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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进山

县城好小,像是某个巨人的沙盘玩具,也就二十多分钟,一辆半新不旧的七座小车穿城而过,上了国道。

这里是武陵山区,山多河也多,山都高大,常有云雾缠在半山腰,有的时候,干脆把山顶整个儿地捂实了;河呢,多半都细细条条的,几乎每一座山的山脚都绕着一条河,像难缠的孩子一样撵也撵不走,牵牵绊绊的,一路相随。水面辽阔处,太阳反射出的光炫目得令人无法直视,等车拐了个弯,回头再看时,河面竟是一片不可思议的孔雀蓝。刚入秋不久,山还没有褪掉夏天葳蕤葱郁的底子,仍厚实笃定地绿着,山影倒映在水中,墨一般浓重。

不过,这会儿亚亭还不能投入地赏景,她得听校长们介绍学校的情况。校长们刚到车站接了她,举着一块半个桌面一般大的牌,上面醒目地写着:“接肖亚亭老师。”见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老师”,亚亭愣了一会儿神才醒悟过来,肖亚亭老师就是自己,自己就是肖亚亭老师,赶紧过去自我介绍,校长们热情地伸过手来,亚亭慌忙一一握了。

学校的一正二副三位校长都来接她,这阵势让亚亭兴奋、紧张又有些惴惴不安,因为……因为太重视了,她肖亚亭从小到大还没让人这么重视过呢。行李——拉杆箱、帆布的手提包、双肩包不知怎么一来都到了校长们的手里,亚亭这儿只剩下了一个随身挎着的小包。

郭校长首先向她介绍了中心小学的情况,什么时候建校的,有多少师生,参加县里的各种比赛拿过什么奖,这两年有多少学生考上了重点中学。郭校长是正校长,一说话就喜欢皱眉,他皱着眉头向亚亭介绍这些,眼里却分明闪烁着自豪荣耀的光。

亚亭听着,不时溜一眼窗外的美景。郭校长觉察到了,就说:“我们这儿景美吧?青木塔那边更美。”

“那里山高,早上有雾的时候像仙境一样。”

“再美的景,天天看,天天看,就怕你到时候会看腻。”

两位副校长插话说。

看腻了怎么样?走人呗。曾经有一任支教老师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美呀美的大呼小叫,没两个月,受不了山里的艰苦和寂寞,找了一个借口,说回家看看,就再也没有回来……眼前这个女生瘦削单薄,少言内向,不知……

亚亭自然听不懂校长们的言外之意,只是笑了笑,问:“青木塔那边是什么情况呢?”亚亭更关心这个。

郭校长告诉她,中心小学下面有好几所村小,都在山里。这里山多平地少,住得分散,一家一户隔得远,要去镇上的中心小学念书就更远,一二年级的孩子多半都在离家近些的村小上学,三年级以后,有了一些自理能力,就去镇上上学,可以住校。青木塔小学海拔最高,学生也多,二十一个,一年级九个,二年级八个,还有四个学前班的,几乎都是留守儿童,和老人们一起生活。孩子们上学也辛苦,最远的得走一个多小时,多半是山路,所以午饭得在学校吃……

“这个,就要辛苦肖老师了。”坐在前排的一位副校长回过头一本正经地说。

亚亭一时没反应过来:“辛苦我?”

“就是,午饭,得辛苦肖老师做了。”

亚亭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有些蒙。做饭,做二十一个孩子的饭?我的天!亚亭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会做炒青菜、西红柿炒蛋、蛋炒饭、煮面条,还尝试做过一回红烧肉,不过肉质太柴,口感很差。

“其实也不难,山里的孩子不挑食,做熟了,吃得饱就行。”开车的副校长安慰她。

不过是做二十一个孩子的饭嘛,可亚亭的神情看上去和叫她领着二十一个孩子去打老虎差不多。郭校长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没事的,有杨老师呢。”

杨老师是青木塔小学的代课老师。就是嘛,有杨老师!亚亭大大松了口气。

可是,做饭就得有菜:“那菜……”

