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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一个女孩失踪了

沙小丘没有死心,后来的几天时间里,他还会向天空张望,向不远处的屋顶张望。那对喜鹊还真的天天飞过来,但总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待着,只是看着那棵槐树。这一天,它们在槐树的上空飞了一圈又一圈,越飞越低,最后竟然落在了槐树上,但神情非常紧张,一副随时要飞离的样子。

那一刻,沙小丘把握着的拳头放在了胸口上,闭起了双眼,在心里说着:“留下吧,留下吧……”但当他睁开双眼再去看槐树时,已不见它们了。他抬头去看天空,看到它们就像那天一样,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这以后,它们就再也没有出现。

沙小丘没有再伤心。从此,他再也不去看那棵槐树的梢头了。

这天早晨,有人敲院门。

“谁?”马大伯问了一声,随后将门打开了。

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我找沙丘克先生。”

“有事?”马大伯问。

那人点点头。

马大伯将那人让进院子,将院门关上后,领着那人来到小楼前:“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向先生通报一声。”

沙丘克听了马大伯的通报后,说:“你领他到客厅去坐下,我马上过去。”

马大伯走后,沙丘克推开了沙小丘的房门。沙小丘还没有完全醒来,房门的吱呀声让他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父亲的高大身影。

沙丘克拉开了窗帘,明亮的阳光顿时像流水一般泻进屋里。

“太阳都晒到你屁股上了,该起床了!”

沙丘克照例走到沙小丘的床边,伸出手揪了一下儿子的鼻子。这几乎是每一个早晨,沙丘克为沙小丘的起床举行的一个仪式。

往常,沙丘克还会像仆人一样伺候沙小丘起床。与仆人不同的是,他在帮沙小丘穿衣服时,会不时地用他的大手拍打沙小丘的屁股和脸。现在,沙小丘都十岁了,沙丘克依然会帮沙小丘穿衣服——更准确地说,沙小丘还要沙丘克帮他穿衣服。这是沙小丘早晨醒来后温暖的享受。

“儿子,今天你自己穿衣服,客厅里有客人在等我。这么早就找上门来,八成是一件非常紧急的案子。”沙丘克拍了拍沙小丘因一夜睡眠而变得红扑扑的脸蛋,转身走出了沙小丘的房间。

客厅里,那个坐着的、惶惶不安的中年男人,听到了从楼梯传来的脚步声,立即站了起来,转头向楼梯看去。

“嗵!嗵!……”这来自楼梯的脚步声有力而沉稳。

沙丘克出现了。

那个中年男人连忙迎上前去:“神探早上好!”

沙丘克笑了起来:“我算什么神探!我,沙丘克,一个普通的私家侦探而已!请坐请坐!”

那个中年男人没有坐,互相握着的双手一直放在胸前,颤抖个不停。

沙丘克对马大伯说:“给这位先生泡杯茶。”他没有再劝中年男人坐下,而是走上前一步,向中年男人伸出手去。

中年男人连忙用双手紧紧握住了沙丘克的手。这双不仅颤抖不已,并且冰凉的手告诉沙丘克:事情一定十分严重!沙丘克伸出另一只手,用双手紧握对方的双手,问道:“先生贵姓?”

“我叫盛大中。”

“盛先生,”沙丘克还是将他引到了沙发边让他坐下,“别急,慢慢说。”

盛大中坐下了,但双手依然紧握着沙丘克的手:“我……我的女儿,丢……丢了……”

“何时?”

“昨天早晨,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候。”

“已经过去二十四小时了。”沙丘克从盛大中手中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你们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你们通宵都在找,但却没有找到?”

马大伯端上一杯茶,送到盛大中手上。因无法控制双手的颤抖,茶溢了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盛大中一脸歉意,只好把茶杯放到了茶几上:“昨天早上,我夫人带着我女儿——我女儿叫阿珠,去菜市场买菜。当时人很多,我夫人买好菜,要从口袋里掏钱付账,本来抓着阿珠的手就松开了。等交完钱,再转身找阿珠时,发现阿珠已经不见了——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就不见了……”他的目光有点儿发呆,说话有点儿像喃喃自语。

“我夫人大声叫着‘阿珠’,但没有回应。”盛大中说着又站了起来,“她发了疯似的在菜市场里边跑边叫着我女儿的名字……”

“阿珠几岁?”

