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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丽贝卡的亲戚们

人们以前把她们叫作索耶姐妹,那时米兰达十八岁、简十二岁,而奥丽莉娅才八岁,她们总是参加村里各种各样的活动。而小河村这个地方的人,一旦习惯了某种想法或者说法,就不愿再改变,一整个世纪都是如此。因此,尽管在我们的故事发生的时候,米兰达和简都已经五六十岁了,小河村的人们依然将她们称作索耶姐妹。她俩一直没有嫁人,不过家中最小的奥丽莉娅却结了婚。她自认为那是一段浪漫的婚姻,而她的两位姐姐却说那是一次赔本的买卖。“还不如不嫁呢。”她俩嘴上都这么说,但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奥丽莉娅婚姻中的浪漫主要来源于她的丈夫L.D.M.兰德尔先生。他不甘于经营农场或者做些生意,骨子里非常仰慕文艺。他每周都会去邻近五六个镇上的唱诗班教学(这在当时是乡村生活的一大特色),他会拉小提琴,是乡村舞会的总指挥,在礼拜日还会用教堂的簧风琴奏出美妙的乐曲。那些年轻的小伙子长到一定的年纪,可以出入一些社交场合了,他便教他们跳复杂的乡村对舞,或者苏格兰漫步圆舞,还有玛祖卡舞。他是各种社交活动的亮点,却屡屡缺席乡镇会议或者其他清一色男性的聚会,比如在商店门前、小酒馆或是小桥上的聚会。

和其他朴素的男性相比,他的头发长了点儿,双手白了点儿,鞋子瘦了点儿,举止也更文雅。在生活中,他唯一不闪光的地方就是不能挣到足够多的钱来养家糊口。所幸他也没有太重的负担。在他孩提时代,他的父亲和他的双胞胎哥哥就去世了,而母亲靠着给人做衣服把他抚养长大,一直辛苦劳作到去世。他母亲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给双胞胎儿子取了马奎斯·德·拉菲特和洛伦佐·德·梅迪奇·兰德尔这两个有学问的名字。她常常哀怨地感慨:“我觉得我这两个儿子的天分相差太大了,L.D.M.是很有天赋,可要是M.D.L.还活着,会是个更务实的人。”

“L.D.M.也很务实啊,娶到了村里最有钱的小姐呢。”罗宾逊太太说。

“是的,”他的母亲叹口气,“可还是这个理。如果两个双胞胎都娶了奥丽莉娅·索耶那样的人,那该多好啊。L.D.M.天资聪明,可以得到她的钱,而M.D.L.会实打实地管住这些钱。”

奥丽莉娅继承了索耶家并不丰厚的一部分家产,交给她那英俊却不走运的丈夫洛伦佐·德·梅迪奇一点点挥霍殆尽。每次家中添了儿子或者女儿,他总是会进行一次体面而富有诗意的投资。“这是给咱们孩子的出生礼物,奥丽莉娅,”他总是这么说,“这是咱将来的留窝蛋(养老金)。”可是奥丽莉娅曾抱怨说:“连孵蛋的母鸡都没有了,留窝蛋还能孵出什么呢。”

奥丽莉娅嫁给洛伦佐·德·梅迪奇·兰德尔后,米兰达和简基本上就不和她来往了。这对时运不济的小夫妻耗尽了小河村及其周围的家产,一次又一次地搬家,日子也越过越败落。最后他们搬到坦珀伦斯安顿下来,听天由命,而他们的运气也糟得不能再糟了。家中两位未婚的姐姐每年会给奥丽莉娅写两三封信,圣诞节时给孩子们寄去一点儿实用的小礼物,但是拒绝接济L.D.M.家人口迅速增加的一家人的日常生活。L.D.M.最后一笔投资是在小米兰达出生前不久(本希望这名字能够让姨妈伸出援助之手,但最终也落空了),他买下了坦珀伦斯两英里外的一个小农场。奥丽莉娅独自经营着农场,算是终于有了个家,也让这位郁郁不得志的洛伦佐有个地方安息。很多人觉得他早就该这样做,可惜在米拉出生那天,他就去世了。

丽贝卡就是在这样一个听天由命的家庭中长大的。这是一个普通人家:有两三个孩子相貌出众,其他几个则相貌平平;有三个孩子非常聪明,两个非常勤奋,还有两个天资平平甚至有些愚钝。丽贝卡继承了爸爸的天赋,也是爸爸最好的学生。她只消用耳朵听听就会唱,舞蹈也是无师自通,不懂音符也能弹奏簧风琴。对于读书的热爱则主要来自妈妈,只要手边有书,妈妈就完全没有心思去扫地、做饭或者缝补。幸亏家里的书很少,否则只怕孩子们要挨饿受冻了。