“每隔两天,会有人从山下送上来的,这个肖老师不用担心。”

“看了‘蓝天下’发来的简历,肖老师是在城里长大的,怎么想到来我们这山旮旯支教呢?”郭校长问道,大约是为了不让她总在“做饭”这件事情上纠结。

“很偶然的,有一天看到‘蓝天下’的招募启事,就递了申请,然后就来了。”亚亭老老实实地说,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是想看能不能找到……嗯,快乐。”

那天下班,亚亭心情郁闷地走出公司。刚刚跟上司争辩了几句,她知道这对自己没有好处,可当时没能克制住。这难道是又一次“跳槽”的前兆?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有意“冒犯”上司。不知怎的,一份工作刚开始挺有热情的,干着干着就觉得没意思了,看不到前途,打不起精神,就辞职走人,当然,也有一两次是人家让她走的。

路过一家露天咖啡馆,看见还有一个空位,亚亭就坐了下来。邻座是一位老者,挺绅士的,在读一份晚报。现在很少有人读报纸了,亚亭也是,不记得读报纸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老者走时把报纸留在了桌子上,亚亭顺手拿过来翻了翻,就看见了“蓝天下”关于支教老师的招募启事,当时好像也没有特别的想法,只是离开时带走了那份报纸。

晚饭后拿出报纸,先弄清了“蓝天下”是一家为乡村教育服务的公益机构,又把招募启事读了一遍,大意是武陵山区的乡村小学需要支教老师,希望有情怀、爱孩子的有志青年勇于报名。亚亭打开电脑,输入报纸提供的线上报名地址,点进去,逐一比对报名条件,好像自己都符合。支教的学校有好几所,可以自己选择,也可以任由机构安排。

亚亭看上了“青木塔”三个字,觉得这个地名很美,就在百度上搜了一下,那地方距她待的城市近一千公里,闭上眼睛,就看见群山环抱中一个秀丽的小村庄,老旧的木板房黛青色的瓦,田畴阡陌,瓜棚豆架,稻浪金黄。睁开眼睛,瞥了一眼窗外,窗外是条小街,闹腾嘈杂,街的西头是菜场,东头是小商品批发市场,街上的车声人声从早到晚都没消停过,这会儿更是灯火通明,汽车的喇叭声、摩托车的轰鸣声响成一片。这里是老城区的一角,房租要比新城区便宜差不多一半,妈妈来看过一次,说太吵,让亚亭换一个环境好些的,房租她来付。亚亭不愿意,她不想花妈妈的钱。

亚亭又把眼睛闭上。这回她看到的是一所学校,很小,却十分秀丽,学校后面是一片青翠的竹林,一条清亮的小河傍着竹林潺潺流过,教室前面的土坪上有一棵大樟树,到了夏天,树下浓荫一片,孩子们在那里做游戏,个个玩得满头大汗,笑靥如花。

再睁开眼睛时,亚亭又一次点开了报名表。地点,当然是青木塔;时间,一个学年?一个学期?亚亭犹豫了一下,选了一个学期。然后,不再闭眼,直接点了“发送”。

接下来是电话初选,普通话考核,面试。

“为什么想要去那么偏远的山区支教?”这是面试时的第一个问题。

亚亭可以说:为了支持乡村的教育事业,或者为了让自己的青春更有意义……可最终,亚亭还是实话实说:“为了寻找快乐。”

“寻找快乐?”对方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答案,沉吟了一下,提醒道,“那里很艰苦的。”

亚亭说:“艰苦的地方也有快乐吧!”

