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可想而知，在狩猎队，大人孩子都知道，郎剑飞曾经是东北抗日联第八军军长谢文东的贴身保镖，十二把飞刀全军有名。档案记载，他七八岁练飞刀，练了三十多年了，拿飞刀射松鼠，射飞龙，射野鸭子，射兔子，射狍子，去河中射鱼，射飞着的老鹰，他把飞刀当枪使，出手极快，内电一般。苦孩子出身，家里穷买不起猎枪，就靠飞刀混饭吃，曰久天长，也就练就了他的长项与绝活。土龙山暴动，谢文东拉队伍打鬼子，飞刀郎纯生，就变成了一将难求的香饽饽。他腰插十二把匕首，左右各六把，双手同飞，刀刀见血，但目标却是相反的，只要他眼睛能看到，飞出去的刀子必然会命中。小兴安岭中心狩猎队了。平时倒也老实本份，眉来眼去的挺会来事，见人哈哈笑，不笑不说话，谁家有事都帮忙，众人对他的印像还是不错的，尽管当过汉奸投降了日本人，但人家始终夹着尾巴做人呢。可是，人不是一成不变的，自从得到陈锡联司令员的亲笔题词后，郎剑飞就不是他郎剑飞了，尾巴翘着，有持无恐，走路挺胸脯，说话大嗓门，尤其被任命副队长，张嘴说话就打官腔了，哼儿哈儿的，鼻孔冲天，眼珠子朝上。更是难以容忍的是，仗势欺人，竟然当面就戏弄和揶揄我四舅母薛梨花，什么骒马上不得阵呀！绣花枕头草包一个好看不中用呀！女人当家是祸水呀！等等。这些，各种奇谈怪论不翼而飞铺天盖地，都是从他嘴里头流露出去的，使不少幼稚不懂事的孩子当面问四舅母说道：“薛阿姨！什么叫，骒马上不得阵呀？”

四舅母察觉到不对劲儿，背后肯定有教唆犯，在教唆孩子难为她。就略为思索，反问孩子：“宝贝！谁让你问我的，谁教你这么说的呀？你能告诉阿姨好吗？”

孩子天真，就毫不犹豫，指着旁边的郎剑飞说道：“是郎叔叔让我问你的呀！薛阿姨，什么叫，骒马上不得阵呀？”

四舅母再看郎剑飞，郎剑飞一脸坏笑在偷偷地乐呢：“嘿嘿嘿……！”四舅母就一脸愠怒，气哼哼地骂道：“狼羔子，你就使坏下蛆吧！在孩子身上，你也下手脚，你还有点儿人味吗？狼心狗肺，我咋没有把你看透呢。陈锡联司令员不了解你，知道你这个德性，打死也不会题词的……。”

此时此刻，四舅母见郎剑飞酒后赤红着脸膛，眯缝着眼睛，三番五次地挑衅与叫板，戏弄她，当众开心，想让她下不来台，好实现他的阴谋和诡计。如此的狂妄与叫嚣，四舅母真得就难以容忍并来气了。盛怒之下，她把擀面杖往案板上猛地一拍，“叭！”地一声，怒气冲冲，手指郎剑飞鼻子，张嘴就骂道：

“鳖犊子，狼心狗肺，你还没有完了呢！老娘豁出去了，宁肯被打死，也不能窝囊死。你今天吃着我，喝着我，再拿大话欺负着我，耍笑着我，欺人太甚了吧！狼子野心，今天我就算瞎了眼，引狼入室了，白瞎了酒菜。钻裤裆就钻裤裆啦！你说怎么个比试法吧？”

此刻我看到，伴随着四舅母愤怒地吼叫声，气氛更加压抑紧张了，压抑的让人呼吸困难。再有我也清楚得看到，因为愤怒痛心与悔恨，四舅母眼珠子都红了，火苗儿一样盯着对方，四肢还微微颤抖着。而再看郎纯生郎剑飞呢，他下意识的，左手拎着空酒瓶子，右手比比划划，当然看出来，他三分微醉，七分是装的。故意假惺惺的，里倒歪斜走路像拌蒜，再次引诱四舅母上当呢。此刻听四舅母叫阵，他就眯瞪着眼睛撇了撇嘴角，比比划划微笑着说道：

