巴还捏在我的手里……
那时，我才五岁吧？我不知道这小动物是壁虎，它有这种本领：断掉尾巴好使自己从敌人手里逃遁！
但是，不管如何，这是我第一次当了“猎手”，我自己感到这值得纪念。
从村口溯着溪流向上走，越过一道山峦，离开一大片苍翠的松林，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石洞。
洞内黑黝黝的。村里的人平时谁也不想走进去。我曾在这个山村里教过半年书。一个晴朗的冬天下午，我和同学们去游洞。我们每人点了一把松明走进去。洞口不大，刚进洞时，里面弯弯曲曲，洞里也很窄，好像走进一道黑暗的走廊。我们手牵手走完这道走廊，洞便显得广阔了。里面很暖和，传来一阵一阵畜厩似的气味。这时，突然有一只什么黑色的飞鸟向我面上撞扑过来，一个同学手中的松明也给这飞鸟冲撞了一下，熄灭了。
我们仔细一看，这才看出来了，原来是躲在这石洞里的蝙蝠。这蝙蝠张起翅膀来，有斑鸠那么大。它发觉我们的火光，飞起来了，并撞在我的脸上。这石洞里有那么多的蝙蝠，它们的脑袋朝下，倒挂着，两脚攀缘着洞顶的岩块，翅膀像皮大衣似的裹着身躯，在那里睡觉。只有那一只蝙蝠发觉我们的火光飞起来，其余的还照样裹在自己的皮大衣里睡觉。
我告诉同学们，这是开始冬眠的山蝙蝠。
刺猬喜欢在月夜里出来寻找食物。趁着朦胧的月光，常常有好几只刺猬一起跑出树林，沿着谷地走到田里去偷吃花生。它们也抓田鼠，当作美味的夜餐。
一天早晨，薄薄的云彩遮住阳光。一只胆大的刺猬忽然跑到山下的田地里来了。
起先，是一只在田地闲逛的小狗发现了这只刺猬。小狗大声吠叫，追逐刺猬。刺猬好像一只小猪，翘起尖尖的嘴，喷着鼻息，竖起背上的刺毛，对着小狗冲撞过来，要跑回谷地上面的山林里去；小狗左右蹦跳，拦住了刺猬的回路。
田里的农民都围拢过来，高声呼喊，大家都想抓住它。那时，我住在这个山村里，跟着大家一起追赶刺猬。可是，这只刺猬是多么伶俐啊！它对于这里的地形好像是很熟悉的；它拼命地跑着，最后，一下子跳进谷地前面的一道山溪里，松开刺毛，好像一只灰色的大老鼠，向对岸游过去了。溪流湍急，我们赶到溪边时，便不好再追赶它。只有那只小狗一直停在那里吠叫。
在我家的院子里，有一道土墙。墙基是用石头砌起来的。我站在那里，恰好只有墙基那么高。那时，我还小呢。
墙基上有一个洞孔。我很喜欢从洞孔里看看隔墙的东西。那边是邻家的龙眼树园。有的龙眼树已经很老了，树枝上长着青苍的蕨草和苔藓。我看见树下种着各种蔬菜。空心菜紧挨着地面生长，嫩叶间开着许多喇叭形的白花。许多白蛱蝶在菜花上，飞着，飞着，有时飞得高，有时飞得低；有时成对飞着，一会儿合着翅膀宿在花瓣上。最有趣的是我看见许多松鼠在龙眼树上追逐着，它们拖着蓬松的长尾巴在树枝上追来追去，有时会吱吱地叫。我还看见，松鼠坐在树枝上，用前面的两只脚去采摘龙眼，它们用尖尖的嘴巴剥掉果皮，吃下果肉。骨碌、骨碌……龙眼核从树枝上滚下来了。它们吃得比小孩子还要快。
我想，那里怕有松鼠的窝吧？我一边看，一边用手指去挖墙洞，小孩子总有自己的想法，我想把墙洞孔挖得很大很大……我自己就可以从这洞孔里走过去，去抓松鼠，去找松鼠窝，还要捕蝴蝶……可是，不知怎的，这个墙洞后来被什么人用泥土堵住了。结果，我没有抓到一只松鼠。
我们到树林里采蕈去。这是一个杂木林，生长着各种树木。这里空气多么阴凉，充满着落叶和腐草的气味。阳光从叶隙间投射下来，好像在地上撒了许多剪碎的金纸。