“三天前刚过完四岁生日。”

沙丘克走过来,让盛大中重新坐到沙发上:“别急别急,喝口茶,继续说。”

盛大中再次拿起茶杯,低下头去,哆哆嗦嗦地喝了几口茶:“家里人见我夫人迟迟不归,就找到了菜市场,见她瘫坐在一棵树下,问她阿珠呢,她只知道流泪,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嗓子完全哑了。那时,菜市场都已经撤摊了,几乎没有一个人……”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沙小丘已坐在挨近客厅的楼梯上,向客厅侧着身子,正安静地听着。

沙丘克发现了沙小丘:“吃早饭去!”

沙小丘摇了摇头。他对这种场面非常着迷。他会在一旁安静地听着那些需要父亲帮助的人诉说他们的案情,更加喜欢听父亲对案情所做的分析。那些分析非常周密,并总是出人意料;而当父亲开始一步一步揭开这案情的谜底时,案件也正是按他先前推断的那样,一环一环向前推进的。沙丘克的神奇,使沙小丘有点儿疑惑: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更多的是信服、骄傲,甚至是崇拜。渐渐地,每逢这样的情形,沙丘克便不再让沙小丘到一边玩儿去,而是由他听去了。再到后来,他甚至很希望碰到这些场面时,沙小丘也能在场,仿佛沙小丘是他的一个助手——现在是他和他的助手在一起倾听一个人的讲述,和他的助手在一起探讨案情的来龙去脉……

沙丘克点了点头,意思是说:那你就听吧。

盛大中发现了沙小丘,看着他。

沙丘克说:“这是我儿子,沙小丘,丘丘。”

盛大中说:“我知道我知道,那回报纸上说,你破紫霞路那家珠宝店的失窃案,有一个很重要的推断,就是这小家伙说的。”

沙丘克摇了摇头:“这些报社记者就爱夸大其词。他一个小毛孩子,能懂什么呀!”他用手指着沙小丘,“听着可以,不要乱插话!”转而又让盛大中继续说下去。

过了两个多小时,盛大中说完了一切。

这时,沙丘克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阿珠不是丢了,而是被拐匪拐走了。”

盛大中站在那里,望着沙丘克,浑身都在颤抖:“神探,你帮帮我吧!你帮帮我吧!”

“我真的不是什么神探,我叫沙丘克,一个普通的私家侦探而已!”他抬头看了一眼沙小丘,“是不是,儿子?”

沙小丘特别想站起来,大声地说一句:“我爸就是神探!”但,他没有这样做,依然坐在那儿,显得特别安静。

盛大中望着沙丘克:“整个上海滩,谁都知道你是个神探!警察局破不了的案,最后都要到你这儿……”

沙丘克立即用手做出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千万不要听信道听途说,千万不要!”他拍了拍盛大中的肩头,“你先回去安慰安慰夫人吧!”

盛大中疑惑地望着沙丘克:“你不会不肯接下这案子吧?”

“你先回去吧。我得考虑一下。”

盛大中突然做出一个要在沙丘克面前跪下的动作,被沙丘克连忙拉住了:“我没有说不接这个案子,我只说要考虑一下。”

盛大中抬头看了一眼沙小丘,然后对沙丘克说:“沙丘克先生,我们丢了女儿的心情,你一定能体会到的。这对我们而言,就是天塌下来了。你一定要救救我们,找不回阿珠,我、我的夫人怕是活不成了,我们一家子都活不成了。”

“我理解我理解。”沙丘克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盛大中的后背上,慢慢将他送出门去。

沙小丘走下楼梯,问刚刚回屋的沙丘克:“爸爸,我们接这个案子吗?”