“那好，简单的很，就这个白酒瓶子，挂在大门上，咱们三剑论高低，这可是在你家喝酒呢！薛书记，你得让我出这个门吧！”

听郎剑飞这么诜，四舅母就耸耸着鼻子又撇了撇嘴角，灵牙利齿再次又骂道：

“王八羔子，你还知道在我家喝酒呀！没有喝到狗肚子去吧？骒马上不得阵，你教梭孩子们喊过多少次了？你以我没听见呀！我又不聋不瞎的！绣花枕头草包一个，是不是你教唆得？还有，属花瓶的，废物一个。你是天才，词儿多着呢。作为贴身保镖，那些年你跟着谢文东，撬寡妇门，挖绝户坟，吃喝嫖赌，你什么屎不屙呀！什么花花肠子没有啊！跟老娘来这一套，哪是瞎了你狗眼。阴一套，阳一套，阳奉阴违，在我身上捞资本，还没有捞过瘾啊！说，怎么个比式法？老娘不给你罗嗦了！”

这次唇舌之战，把郎剑飞又被逼进了死胡同，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见四舅母把他的老底都掀腾了出来，狐狸尾巴再也隐藏不住了，郎剑飞就装出一幅可怜相，无可奈何，讪笑着说道：

“是我说的，我也没有别的意思，酒后无德，开个玩笑而己嘛！薛书记！你干嘛这么较真呢，不就是开个玩笑嘛！”

“开玩笑，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骒马上不得阵，天天让孩子们喊，诱花枕头草包一个，孩子都编成顺口溜了，郎剑飞，你的目的何在呀！”四舅母说到这儿就更来劲了，她怒发冲冠，目光雪亮，毫不犹豫，摘下围裙狠狠地一甩，猛地转身，气咻咻地吩咐我说道：

“柱子！去，把瓶子吊在门梁子上，今天我就豁出来了，听兔子叫还不种黄豆了呢！大不了就是钻裤裆呗！卖了孩子买蒸笼，不蒸馒头也得蒸（争）这口气！唱殃子多长时时间了，不能总让人家骑脖子上屙屎，是把灰也得发发热吧！”

当仁不让，水火难容。四舅母攻势凌励，摆出决一雌雄的架式了。

我尊命照办，绝不敢迟疑与懈怠。都知道，狩猎队都是清一色长方形的大院子，松木柈子四周垒墙，大门没有门楼，仅有一根光秃鲁的上梁子，象征性的，防君子不防小人嘛！四舅舅家的上梁子，是我用圆木亲手做成的，固若金汤，非常牢固。此刻我例行公事，伸手把瓶子用麻绳拴着吊在梁子上，白酒瓶子就在微风中晃晃悠悠，阳光下面还有点儿刺眼呢。当然了，作为旁观者，监督者，也算是工作人员和裁判者，我希望四舅母能出手不凡，击中目标，为自己掌脸，出一口恶气，彻底刹掉郎剑飞的威风，避免他以后再作妖唱秧子。在狩猎队，四舅母这个一把手，当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一帮臭男人，而且个个还身手不凡，欺负女性，故意找茬找别扭，四舅母如果软下来，不得被他们搓磨死，目光贪婪，疯狗一样。可是，狩猎队嘛！环境所致，看四舅母为难眼泪汪汪，我内心就特别得纠结与焦虑，只是无能为力帮不上忙，站在一也干瞅着。今天好了，比飞刀如果四舅母赢了郎剑飞，下一步，四舅母的日子也就好过了。想到这儿我就虔诚地，在心里头一次次祷告着：

“南阿弥陀佛，王母娘娘，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显灵啊！保佑四舅母薛梨花出手不凡，赛飞刀赛出高水平，彻底打败郎剑飞，我马上给你们上香了，四舅母这个党支书，她当的太不容易了，一帮流氓围着她，只有靠佛祖帮忙了……。”

