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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诗的现代探索
——致高洪波

洪波兄:

你好!

先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我的那个上五年级的儿子都都,前些天一本正经地向我推荐一本书。五年级的儿子向正当不惑之年的老子推荐书,还十分郑重其事,让我在觉得有几分好笑的同时,的确也感到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分量。更好玩的是,这本书就是不久前你刚出版的儿童诗集。你送给我的时候,我想它恐怕更适合都都读,于是转手就给了他,没想到它又这样回到了我手里。

我在儿子的推荐,甚至可以说是督促下,读了这本诗集,我得承认,我读得很有兴味。这兴味,不只来自一个成年读者的心灵,而且还出自一个批评工作者的职业立场。尽管,我自认对于儿童诗实在是外行。

我不知道在中国儿童诗最早出现在什么时候,以及它曾经历过怎样的变迁过程,但我相信,在不同的时代和社会里,儿童诗的面目一定是各不相同的。鲁迅先生曾痛斥过“二十四孝图”一类的读物对于当时儿童的毒害,文学故事是如此,诗想来例外不到哪里去。我印象中小时候背过这样的儿歌:“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家,外婆请我吃年糕……”现在的幼儿园阿姨倘若还如法炮制,恐怕也大有“背时”之嫌。我想这里的道理很浅显,儿童诗当然应该随着时代和社会的发展而变化,否则,首先不承认、不买账的就是它的对象——儿童。

我们得承认,我们的下一代,比之我们小时候,在许多方面确实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在这个意义上,他们当之无愧(同时也别无选择)地将成为崭新的一代。准确地触摸和把握当代儿童的思想、心理特点,加以真切地表达,不仅是儿童诗反映和表现当代儿童的要旨,而且也是儿童诗真正走进广大儿童心灵的途径。我以为,这正是儿童诗走向现代的基本含义。现在,这一点就成了你的这本儿童诗集的显著特色,也正是都都(们)如此喜欢它的根本理由。在这本诗集里,有对传统童话的改造和反拨,如《我喜欢你,狐狸》《大灰狼,别怕》等;也有对独生子女心态的细微揣摩和把握,如《袋鼠》《蝈蝈》《热》《小》等;有当代儿童对于普遍性社会现象的独特关注和反应,如《我患了感冒》《爷爷丢了》《弄蛇的女孩》《亮亮弹琴》等,更有对于唯有这个时代的儿童才可能有的思绪的捕捉,如《懒的辩护》《童车》等。成人熟悉以至绝不再去想一想的世界,在儿童那里,竟出现了如此奇异而绚丽的色彩,现在由你真切而准确地表现出来,看到了这一幕,我想,成人只有脸红心跳的份儿。比如,也许绝大多数的父母都指责过孩子们的“懒”,但现在我们听到的则是“懒的辩护”:“我最不愿意洗碗,/妈妈说我手懒;/我顶害怕珠算,/爸爸说我心懒。/可是他们不明白,/懒,是一切发明之源。/为了当名发明家,/我才故意这么懒!/……”把“懒”说成是“一切发明之源”,这是典型的儿童心理。但这种心理显然只属于现代。习惯于简单化地指责孩子们“懒”,而不善于去理解孩子,并发掘出一些积极方面的父母们,是不是会有所触动而有所启发呢?我猜这大约正是都都推荐我读你的诗集的原因。他是把你当作了知音,希望由你的诗来传达自己的心声,同时也教育我。

儿童诗的现代探索,固然有赖于创作题材的开阔、角度的新颖、意蕴的提炼等,在这方面,你无疑花费了颇多的心血。比如,狐狸历来被人们认定为狡猾的象征,它诱惑乌鸦唱歌,结果骗走了乌鸦嘴里的那块肉,这故事曾风靡了中外好几代儿童读者。但是你的《我喜欢你,狐狸》里,狐狸的“狡猾”成了一种机智,因为“活该,谁叫乌鸦爱唱歌,/‘呱呱呱’自我吹嘘!/再说肉是他偷的,/你吃他吃都可以/……”在这里,对传统童话无论是角度的变换还是意蕴的改造都是显而易见的。这种变换和改造都在根本上反映了儿童诗观念的变化,也就是说,只有在儿童诗的基本创作观念上发生变化,用现代的观念来观照当代儿童生活,审视儿童诗创作的传统规律和模式,我所说的题材、角度、意蕴等的变化,才可能由具体的创作问题,在凝聚中升华为整体,也才可能脱离技术或手段的层次,升华为艺术。你的诗集中的大多篇什,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不约而同地具有了现代意味。比如《爷爷丢了》,写退休的爷爷“总觉得自己丢了东西”,但在儿童的眼睛里,“我的爷爷丢失了自己,/ 我却高兴得出奇,/ 因为爷爷真的成了爷爷,/ 常陪着我做各种游戏……”在通常的儿童诗创作中,退休的爷爷意味着光荣的历史、活的教材,以及让人崇敬的心理,这当然没有错。但对今天的儿童来说,“爷爷真的成了爷爷”,是不是更切近、更符合他们的心理呢?我想答案恐怕是明确的。对这一代儿童在思想、心理上的这一类根本性变化,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轻易地背过脸去,所谓儿童诗的现代观念,前提就是研究并且承认当代儿童的全部特殊性,努力从中发掘和提炼出本质来。