沙丘克身子立着不动,只是将脸侧过来,望着沙小丘:“什么‘我们’接这个案子吗?是‘我’接不接这个案子!你以为你是谁啊?赶紧吃点儿东西去!吃完了,给我做完昨天晚上给你布置的五十道数学题!你要向这个世界证明,虽然你不上学,但,我,你的爸爸,却能在家里头,教出一个最好的学生来!”

沙小丘懒洋洋地走向厨房,向马大伯要吃的去了。

沙丘克坐在沙发上,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直抽得满屋子烟雾缭绕。

沙小丘走进来,被呛得直咳嗽,扭头跑到了外面。

马大伯透过烟雾,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沙丘克,说:“先生,今天外面暖和,你可以到外面去抽。你看,把丘丘都呛得跑出去了。”他一边说,一边去开窗户。

沙丘克走出屋子,站到了院子里。他抬起头,长时间地望着槐树上那只随时都可能散架的喜鹊窝,然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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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沙小丘站在院门外,正看着街上的风景:路两侧的柳树,已是满树的嫩绿,春风里,千根万根的柳枝舞来舞去,不时地轻轻抽打在路人的脸上。但那些人一点儿也不讨厌它们,用手轻轻撩开,继续走他们的路。一群麻雀,从这枝飞到那枝,叽叽喳喳,一会儿见着几只,一会儿一只也见不着。脱去冬天臃肿的棉衣,街上的行人好像都很清瘦,但却比冬天里精神了许多。

沙小丘不想回屋里去做那些枯燥无趣的数学题,他在门槛上坐下了。他心里总想着那个叫盛大中的叔叔,想着那个被拐走了的小女孩阿珠:她是怎么被拐走的呢?她现在到底在哪儿?还在上海吗?还能找回来吗?如果找不回来呢?沙小丘心里好一阵难过。爸爸为什么没有立即接下这个案子呢?是因为破这样的案子太难了吗?可再难的案子,爸爸不也破了吗?那么爸爸还犹豫什么呢?

沙小丘希望爸爸接下这个案子,并很快就能侦破这个案子。不然,阿珠太可怜了,阿珠的爸爸妈妈也太可怜了。

可是下午三点钟,沙丘克却按照盛大中留下的号码,拨通了盛大中家的电话,十分明确、一点儿不留余地地告诉对方,他很抱歉,他不接这个案子。他没有说任何理由,就说他不接这个案子。对方显然在电话的那头苦苦地求他,但他连声说了数句“抱歉”,把电话挂上了。

挂上电话后,沙丘克往楼上走去。楼梯上传出的脚步声沉重而迟缓,仿佛是一个精疲力尽的人,或是一个背着沉重物品的人在爬山。

沙小丘看着父亲的背影——父亲宽大的背影永远是笔直的,但此刻却有点儿弯曲。

沙丘克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将自己放倒在床上。

沙小丘走上楼去,一声不吭地站在父亲的房间门口。

沙丘克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沙小丘站在他的房门口,他招了招手:“丘丘,过来,和爸爸躺一会儿。”

沙小丘脱掉鞋爬到了父亲的床上。

沙丘克伸出一条胳膊,当沙小丘的枕头,让他躺在了自己的身边。

两人谁也不说话。

沉默了很久,沙丘克望着天窗,问道:“丘丘,你是想问爸爸为什么不接这桩案子,是吗?”

沙小丘没有说话。

“爸爸告诉你吧。这天下的案子有两种:一种,就是一个坏人,或几个坏人,那么,把他们抓起来就是了。还有一种,是团伙作案,不是一个人、几个人,而是一伙人,一大伙人!抓也抓不尽,杀也杀不尽。他们会恐吓你,报复你,反正他们有的是人。这上海滩拐匪成群,并且极其猖獗……”

沙丘克房间的窗子是开着的,风中,那棵孤独的槐树,枝枝相磨,叶叶相碰,发出沙沙声。

沙丘克不禁将沙小丘往他宽阔的胸怀里搂了搂。

“爸爸只想带着丘丘,还有你马大伯,在这草鞋湾路安安定定地住着……” 4NOK1cySC+T5wGo7RKb7IO/57hY+gbbqMpX/kgbhyC9LoT461VdG1FKOnMbPVSJ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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