这里长着许多野蕈。一个早晨，我们能够采到满满的一篮子。我们采完蕈，回家前，便坐在一棵樟树下面休息。这是这森林里最高大的一棵树。老远便能看见它。
有一次，我看见一只松鼠从旁边一棵树枝上跳到这棵樟树上来。它翘起蓬松的长尾巴，在樟树的横枝上一步一步地跑着，好像人走路一样，那么轻便。接着，它沿着树干一直爬上去，越爬越高，爬到顶端，看啊，树顶有一个鸟窝，这只松鼠一下子跳到那个鸟窝里去了。
这是喜鹊窝。喜鹊一早飞到哪里去了呢？喜鹊不在家！我看见松鼠把喜鹊蛋不慌不忙地掏出来，当作点心吃。
我们以前只知道松鼠会吃树果，也会吃野蕈。没有想到，它还会爬到那么高的树顶去吃鸟蛋。
这里山峦重叠……
汽车奔驰着。公路线的两旁，有时出现高耸的岩壁，有时出现深不可测的壑谷；壑谷的下面，山泉哗哗地流响。绵绵不断的森林一连几个钟头从车窗外面掠过去。
汽车刚从车站开出时，天还未亮。这时，太阳出来了，雾气在林梢旋卷，盘绕在远远的山腰间，渐渐地消散了。竹林放射着金色的光芒，杉木林还被轻纱般的烟霭笼罩着。
汽车的马达吼叫着。但是，山林里却是那么清静，我们坐在车上，时时能够听见林鸟美妙的歌声清脆地传来。有时，一群山雀拍着翅膀从车顶掠过，降落在公路旁边深谷的浓荫里。
突然，我们的身子向前颠簸了一下，汽车刹住了……
“野兔！”驾驶员轻轻地叫了一声，微笑着。我们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向车窗外面探望着。
是一群野兔！它们从深林里跑出来，正要横过公路，遇到了我们的汽车，驾驶员的眼睛真是锐利，他一下子把汽车刹住了。
我们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看，有六七只野兔一下子都钻进灌木丛和深草里去了。只有一只灰棕色的小野兔还淘气地蹲在公路旁，睁着红宝石般的眼睛瞧着我们。直至汽车开走了，它还跟在车后跳着……
有个地方，溪流的两边都是浓密的树丛。一个农民沿着这溪岸走着。那天，天气很热，树木一动不动，没有一丝风。他突然听见树叶发出沙啦、沙啦的声音，比风吹树叶还响。他吃了一惊，赶快在一块岩石后面躲藏起来。
在他的前面不远处，从密林里跳出一头老虎！有小水牛那么大，棕黄色的皮毛上有许多深褐色的条纹。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老虎。他小心地把自己掩蔽起来，一边窥探老虎的去向。
老虎向溪边走去，站在溪岸上张望一下，于是一步步地走到溪中去。难道它要涉水过溪去吗？不是。老虎走到溪流的中间，便把身子浸到水里去。一会儿，又站起来，摇摇身子，把毛皮上的水摇甩掉，还像老猫一样，用前掌抹一抹虎脸；接着，又把身子浸下去。原来它是跑到溪水里来洗澡的……
据岭坪村的农民们说，水牛比黄牛还勇敢，并且十分友爱。
有一年，岭坪村附近的山岭间，不仅出现了豹子，还有人从村子里看见：五六头老虎结成一队，从山上的树林里走过。那时，除了猎人有时出发埋伏外，夜间很多人都不敢外出。白天放牛，也相约结队出去。
那时，村里一共有六只牛：两只水牛，四只黄牛。这些牛好像也警觉到会有凶猛的野兽来袭击它们似的，每天在山坡上吃草时，它们自己排开一个阵势：四只黄牛在中间围成一个圆圈，头向圈子外面，那两只水牛站在这圈子的外面，吃草时也一直警觉着山岭间的动静，好像很负责的警卫员。