丽贝卡还有些其他的特点,那些不知名的祖辈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特殊的性情。洛伦佐·德·梅迪奇性格软弱,没有担当,缺乏力量与勇气;可丽贝卡却生性火暴,精力充沛,自幼胆识过人。兰德尔太太和汉娜都没什么幽默感,可丽贝卡从刚学会说话和走路开始,就展现出了幽默风趣的一面。

不过,她也不可能只继承父母与祖辈的优点,而完全没有缺点。她不如姐姐汉娜那样有耐心,也不如弟弟约翰有定力。她时常心血来潮,随心所欲。正因为她喜欢自由自在地做事情,反而使她在面对艰难或者耗时长的工作时容易急躁。可无论如何,兰德尔家的农场给了他们足够的自由空间。孩子们在那儿长大、劳动、打闹,有什么就吃什么,累了就躺下睡觉;兄弟姐妹相亲相爱,也爱着爸爸妈妈,日常生活中没有什么大喜大悲。一年之中,有九个月,他们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方式成长着。

在这样的环境下,汉娜被外力所左右,变得谨慎细致、刻板单调,还有些乏味;而丽贝卡显然只需要更大的自由空间,需要更好地表达自我,一直是自内而外地不断成长着。自她出生那天起,她身上就涌出了某种自主发展的力量,无须日日激励——没人知道这力量会将她推向哪里,丽贝卡自己也无从知晓。在农场,她的创造力没有太大的发挥空间,唯一的用场,就是今天做玉米面包的时候不放鸡蛋,明天做玉米面包的时候不放牛奶,想看看能有什么不一样;给范尼梳头的时候,有时候中分,有时候偏右分,有时候又偏左分;她还会和孩子们玩各种各样的恶作剧,有时候还让他们扮演她在书中读到的各种虚构的人物或历史人物。丽贝卡是妈妈和家人的开心果,但是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尽管相比于自己的年纪,她显得比较“聪明”和老成,可大家并不认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奥丽莉娅了解天才,已故的洛伦佐·德·梅迪奇让她明白,朴素与平凡才是更值得欣赏的品质,可惜在丽贝卡身上,似乎特别缺乏这些。

如果说妈妈偶尔也会偏心的话,那她最喜欢的孩子则是汉娜。靠每个月十五美元的微薄收入养活七个孩子,她并没有什么闲心去仔细区别各个孩子的特点。不过十四岁的汉娜既是妈妈的好伙伴,也是帮她解决一切问题的好搭档。当奥丽莉娅在谷仓和农田里劳作的时候,是汉娜负责照顾家里。丽贝卡也能做些事情,比如看着弟弟妹妹,免得他们受伤,或者喂喂家禽、捡捡柴火、摘草莓、擦盘子等。可是奥丽莉娅觉得丽贝卡做事并不牢靠,她需要的是一位可靠的帮手(洛伦佐从来没让她享受过这份待遇),她想依靠汉娜。汉娜的表现多少也能满足她的这种想法,这孩子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精明能干,但也是一个恪尽职守、举止稳重、令人放心的好孩子。也正因如此,两位姨妈想邀请她去小河村,成为她们家庭的一员,由此也能够享受到那里更好的生活。

米兰达姨妈和简姨妈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孩子们了,可她们依然记得汉娜在上次见面的时候一直非常沉静,一言不发,所以她们非常希望把她接到家中做伴。而丽贝卡呢,那天把约翰的衣服穿在了小狗身上。后来妈妈要求她带三个小孩洗漱,然后过来吃饭,结果她把孩子们按到水龙头下面,用力给他们冲洗头发,让他们的头发紧紧地贴在头皮上。孩子们坐在餐桌前那湿漉漉、闪着光的丑样子,让妈妈大为丢脸。丽贝卡黑色的刘海儿通常都柔顺地压在额头上,可那天她自己发明了个勉强能称其为“唾沫卷”的发型——用口水把刘海儿贴在眉心的位置。她这个小花头并没有坚持太久,因为汉娜提醒了妈妈,于是妈妈叫丽贝卡到隔壁房间去把头发梳好,要像个体面的女孩那样。结果她大概误会了妈妈的意思,花了两分钟时间,梳了特别虔诚刻板的发型,效果和前一个发型一样惊悚吓人。她之所以行为古怪,完全是因为米兰达·索耶小姐刻板、冷酷、严厉的态度让她感到紧张烦躁。两位姨妈对丽贝卡那天的表现记忆犹新,所以那天收到奥丽莉娅的来信时,这两个红砖房里的老姑娘着实吃了一惊。因为奥丽莉娅说她这几年还离不开汉娜,可丽贝卡随时都可以离开,她还非常感谢两位姐姐的邀请,她相信索耶家能提供正规的学校教育,加上良好的家教,无疑会把“丽贝卡塑造好”。 3UE3BWmr06Qm+i641M52pJw7KLwaNyH2ktwazznBgdnTBNzq5lKvKLK8tW86m7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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