挂好瓶子，我嘴里头不停得嘟哝着，念叨着，祈祷着，也渴望着。

再有，也是可想而知和自然而然的，领导比赛打擂台比高低论输赢，众人都会不约同的跑来捧场看热闹，她们俩时矛盾人所皆知，并非一天了。众人也希望，两人之间能有个高低。大敌当前，老毛子大兵就在对岸虎视眈眈，剑拔弓弩，而领导之间闹矛盾，对战备是相当不利的。于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在门前颇有兴趣，七嘴八舌指指点点的议论着感叹着，有人幸灾乐祸，有忧虑忡忡，有人眉头紧皱，有人拍手叫好，情急之下，大呼小叫地嚷嚷着喊道：

“看谁钻谁得裤裆？薛书记肯定得认栽了，郎副队长从来不放空，刀子长眼，刀刀见血，这谁不知道啊！跟他赛飞刀，鲁班门前耍大斧，如果不输，哪才是怪呢！沈阳军区司令员，轻易能给他题词嘛！龙江奇才，飞刀高手，献身国防，胜我中华。一旦开战交了手，飞刀能发挥大作用嘛。”

“题词怎么的，题词就能说明问题了？薛书记是戏班子出身，从小练过童子，好汉打不过赖戏子，男人里面她怵过谁？再说了，这些日子她也没闲着，起早贪黑练飞刀，那棵大桦树都让她剁烂了！铁棒磨绣针，功到自然成，她已经早有准备了，不信你瞅着，薛书记是那么好欺负的呀！男人都长着狗鼻子，闻着臊味就上来了。”

“就是的，打铁先得自身硬，没有两子，大伙儿能服气吗？炮手屯的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也就是薛梨花吧，换个人早打退堂鼓，免战牌高挂，哭鼻子去啦！”

“薛书记如果钻裤裆，她这个一把手还怎么当啊！这不是成心难为人嘛！这个郎剑飞，历来就没有好心眼子，为揽权，什么馊招都用尽了，薛支书可不能输给他，输给他，上帝面前都不公道。”

“咱们屯子男人，多数都是土匪出身，就得薛书记管理他们，郎剑飞更不是好东西，对付薛书记，损招都是他出的……。”

人们议论纷纷，同时也大眼瞪小眼着期待着，众目睽睽，都盯着那个在微风中晃晃悠悠的酒瓶子，酒瓶子仿佛也光鲜，亮丽了许多。当然，此刻我也听得出来，公众舆论几乎都站在四舅母一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整个气氛和人们的心理，似乎都在为四舅母打气呢。郎剑飞仗势搅局不得人心，郎剑飞的阴谋脆计，众人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比赛开始了。

先是副队长郎剑飞，他捏着阴森森的匕首刀尖，像稳操胜券，撇着嘴角问四舅母：“薛书记！您说，咱们谁先走笫一刀呢？”

听郎剑飞这么说，四舅母翻弄着眼珠子，爱搭不理，气哼哼地说道：“主意是你出的，你说谁先走第一刀？”

郎剑飞讨了个没趣，就醉眼惺松，晃悠着说道：

“那，既然您说了，我可就是不客气了，先敬为先嘛！”说着，他瞥了一眼大门横档上悬挂的酒瓶子，带着一种怒火与不屑，又瞅了众人一眼，撇着嘴角仿佛说道：“哼！这帮家伙，墙头草，随风倒，先别捧臭脚，待我大权弄到手，再一个个地收拾你们，小样吧！还有你们哭鼻子的时侯呢，我郎汉奸也是你们叫的嘛！汉奸怎么的，汉奸不也是中国人嘛！你想当汉奸，还没有这资格呢。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轮到我郎剑飞出口气了……。”

我正猜测与想像着，就见郎剑飞三角眼脒着嘿嘿一笑，撇着嘴角，满脸得嘲讽与不屑。毫无疑问，他这是胸有成竹，特别自信，马到成功，只要出手，酒瓶子必碎，你们就等着看热闹好了，从今天起，我就是大权在握的一把手，谁敢不服气你试试……。于是，他带着一股傲慢与盛气，又夹裹着一种鄙夷与贪婪，同时也有一种冷酷，狂妄与狡诈，他手捏匕首刀尖，眼睛略为瞄了瞄，闭气提神，然后右臂猛地一抡，就听“嗖！”的一声，伴随一道刺眼的弧光，匕首眨眼就飞了出去，干净利索，出手不凡，就等着一片叫好声呢。在狩狩队除了四舅舅，玩飞刀他是霸主嘛。