一天，果然有一头大胆的老虎从密林里下来，想来捕获正在吃草的牛。可是那两只水牛一下子发觉敌人来了，都跳起来准备搏斗，其他四只黄牛也对着老虎支起牛角，准备一起迎战。那头老虎看见这阵势，就蹲在地上，摆动尾巴吼叫着，准备跳跃过来。那时，牧牛人身上带着一个锣，在这紧急关头，便赶紧敲起锣来……
村里的人听见锣声，都拿着枪赶来。只见那头老虎已经向一只母黄牛猛扑过来，母黄牛拼命挣扎着。这时，那两只水牛猛力向老虎冲过去。老虎受到攻击，就放弃了母黄牛，咧开嘴龇着锐牙大声吼叫，张开利爪乱抓……
这时人们已分散开，朝天开枪。老虎听到枪声，慌忙逃进山林间。
母黄牛受了伤，过了一个多月才恢复过来。一只水牛在和老虎搏斗中，折断了一边牛角，但是一点没有受伤。大家给它系上了红布，我在岭坪村时，农民给我讲过这个故事。真的，那几只牛是多么勇敢啊。
一个晴朗的早晨，我沿着山谷的斜坡走着。鹧鸪在林叶间咕咕地叫，远远的地方，传来啄木鸟敲着树干的声音。慢慢地，我走下这道斜坡，前面出现一块明亮的旷地。在那里，去年砍伐过的一排杉树，从树墩上重新长出矮矮的叶丛，披在地面上。
我走过去，观察这些杉树。立刻发现一棵杉树枝丛的周围，零散地撒满很多空壳的桧实和杉实。
起初，我以为这一定是松鼠们在这里聚会，丢下这么多树果的空壳。
可是，我嗅到一阵难闻的臭味。“也许碰到狐狸了！”我想。
果然是这样。一只棕毛的小狐狸，不知怎的，缩成团，躲藏在这繁茂的叶丛下面。我用手去碰它一下，它动也不动，好像死了一样。我轻轻拉一下它的尾巴，它还是躺着。这时，我把外衣脱下来，想把它盖住，抓回家里去。狐狸发现我在脱衣服，想趁此机会逃掉，我赶快用脚踏住它的尾巴。它吱吱地叫着，使劲地挣扎，身上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我赶快用脱下的外衣，把它从头蒙住，一下子抱回家去了。
小狐狸只有小狗那么大。它后来便在我家里住了快到两个月的时间。一天晚上，不知道它怎样把门冲开，跑回山林里去了。我找了许久，都找不到它。
我们在田头挖了个深坑，上面铺了树枝、稻草、泥土，还有许多青草。
如果野猪、刺猬到田里来偷吃番薯和花生，咳，就要掉进这个陷阱里。
要是掉下一头老虎、一只狼，那就更有意思了。
过了好久，番薯和花生都收成了，陷阱里一只小田鼠也没有掉进去。
秋天，下了几场小雨，天气慢慢地凉了。早晨，田头的枯草和铺在深坑上面的稻草凝结着粉末一般的白霜。一天早上，我跟着农民老伯（我寄住在他家里）去巡田，发现深坑上面铺着的稻草和树枝掉下去了，现出一个窟窿。啊，半夜里，说不定有什么野兽掉在这个陷阱里？
我赶紧去查看。坑里黑洞洞的，积了许多水，一点声音也没有……农民老伯用锄头把树枝捞上来，忽然听见底下一阵拨水声，接着我们看见一只什么野兽的背脊在水面上浮现了一下，还没看清楚，又钻下去了。
坑里有积水，怎么抓住这野兽呢？我跑回去拿了水桶和木梯。我们把水汲起，啊，原来是一只穿山甲掉在我们的陷阱里。它已经在深坑下面沿着坑壁钻了一个大洞，当我们放下木梯，要把它抓住时，它钻进那大洞里，可是我们一下子把它抓住了。它身上有那么多黑鳞，长长的带鳞的尾巴蜷缩起来，喘息着，好像十分害怕。我们把它带回家去，许多小孩子都跑来看。我们捉了很多蚂蚁给它吃。
当我离开这个山村的时候，这只穿山甲还养在农民老伯家里。
溪流像一条闪亮发光的绸带，从谷地的中央流过去，把小小的山村分为前村和后村。在前村，一条公路沿着溪岸，跨过山隘，一直通向附近的小镇和更远的城市。在后村，地势高些，散落地住着十多户人家。溪流上面，搭着座浮桥，把这个山村连接起来。
山村的周围是重叠的、高峻的山岭，山上长着各种树木。