“当然。”对方认可了,最终也认可了亚亭的申请。

“我们这里挺艰苦的。”郭校长听了亚亭的回答也这样说。

“艰苦的地方也有快乐吧!”亚亭也还是那句话。

“你是个特别的女孩。”郭校长说。他突然觉得,没准这个看上去瘦削单薄的女孩能待下去。

一个多小时后,小车拐上了一条乡村公路,开始爬山了,路况也越来越差,坑坑洼洼的,最窄的路段仅能过一辆车,碰上会车,只能一方倒车到稍宽一些的路段去。弯也多,一二十米就是一道弯。路旁一块牌子上写着“十三弯村”,这名字叫得倒实在。上到半山坡回头望去,山路扭得像仙人跳舞时的绸带。

太阳渐渐西斜,放下车窗,吹进的风有了些许凉意,还带着山里特有的植物纯净的芬芳。早上五点多起来赶飞机,然后是三个多小时的火车,也就大半天的时间,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车窗外,远远近近都是深深浅浅的绿,稻田、菜圃、果园、树林……也安静,除了车子的引擎声,就是鸟叫,咕咕的声音像是从山那边传过来的,却听得真切。想想每天置身于水泥建筑的丛林中,满耳都是纷乱的市声,亚亭真有一种穿越的感觉。

往上,还在往上,弯道一个接一个。天哦,这是要往哪里开,还没完没了啦?!

“肖老师不晕车吧?再有几道弯就到了。”

亚亭正想问问还有多远,就听见郭校长这样说。

“你疯了,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支教?! ”临来前把不需要带的东西寄放在闺密家时,闺密冲她嚷。

这里有鸟,鸟叫声还挺好听的。“鸟不拉屎的地方”有点夸张,但真没料到青木塔有这么多山。“我可能真疯了!”亚亭感觉到心里有个地方在一点点往下沉,这种下沉的感觉很不好,她讨厌这种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感觉常常无端地袭来,特别是早上醒来的时候,很难受,是那种说不出为什么难受的难受,这种难受让她想哭,又哭不出来。经验告诉她,得赶紧想办法让自己快乐起来,不指望有多快乐,不往下沉就好。亚亭看见——真能“看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心里有个黑洞,深不见底,阴风飕飕,她得加倍小心,绕开它,逃离它,千万别让自己掉下去。这儿,大山的深处,偏远静谧,有着纯净的空气和灵秀的景致,应该不会让她失望吧?

“丁零丁零……”像是为了安抚她,传来一串悦耳的铃铛声,车子拐过弯去,就看见了牛,好多,有几十头吧,在路中间笃定地、不紧不慢地走。放牛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见后面来了车,就吆喝着把牛往路边赶。

“木脑壳,朝边走。”

“憨宝,快点,莫挡路!”

“大船,快到前面去,领路!”

“快走,菊花,还吃,撑不死你!”

老婆婆挥着一根拦牛的竹鞭子,吩咐这个,呵斥那个,每头牛都有自己的名字。亚亭听不懂当地的方言,郭校长就给她翻译。

亚亭笑了起来:“这个老婆婆好会取名字,大船、菊花,好听,也有想象力。”

再看那些牛,被叫大船的体形庞大,这会儿又吃饱了,肚子球一样朝两边撑开,背脊差不多都平了;菊花也名副其实,额心的毛朝四周奓开,如顶了一朵硕大的菊花,真好看。

“佘婆婆,”车子经过她身边时,郭校长伸出头去招呼道,“你喂的牛好壮呀。”

“哈哈,再壮也没有你壮。”佘婆婆和他开玩笑。

佘婆婆人精瘦精瘦,说起话来却粗声大气的,声音脆脆亮亮透着利索的爽气,一笑,脸也皱成了一朵菊花。

“老婆婆姓佘?”亚亭问。

“对,佘太君的佘,这里佘是大姓。”郭校长说。

亚亭回过头去看,觉得佘婆婆挥舞着竹鞭子赶牛的样子也有几分佘太君的威武。

又拐了几个弯,公路变得平坦了一些,前面出现了几栋房舍,有新建的钢筋水泥彩色瓷砖贴面的楼房,但多半是泥墙黑瓦的老房子。

郭校长说:“到了,前面就是青木塔村。”

“这么小?”亚亭说。眼前的画面和她想象中的秀美的村子落差太大。

郭校长告诉她,这里山多平地少,房舍都比较分散,往里走还有好些住家,最远的离这儿有好几里呢。

车子减速,亚亭看见路边的台地上有一幢两层楼的砖房,房前一个女人正朝这边招手,不用说,那是杨老师。 YVUgOg0SJL2v7qC3Y93t2PzXjkBo30fF7xHUNWBsUbGWqNL9wSlHqooUHUJm2jIH