我认为,你的儿童诗的现代探索,有一个重要的方面,即是寓儿童诗的教化功能于启迪心智之中。有时候甚至只在于启迪心智。这一代儿童所处的环境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知识的尊重,科学教育的发达,信息传播的密集,以及从小就感受到的竞争的激烈,使他们很早就充满了心智上的渴望。而中国“文以载道”传统下的儿童文学创作,从来就以教化功能为作品的灵魂,作品形象所导向的,当然主要是思想面貌和道德品质方面的熏陶。在今天,这样的作品如果说依然是必要的,显然也已经难以满足儿童的各方面的渴求。你的许多诗作着眼的,与其说是道德化功能,不如说是儿童的童心、想象力和创造冲动,在对儿童的心智启迪和满足中,引导着他们向真、向善、向美,向着更积极更健康的人生。在《蚕变之歌——小男子汉宣言》里,你替孩子们大声喊出:“我要展翅飞翔,/唱一支青春歌儿/又新又甜!”在《庄严的谎话》里,你充满理解地道出一个说谎话的儿童的心声:“我在这假想的旅游中,/找到了心灵的平衡。”在《隐身人》里,一个儿童美丽的幻想这么展开着:“在冬天的夜晚,/一床棉被,能装下,迪士尼乐园和/一个童话世界。”不必再一一列举下去了。对当代儿童心智渴求的着重和满足,在我看来,也该是现代儿童文学创作的重要使命之一。因为这一代儿童,将在 21 世纪代表伟大祖国的形象,从而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也许正是儿童诗创作观念上发生的这种变化,你的许多诗作的形式,似乎也从规范的儿童诗样式中走了出来,显得更平易、更朴实,也更口语化。中国以往的儿童诗,似乎在形式上更多考虑朗诵和表演的需要,语言较为书面化,讲究押韵和抑扬顿挫的节奏。而现在绝大多数家庭里的独生子女,更习惯于独处和自我交流,因此,平易朴实而口语化的形式,在感觉上便更像是“自我对白”。比如,“对,和妈妈商量一下/让她变一只袋鼠/省得她老不放心/从不让我一人外出。”(《袋鼠》),“张开五只小手指,/想和我握手告别吗?”(《致海星》),“谁能给小熊剪指甲,/谁能当上森林的/卫生部长!”(《小熊的指甲》)……实在就犹如儿童的话直接分行入诗了。我想这一定能增加儿童的亲近感,同时,不见得就妨碍了朗读——我听陈建功兄说起过,他的女儿笑笑就曾几次从这本诗集里挑选出诗来,到班级里当作她的节目。倒是诗集中有几首你刻意为儿童朗诵而写的诗,如《船之歌——元旦献辞》,固然读起来朗朗上口,却同时也少了几分儿童意趣。

信笔这么写下来,图了一时痛快,现在忽然感到了几分惶惑:我得以宣泄自己的这个领域,毕竟是一块我十分生疏的天地。我有什么资格这么指手画脚?我对我所说的一切,究竟能有多少把握?好在你是儿童诗创作的行家,我所说的这些皆因你的诗集而起,纠正我的谬误自然也该算作是你的责任,如此想来,我便可以心安理得地自我解脱了。

就此打住,静候你的指教。

礼!

志云
1991 年 5 月 18 日
记于北京东郊“缘起居” A9wiy4S3jfi2/BzzlANSas4+qTzj8uOstwNmpWJwPR1He3BvwaADiE4TnQZH3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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