我在这个山村的农民家里住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一天早晨，我走过浮桥，沿着公路行走，想到镇上去。这是一个晴朗的、没有雾的早晨，太阳刚刚升起，溪流和树林映射着闪闪的金光，远处传来细碎的鸟声。我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刚要走过山隘上的公路时，忽然从树林里冲出一只野兽，在我前面20多步的地方，横穿过公路，像飞箭一般地跑进公路另一边的山林里……我来不及看清楚这是什么小兽，接着另一只这样的小兽又在我前面横飞过去，消失在公路旁的山林里。但是，这一次我看清楚了，这是深山里最矫健的山獐。它有棕色的润泽的皮毛，有山羊一般瘦长而带劲的高腿，能够像箭一般地飞跑。
我从镇上回来时，把遇见一对山獐的事情告诉村里的农民，他们说：“在我们的山后还有一个村庄，那里有几家猎户，那对山獐说不定是他们给赶过来的。”
岭坪村有一个农民，曾经碰到一头爬到树上去的豹子。
我在岭坪村时，听见他说过这回事。
凭着路熟、胆子大，这个农民一个人穿过山林小路，要赶回村子里去。那山林里很寂静，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响声。月光淡淡地投射在地上，半明半暗。突然，他看见前面一棵高大的樟树上隐隐约约射出两道奇异的亮光，一时弄不清这是什么，便机警地躲在一块岩石后面。他离那树有30多步远。他从岩石后面向树上察看，起初还以为是一只猫头鹰停在树上。但是，不对啊，猫头鹰的眼睛哪里有这么大又这么亮！“也许是山猫！”他想。他蹲下来往树上再看一下，这下他看出来了，是一头蹲伏在树干上的豹子，目光炯炯地向地上窥伺着……
这位农民不能再向前走了，唯一的念头是怎样逃出这个危险地方。
那头豹子突然从树上扑下来！吱的一声，原来是只豪猪经过树下，给豹子当作俘虏抓去了。豹子抓到豪猪，就冲出树林，往山岭的深处跑去，树林在它后面沙啦沙啦地响，好像刮了一阵飓风。
直到豹子走了，这位农民才放胆穿过树林，跑回家去。
那时，我住在岭坪村的一个农民家里。一天晚上，我从镇上回来，路上遇到突然袭来的暴雨。回到村里，要经过一段山路。四周是浓密的森林、巨大的黑色的岩石。这时雨越来越大，蓝色的闪电，隆隆的雷鸣，呼啸着的风，大森林在摇撼；风雨声里，夹杂着从岩隙间急泻下来的水声，那声音好像野兽的吼叫。白天，因为天热我带着遮太阳的伞，这会儿全不当用。雨把我全身淋湿。路很难走。
这条山路我很熟悉。前面山坡上，有一个避雨亭，虽然很破烂，但雨下得太大了，我想赶前去暂时躲一下，拧拧身上的雨水，好再赶路。没有想到，快走到那个避雨亭时，隔着只有20多步的地方，我突然看见避雨亭里射来两道光，好像手电筒一般，黑暗里，一头野兽蹲在地上。“豹子！”我早听见村里农民说过，这个山岭间出没凶猛的豹子。我全身打了一个冷噤，急忙逃开……
不记得跌过几个跤，我才从另一条小山路到附近一个小村的农民家里借住一宿。第二天早上，天放晴了。这个小村里的几个青年农民送我回到岭坪村。经过那个避雨亭时，我们特地上那里看一看。亭里地上留着一大摊水迹好像曾经放过一大堆湿布，这一定是那头豹子待过的地方，它也淋了一身雨。附近还有许多猫爪一般的脚印。
昨天晚上雨下得真大，这头豹子找到躲雨的地方，咳，我逃跑时，它也没来追逐！
