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衣带渐宽”终需悔

夜里一场瓢泼大雨，直下到天亮！小院落叶满地，仿佛被狂风暴雨无情地摧残了一般，但其实暴雨是来过了的，狂风却没来。只下雨，没刮风，反正我依稀的睡梦中感觉是这样！

目睹着散乱的落叶，触景生情，突然想起北宋著名词人柳永的《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来。“伫立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后国学大师王国维将此词的最后两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引进他的《人间词话》里，说人生成大志者，必经历3个境界，一曰“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二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三曰“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细细想来，是呀，三个境界，分别代表着人生的三个“高度”，不过那时的理解，“衣带渐宽”是心宽体胖、衣食无忧、兜里渐渐有几个闲钱了。“衣带渐宽”，不愁吃，不愁穿，也不再为复杂的人际关系绞尽脑汁了，于是，“终不悔”吧，好好的、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直到老了，几年前读北宋同样的大文人苏东坡的传记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柳永的“衣带渐宽”不是指“心宽体胖、衣食无忧、兜里渐渐有几个闲钱了”，而是指为了梦想、追求和不舍昼夜的某种爱恋，人消瘦了！人消瘦了，自然衣带就显得宽大呀！呵呵，同样的文字，哪怕在同样一个人的眼里，因所处的时代和环境不同，也是可以有不同的理解的！

昨天和所里休假的同事、家属去黄草山上玩。回来时X警官坐我的车。他有车的，和我的车一个车型，只是款式略有不同，我的买得晚，更“时尚”和“新潮”一点儿罢了！我们值完班交班后才赶去的，我叫他坐我的车，不用再开一辆车去。回到城里时天色已很晚了，他说他去老城那边接孩子，要我把他扔在下高速的路口，他自己打车去。我住在新城，去老城，得反方向绕很大一圈，于我的确是要耽误回家的！但我没让他下车，我说我们一起出行，一起回家，这是几十年从警养成的习惯，不论公车私车，开车的把同事送到家门口再回自己的家，不仅是相互体谅的事情，也是同为警察，相互的尊重和相惜。警察这职业，如果谁握着方向盘便可以把同事想扔哪儿扔哪儿，这样的警察是不配有“人情味”3个字的，说白了，这种人，一旦“衣带渐宽”，那是衣襟角都掮得死人的！

路上他和我聊起他的家庭情况，他说他上有老下有小，长年在基层派出所工作，没时间和精力照顾爸妈和孩子，他不仅没有孝敬父母，而且还将小孩扔给了他们，由爸妈代为照看！说那话时，我的车载音乐正播放刘和刚的《父亲》，说着说着，他沉默了，听着听着，我泪眼婆娑了。他叹息：“我们警察，欠爸妈的太多，欠孩子的太多……你总算熬过来了，父母不在了，不用供养，孩子长大了，不用抚养，没有车贷，没有房贷，工龄到点了，想退休随时可以说提前退休，我们呢，人到中年不如狗，还得苦着累着笑着没日没夜地熬……熬……熬……这么辛苦，有时夜深人静了独自待在办公室值班，浮想联翩，就有很想痛痛快快流一场泪的冲动！可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咱干过武警，军人啦，如今又是警察，再大的苦，再大的生活压力，我能不坚强地扛么？”

人到中年不如狗！二十的男人是棵草，风里雨里稀里糊涂地长，未来的路还长得很，可以任随怎样摔打和摧残，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呗，无所谓；而三四十的男人呢，爸妈渐渐老了，孩子呱呱坠地后渐渐开始长大了，在家里是顶梁柱，大事小事靠你顶着，在单位里是“全把行”，大事小事靠你顶着……这样的日子我刚走过没几年，说实在的，20年前我在乡下罗围派出所时不正是像X警官这样“人到中年不如狗”么？我感同身受呀！

“衣带渐宽终不悔”，我唯愿将错就错，依然把“衣带渐宽”几个字理解成心宽体胖、衣食无忧、兜里渐渐有几个闲钱，不愁吃，不愁穿，也不再为复杂的人际关系绞尽脑汁。到了这样的人生“境界”，于任何人来说可能都是“神仙般”的洒脱！我假如要选择这样的生活，真的不难了，太简单，简单到无非只是向组织递交一份“提前退休申请书”。《公务员法》明确规定，30年工龄，或者50岁，都可以申请提前退休，你只要递交了申请书，没人会阻止你回家养老，否则谁阻止谁违法，你可以理直气壮告到法院去！当然，你不本人提出申请，也没有谁敢剥夺你继续工作的权力！任何一条，我都够申请提前退休的资格，岳母、姐姐、妻子和孩子，无不主张我退休算了，但我目前来说，还想再干一干，沉到公安工作的最基层和最前沿阵地，实实在在地体验和感受一下基层民警的生活、甜酸苦辣！现在可以说是续写《大罗山纪事》，将来，万一我要继续写完《浩荡警魂》三部曲的后两部呢？万一退休后成立一家自己的文化影视公司，要改编和投拍自己的影视作品，特别是公安题材影视作品呢？这段短暂的时光不是给了我很好的生活体验和情感体验么？

黑格尔有句名言：“存在的都是合理的！”任何事物，只要存在，都有它存在的合理性！既然来到了这个而不是那个基层派出所，就权且相信这是上天又一次“有意”的安排？想想，20年前不到罗围派出所，我能有《大罗山纪事》吗？如今不来这离家咫尺的渡舟派出所，我又能想到要续写新的“大罗山纪事”吗？李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你走过人生大半辈子的风雨，就会明白，许多事情或许真的有“天意”，“天意”你是不能改变的，你只能顺其自然，哪怕手里抓了一把烂牌，也力争尽可能地打出“杠上花”的精彩！

呵呵，衣带渐宽终不悔，如今呀，我要说“衣带渐宽终要悔”了！若是“衣带渐宽”因人消瘦、因人憔悴而来，那么就要考虑换一种活法，不要再那么较真和执着！人若明白“衣带渐宽终要悔”的道理正确了，便是活得通透了，活得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