可是，事与愿违，万没有想到，悬挂着的瓶子安然无恙，尽管被击中但不是酒瓶子中心，而是酒瓶子的侧面，酒瓶子发出“筝！”的一声，微风中略为晃动了几下，而那把寒光四射令人恐怖的双刃匕首，遇到阻力反而弹出去很远，重重的也是轻飘飘的，“当啷！”一声落在了远处的木柈子上。“击中了！击中了！”有人叫好，大声嚷道：“不愧是神刀手，郎副队长，好厉害，好厉害呀！”

“别瞎起哄，大宾子！击碎为准，这是规矩，你小子瞎嚷嚷什么呀！”有人立即反驳说道，大宾子也懵了，干脆没有击中啊! 替人叫好反遭溪落。于是，气氛自然就有些压抑，盯着悬挂的酒瓶子，人们有些茫然了。

是的，赛前就有明确的规定，瓶碎为准，不碎为脱靶，显然这是失败的一笔。当然谁都知道，也是常识，玻璃瓶子是弧圆形的，光滑坚硬，清脆易炸，差半丝半毫，匕首都会打滑飞走，飞走自然输家了，要想击碎，必须精准。这儿是见多识广的狩猎队，人心都有个尺寸呢。众目睽睽之下，也是毫无疑问，郎剑飞首战失败，开局不利，马失前蹄，栽了个跟头，大刹风景，出乎预料，也是郎剑飞本人万没有想到的。于是，盯着微风中的酒瓶子和弹出去的匕首，他瓜籽脸上就一阵子红一阵子白，特别得尴尬与忿懑，特别得失望与恼怒。既垂头丧气又莫名其其妙，煮熟的鸭子咋就会飞了呢！光着腚推磨转着圈丢人，这不是自己作贱自己嘛！于是，听别人议论他就不耐烦的挥了挥胳膊，气哼哼地对鼓掌者嚷说：

“大宾子呀！你就别叫倒好了行不行，别再出我的洋相啦！等我钻了薛书记裤裆，你再鼓掌起哄行不行啊！”

鼓掌者大宾子再次被戏落，而且是本人戏落的，就再次尴尬更没有面子，岂不是拍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把自己踢伤是自作自受，谁让你不想想就瞎哄呢！溜须拍马也不分个时侯，活该倒霉，下次就长记性了。大宾子遭到戏落挨了训，见事不妙，其他想捧臭脚者就无动于衷，见好就收了。于是整个赛场上的看客们，像百鸟忽然见到鹰鸢，一瞬间鸦雀无声了。人们大气不敢出，屏心静气你瞅我我瞅你，期待着郎剑飞的笫二刀。三局两胜为标准，这也是习惯性多年的潜规则。第一刀失败不影响大局，还有机会扭转乾坤走出失败尴尬与狼狈的机会。举足轻重，鹿死谁手，关键就在笫二刀上了。

此刻，作为工作人员，我眼珠不错清楚地看到，郎剑飞不亏为久负盛名飞刀专家，扭转乾坤，不让人耻笑，他还是胸有成竹的。初次失利，是因为软敌而在所难免，小时侯没有尿过炕？及时调整肯定是赢家。于是我就清楚得看到，他坦然淡定，不慌不忙，紧皱眉头一声不响，似乎是很有信心与把握，刚才是马失前蹄，陷入被动，当众出丑，也让众人看了热闹。重新调整心态，沉着冷静稳而不慌，败局肯定能扭转，声誉也不会受影响。骒马上不得阵，征服对方，志在必得，笫一刀过份自信与轻敌，大意失荆州，陷入被动的，策二刀，是丝毫不敢马虎懈怠再轻敌了，第二刀必须杀出来威风，提升人格与士气。于是，他大眼珠子溜圆地瞪着，略为从容与踌躇，调整好心态，稳准狠而又不慌不忙，单脚猛的跺地，嘴上“嗨！”的一声，气度不凡，声势凌人，“嗖”的一声，笫二刀再次又飞了出去。