我遇见豹子这件事情，很快在附近几个山村里传开了。不久，我便离开了岭坪村。后来我听见村里的来人说，我离开那里的第五天，他们诱捕到一头豹子，村里的人说是“金钱豹”，后来运送到动物园，但不知道是不是我在雨夜里碰到的那头豹子。
山坡上长着茂密的青草，又高，又鲜，又嫩，大黄牛天天跑到山坡上去吃青草。
山坡上还长着一棵高高的枫树，树上住着小喜鹊。
大黄牛不认识小喜鹊，小喜鹊也不认识大黄牛。
天气渐渐热了，青草丛里有很多的蚱蜢，小蚱蜢、青蚱蜢、红脚蚱蜢……各种蚱蜢都有，还有小甲虫，这些小东西非常讨厌。大黄牛吃草时，它们常常来撞它的嘴巴。特别是青蚱蜢，它腿上有细细的锯齿，猛地一跳，就把大黄牛的眼睛弹一下，又痛又痒。
这些小东西使得大黄牛不能安安静静地吃东西。有时，大黄牛刚刚选好一块草地，吃了一口青草，草丛里就忽然跳出好多蚱蜢来。
“哞，哞——”大黄牛摇摇头，“真讨厌啊！走开，走开！”
但蚱蜢不走开，还是去撞它的嘴巴，弹它的眼睛。
大黄牛生气了。要晓得，这些蚱蜢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子了。大黄牛把头摆一摆，两只角向前一冲，蚱蜢太小了，冲不着它们。
“哞，哞——”大黄牛叹气说，“我把你们这些小东西怎么办啊？”
这时，枫树上的小喜鹊看到了。小喜鹊想：我去给它帮忙吧，它多么老实啊！
小喜鹊飞下来，停在大黄牛的角上，告诉大黄牛说：“大黄牛，大黄牛，我来帮你的忙。”
“哞，哞——”大黄牛说，“好是好，可是对这些小东西，你能怎么办啊？”
小喜鹊说：“你用你的尾巴，用力往草丛里打一下，让这些小东西再跳出来，我来对付它们！”
“哞，哞——好啊，好啊！”
大黄牛冷不防地把尾巴翘起，用力往草丛里打一下。立刻从草丛里跳出来好多蚱蜢和甲虫，有的还大胆地停在大黄牛背上。
小喜鹊就张开翅膀，向这些小东西扑去，一口气吃了它们好几个。
第一回就合作得很好。大黄牛安安静静地吃青草，小喜鹊赶来赶去吃蚱蜢和甲虫，这样，大黄牛和小喜鹊就互相认识，变成很好的朋友。
早晨，小喜鹊看见大黄牛到山坡上来，就在树上叫：“鹊，鹊——你好啊，大黄牛。”
大黄牛也微微地喘着气回答：“哞，哞——好，好，小喜鹊你好！”
昨天深夜里下了雪。今天，我很早便起来了，看见雪已经停了。而且，多么好啊，天上还有月亮，一个弓形的、淡黄色的月亮；它还没有下山，它周围的一些没有散尽的云彩，给它照得发出淡黄色的亮光。这时，曙色从东边的山峦后面透露出来。晨光和月光同时照耀着我们的村庄、溪流、树林。我知道，昨夜里的雪还是下得很大。但我看见屋上、溪边的草地上、林梢上并没有积上很多的雪。
老村长和我们班上的老师都告诉过我们，要注意观察气象的变化，注意观察天气变化时生物的活动情况。这时我看见我们村庄前面的溪流上有淡淡的雾气，好像烟一般从水面升上来。这有些像春天的早晨。我想了又想，认为昨夜里在下雪时，天气可能开始变晴了吧？这时，我看见夜里躲在檐下的麻雀都飞出来。开始时，是几只麻雀飞出来，停在溪边岸上的乌桕树枝间，吱吱喳喳地叫着；随后，我邻居家屋檐下的许多麻雀也都飞到溪边的树上，吱吱喳喳地叫着，它们好像在互相招呼，说一些心中什么高兴的话；接着，我看见所有的麻雀都集合到一棵梅树上，飞上飞下，又吱吱喳喳地叫着。这时，我心想：这是麻雀们在梅树上开会，决定一个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我心中正在这样想时，呼——呼——呼呼，一大群麻雀从梅树上飞起来了，我看见它们一直向松坊冈飞去，又向南掠过松林飞去了，它们好像就是从溪边梅树上开始出发，一起飞到个什么辽远的地方去了……