二 星空

见面没多久,亚亭就觉得杨老师挺好相处的。

她有什么说什么,说话语速也快,却不让人觉得聒噪,皮肤是山里人少有的白皙,一笑,眼睛弯弯的,眼周泛起细碎的皱纹。和亚亭只是初识,倒给她一种投缘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在陌生的环境里有了几分认同感和安全感。

校长们没有留下来吃晚饭,下山去了,学校里事多。

杨老师的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是亚亭的家。亚亭住楼上,说实话,条件比想象的要好,特别是她住的这间屋子:亮堂、整洁,铝合金的窗,窗前一张写字桌,坐在桌前,能看见对面的山,一重叠一重的,亚亭数了数,一共七重,最后一重淡得像一抹云影。亚亭觉得,就算什么都不干,只傻傻地坐在桌前,窗外也是一幅看不厌的景致。

亚亭收拾行李,杨老师下楼去做饭。

晚饭时,亚亭吃到了一道以前很难吃到的菜:菌子炒肉,特别鲜美,有一种丛林里植物的气息。菌子就是蘑菇,杨老师下午才到后山上捡的,能不鲜吗?亚亭吃得咝哈咝哈的,太辣了。杨老师直道歉,说放辣椒的时候已经很克制了,但习惯了,一不小心就放多了。这里几岁的孩子都吃辣椒,中午学校的菜也是辣的……亚亭就知道了,吃辣椒,是她遇到的第一个难题。

吃过饭,她们坐在门前聊天。远山苍茫,天边的晚霞红得像燃烧的山火,坎沿芭茅草毛茸茸的穗子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霞光勾勒出它们的轮廓,连穗子的芒尖都清晰可见,有一种舞台布景的效果。

“坐在门前都能看到这么美的景。”亚亭赞叹道。

“以后你可以天天看。”杨老师笑着说。

“你看了多久?”

“十多年了。”

杨老师不是青木塔的人,她是嫁到这里的。丈夫也姓佘,很能干:用房前屋后的草药给人治跌打损伤,帮人掐算新屋上梁或是新媳妇进门的日子,主持红白喜事,写对联,吹唢呐……,人人都管他叫佘师傅。佘师傅成天在外面忙,不常回。杨老师本来也在城里打工,一儿一女由爷爷奶奶带着,后来,老人年纪大了,体弱多病,杨老师就回到村里做了代课老师,方便照顾孩子。孩子大了,进城读大学去了,杨老师又想出去打工,可走不了啦,找不到人来接替,学校离不开她。虽说这几年都有支教老师,但支教老师是留不下来的。何况,有时想想,杨老师觉得,恐怕自己也离不开学校、离不开孩子吧。每天每天,上课,先给一年级的孩子上,布置作业;再给二年级的孩子上,布置作业,就得去做午饭了。下午,上了两节课后,会陪学龄前的小朋友玩玩,给他们读故事,陪他们搭积木、涂涂画画……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若出去打工,钱虽挣得更多,可她吃不准,与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截然不同的打工生活,真是自己需要的吗?

她们正聊着,亚亭手机响了,一看是妈妈打来的。

“妈……还没呢,快下班了。”亚亭说着,给杨老师使了个眼色。

妈妈老生常谈,叮嘱她“注意身体,别老叫外卖,回去自己做点”,就挂了。

“是瞒着家里来的吧?要不,肯定不让。”杨老师说。

亚亭笑了笑。不告诉妈妈倒不是怕她阻止,因为亚亭要做的事她是阻止不了的。支教的申请批准之后,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那段时间有几次打电话都想告诉妈妈,可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下次再说吧,每次都这样想,下次又推下次,终于就没了“下次”。