天还没有大亮。我想趁这雪后的微明时刻，去看看松坊冈的树林里有什么生物在活动。一路上只有很少的积雪，有的积雪正在融化。我走进松坊冈的松树林，林里多么安静，我看见有乳色的雾气从前面林地上升起来。我走了一阵，开始都没有看见什么动静。忽然，我看到，我的前面不远处，一只黄灰色的山猫沿着一棵松树干，一下子爬到树枝上，一些积雪纷纷飘落下来。这只山猫是在追赶别的什么动物？果然，我看见有一只暗褐色的松鼠正从这一棵松树上飞快地跳到对面一棵松树上，又跳到更前面的一棵松树上去；这树上的道路，松鼠比山猫熟悉多了，它终于逃掉了……
按理说，这时候松鼠们还是躲在用干青苔和树叶筑成的窝里休息。说不定因为雪后天气突然转暖，这只松鼠就从窝里跑出来，没想碰到一次危险。
我翻过松坊冈，前面便是一片梯田，种的是荞麦。这荞麦地下雪前不久刚收割。啊，那里正有一大群麻雀用爪扒开未融化的雪，在啄食遗落下来的荞麦；那里，还有好多斑鸠和麻雀一起在觅食可口的早餐……
看看这时天已大亮了，我便从原路回到村里。这时我忽然想起，麻雀们要到傍晚才会飞回来吧？
南风吹来，吹来樟树的花香，樟树在稠密的枝叶间开着细小的白花。
南风吹来，吹来草兰的花香，吹来金银花和酢浆草的花香；我们村里溪流两岸的草地上，开着很多很多黄的、白的金银花和酢浆草的小红花。
南风吹来，吹来杜鹃花的花香；山坡上到处是红色的杜鹃花。四月来了，我觉得这是一年中间最美丽的月份。我们村里山上、溪边、林间到处能够看见各色的花，这是山区到处花开的时节。
这时节，也是山间野兽很活跃的时节。村里不时传来打猎队的捷报。半个月来，已经打了四只野猪，三只山獐，很多很多的山兔，还有一只狐狸。大前天，一早便传来打了一只山麂的消息；我赶快跑到打猎队队长阿元伯家里，只见两位打猎队员正把一只黄褐色的山麂抬回来，放在阿元伯家的灶膛间。不一会儿，我看见猎犬小黑一蹦一跳地跑过石桥了，哦，它和另外一位打猎队员一起回村了。只见这位打猎队员手中抱着一只乳麂。他一进门，便说：“我们打中山麂以后，小黑一直不肯回来。我跟着它往一堆茅草丛里钻，便把这只小麂抓到手了！”
有的人说：这是一只还没有满月的乳麂。我看见它长得很强壮，黄褐色的皮毛油亮油亮，两只眼睛也很明亮，它好像有些懂事了，睁着眼睛，羞涩地对我瞧了一眼。
阿元伯一边把这只乳麂递到阿元婶怀里，一边说：“你当保姆！交给你喂养了，每天一早，给它喂一个鸡蛋，连喂一个月再说！”
“好吧！”阿元婶笑着就把乳麂接过手。
我很喜欢这只小麂。这三天来，一放学，我便先跑到阿元伯家里来看望这只小麂。我来时，还在溪边草地上采了一些嫩草；因为我听人家说，小乳麂喜欢吃嫩草。今天放学时，我看见班里和我最要好的同学小范也到溪岸边的草地上来采嫩草；他采了一些车前草，又采了一些酢浆草、蕨草和金银花的嫩叶……
“我要实验一下，看看小麂最喜欢吃什么草！”
我才知道小范也喜欢刚捕来的这只小乳麂。你听，小范又很有抱负地说：“我这也是搞科学实验……我们将来一起研究这里山上的野兽……”
我说：“还要一起研究树上的鸟、水里的鱼……”
小范说：“还要一起研究草地上的花……”
我们两人不觉都笑了。我们一起抱着采来的嫩草，往阿元伯家里走去。一阵南风吹来，好香，好香！这时节是我们山间到处花开的季节！