让亚亭奇怪的是,知道自己不久就要去山里做支教老师了,心里反倒格外踏实,工作努力,和上司同事有什么过节也一笑而过。去了几趟书店,抱回一堆适合孩子读的书,绘本、童话、小说什么的,要去当“孩子王”了,得先借助这些故事进入角色,作为乡村教师,她希望自己至少是合格的。临近出发的日子,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书,还有就是房子要提前退租,这个比较麻烦,显然,是她违约了,按合同要罚款,和房东磨嘴皮,少罚点,毕竟事出有因……

聊了一会儿,杨老师带她去看学校。

学校很近,就在台地下面,走过一溜石阶,几分钟就到。但学校完全不是她想象的样子,铁栅栏的门,大而无当,能开进大卡车去,一栋红砖房,一二年级上课的教室、学前班的活动室、厨房、老师办公室,再过去就是厕所。房子前面的院子还算宽敞,靠院墙的地方有一排松树,四棵——为什么是松树,不是竹子,更不是大樟树?也说不出什么理由,亚亭不喜欢松树。

杨老师告诉她,这里好多年前是村委会,后来村委会搬到山下去了,这里就做了小学。难怪,完全不是一所学校的格局,还好有墙壁上那些画,让这儿有了几分校园的气氛。

靠大门的墙壁上画了一个巨大的蘑菇屋,弧形的红底白圆点的屋顶,蓝色的门窗,门口堆了几个金黄的南瓜,蘑菇屋旁边有一行竖排的字:“青木塔小学。”院墙上是一个荡秋千的孩子,橙色的衣裙顺势飘起,有几片树叶随风飘落,孩子的脸上笑容灿烂。教室的外墙上也有一些卡通图案:大树、太阳、小动物、孩子的笑脸、天使的翅膀……

看了学校回来,天就黑尽了,一抬头,忍不住“啊”了一声。星星,那么多,又那么亮,晃眼,让深蓝色的天幕衬着,每一颗都似乎有一份价值连城的名贵。关键是,空气是通透洁净的,每一缕星光都能径直倾泻下来,不被遮蔽。亚亭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星空,城市的夜晚太过亮堂,那些闪烁的霓虹混同尘埃锁住了来自天穹深处的光,看不甚明,久而久之,也就忘记抬头看天了。

亚亭想起了一首诗——《星星》,就试着在心里默念:

当夜色降临

我站在台阶上倾听

星星蜂拥在花园里

而我站在黑暗中

听,一颗星星落地作响

你别赤脚在这草地上散步

我的花园到处是星星碎片

亚亭抱回的那一堆书中,有一本童诗集,那天晚上随手拿了来读,读到这一首心里一动,推开窗子,一股热浪扑进来,抬头去看天,天空混沌,是一种可疑的灰黄色。对面是一家发廊,分贝很大的摇滚乐从里面涌出来,快递小哥的摩托不时呼啸而过。亚亭赶紧关上了窗子,接着读诗。那天晚上,亚亭读完了半本诗集。虽是中文系毕业,但她对诗也说不上有特别的爱好,可那天晚上读来,特别是那些清浅、明亮、睿智又充满童趣的给孩子读的诗,让她有一种天地廓清敞亮的感觉,几首特别喜欢的还背了下来。

“听,一颗星星落地作响。”此刻即便秋虫喧嚣,不时有狗叫声传来,亚亭相信,真有星星落下来,那脆响声她肯定能听见。

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还没有睡着就有了一种进入梦境的感觉。没关窗,星光洒进来,房子里的一切轮廓模糊,像是悬空浮着。几声狗叫声远远传过来,越发显得周遭万籁俱寂。被子显然是晒过的,散发出干爽清香的太阳味,一个念头犹犹豫豫地从心底涌起:莫非,今晚能睡个好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眠就如一个学坏了的小妖精,常常飞檐走壁、翻墙打洞,整个晚上亚亭都在和它斗智斗勇,弄得筋疲力尽也无法将它驯服。

可今天晚上,这个小妖精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变得乖巧温顺,很快就适应了山里的第一个晚上,带着亚亭进入了梦乡…… M/2+zLMjLcAHGpHJ3KjoEiDzTCfvIJeWq7KL/NhzuPm1pocyYT2qlPY27KI1fHw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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