寒假刚开始不久，便下了一场冬雪，下得很大。这雪，开始是在大前天下了一个下午，前天夜里又下了一阵；这样，村里的晒谷场上积了有一尺厚的白雪。我便和村里的孩子们在那里堆起雪人来了。我们一共堆起三个雪人。找不到龙眼核，我提议，用溪边的鹅卵石来代替龙眼核做雪人的眼睛。这样，我们的三个雪人中，有两个雪人有一对又大又圆的红色眼睛，有一个雪人有一对又大又圆的蓝色眼睛。我们的老村长看见了，称赞说：“好看。”
昨天深夜里，又下雪了。早上起来，只见村庄前面石桥的石栏，溪岸旁边的乌桕树、梅树，还有溪岸陡坡上那棵听说已活了500多年的大银杏树，全都铺上一层又一层的白雪。晒谷场周围的稻草垛看上去好像一座座小白塔，我们塑造的三个大雪人，他们的红眼睛、蓝眼睛都被昨夜的雪遮住了，他们的头部、耳朵、肩膀、胸脯都被昨夜的雪盖住了，连接起来了；现在看上去不像雪人了，看来看去，只像三座用雪堆起来的不等边三角形的小金字塔了。
我和村里的孩子们商量准备在这三座雪的小金字塔旁边再塑造三个大个子的雪人，忽然听见村里的猎狗小黑叫了起来。小黑是一只很有经验的猎狗，它这一叫，一定是发现什么“战况”，在“请战”了。不一会儿，我们便看见老村长和两个打猎队员带着小黑，背着猎枪踏雪走过村庄前的石桥，又转向覆盖白雪的石路，看来是上松坊冈一带打猎去了。
我们都想跟老村长在雪地打猎，但又想堆大个子雪人；还担心提出来，老村长不同意，碰一鼻子灰。后来我们商量一下，由我一人踏着老村长他们的足迹，悄悄地跟在后面，看看这次他们在雪天里打什么野兽。打狐狸吗？恐怕它们早已预感到要下雪了，早已做好准备，躲进洞里了。不用说，山獾在雪天里也不会出来活动的，那么……我一边想，一边跟上前去。雪积得很厚很厚，老村长、打猎队员和小黑走过的地方，足迹一下都模糊了，看不清了。他们又走得很快，我追上去，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怎么办呢？我想，老村长他们肯定是上松坊冈这条路的，并且，肯定打豪猪去，这些家伙会盗食我们地里的番薯、玉米。
松坊冈的每棵松树的树枝上都积满了白雪，不时有积雪落在我肩上。冈上的小路也都铺满了白雪。我到处张望。我希望能够听到小黑的叫声，能够听到枪声，我好循声找到他们。但是，松树林中多么安静；是的，没有听到一点声音。我正在纳闷，忽地看见前面松树上有两只松鼠慢慢地滑着枝上的雪爬行！这倒是我第一次看到的！我想，这两只松鼠怎么在雪天里出来？它们的窝被雪封着，不好住了？但它们是不会缺粮食的；我早听说过，松鼠在秋天时便开始储藏食物……
我一边想，一边踏着雪寻找老村长他们的去处。我忽地看见松树林边的一堆岩石后面，首先跳出小黑，接着我看见老村长和两位打猎队员抬着一只什么野兽走了出来。我太高兴了。我赶快走上前去。我看见老村长身上还背着两只山鸡，他和两位打猎队员抬的是一只棕色的山麂。我赶快帮着他们一起抬这只山麂。我看它很衰弱，好像有病的样子……
老村长一路告诉我，一到大雪天，山麂常常断了粮食，因为雪把山上的枯草都覆盖了。这是一只挨饿的、受寒的山麂。那两只彩色的山鸡也不是打来的，它们挨冻躺倒在雪地上，被老村长捕到。老村长说，回到村里时，首先要给山麂喂一些热汤，放在灶口旁边让它暖和，以后才能给它喂食别的……
当我和老村长回到村里时，看见同伴们已经在晒谷场上那三座雪的小金字塔旁边塑造起一个大雪人，正在开始塑造第二个雪人。他们看见我们回来，都高兴得不得了，一齐拥上前来看抬回来的山麂。
（1953年至198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