可是，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与想像，也许是上帝要惩罚他，冷落他，制裁他，贬低他，也是给他一次严正的警告与提醒，狂妄自大必栽跟头，谦虚谨慎要低调做人，否则，人间社会是无情的。毫无疑问，郎剑飞竭尽全力甩出的第二刀，其结果是更糟，更悲惨，更让人寒心与失望。那把阴森森，刺眼夺目的铁把儿匕首，是贴着玻璃瓶子飞过去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空气阻力太大吧，这一次，玻璃瓶子都没有碰响，鸦雀无声，钢刃匕首借助惯力飞出去很远，落地以后才“噗哧！”的一声，连个跟头也没翻，死鱼般的躺在了地上，仿佛在跟主人置气呢，丢人显眼，我也跟着倒霉。

当然了，也可想而知，第二次失败比笫一次更为惨烈与痛心，也更让人恼火与失望，甚至是愕然与慌恐，怎么能会这样呢？不再是煮熟的鸭子又飞了，而是煮熟的鸭子还“嘎嘎嘎！”叫呢。霎那间，人们的眼睛都长长了，大眼瞪小眼，小眼眨巴着，大眼小眼均莫名其妙。天要灭曹，上帝惩罚，曹操也没有回天之力了。赛场观众席上鸦雀无声，失落，愕然，愕然者都大张着嘴巴，表情写在了五官上。所有的表情像晴天霹雳，天翻地复，乾坤倒转，飞天神话被打破，被否定，愕然中人们一时很难以接受的，无疑也是打自己的脸呢。

相比之下，我史铁柱也是惊讶又郁闷，怎么会是这种结果。再看郎剑飞呢，他脸色惨白有虚汗冒出，眼珠子瞪大，眸子却暗淡无光，跟死鱼眼睛没有区别。他嘴角痉挛，眉毛拧着，鼻子都耍气歪了。众人面前他身体摇晃，四肢像筛糠，气喘吁吁，心理失衡极为沮丧与失态，差点儿一屁股，跌坐在土地上。压抑，憋闷，失落，痛苦，左手扶着门框，颓废了的精神才没有摔倒。可想而知，长胜将军，百战不怠，现如今，心理落差太大了。自找苦吃，自讨没趣，自挖陷井，最终自己又跳了下去。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搭彩，半天才重重地舒了口长气：“唉！”接着又是一声：“唉——！”

后一声更长更重。但是，他毕竞是郎剑飞，实力超群，名至实归，有多少年的经验与教训，但结果还是想不到的。于是，他用疑惑的目光，上下左右，翻复看着我悬挂的酒瓶子，嗫嚅着嘴唇，半天时间才小声儿说道：“妈的，真是奇怪了，酒瓶子没碰着，这到底是怎么回儿事啊？”

“你过去检验，不要乱怀疑。做手脚，柱子他没有那个本事。”四舅母无情蔑视地说道：“这儿是赛场，不是一个人，大伙儿都看着呢。”四舅舟敏锐的目光，及时否定了他冒出的念头。

“好吧！我弃权了，我认输了，笫三刀，我他妈的弃权啦！”郎剑飞咬着牙根，脸色惨白，声音颤抖，恶狠狠地说道。他目标不是四舅母，仿佛是在我身上。我有文化，在他看来，文人似乎更难以对付。

是的，众人面前他尴尬无比，哭笑不得，狼狈不堪，两眼发懵，晕头转向。陈锡联为他题词是激励，是鼓舞，是鞭策，是让他为国防出力的，不是让他搞阴谋夺权搞名堂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好戏最终才演砸了。这是我史铁柱，对他郎剑飞的看法与评判。

下一步，轮到四舅母上场赛飞刀了。

当时我想，四舅母即便是输给郎剑飞，也是彼此彼此，一比一持平，谁也不会小看与耻笑，四舅母见好就收吧。瓶子不是门前那棵白桦树，树身是木质刀尖能扎住，玻璃瓶子又硬又脆，四舅母飞刀肯定也得失败丢面子滑落出去，还不如妥协让步见好就收呢。

可是，我错了，四舅母的身份，地位，性格，脾气，资格与权力，决定了她不会迁就怜悯，并饶恕对方的。她起早贪黑，不分昼夜，风里来雨里去，多年得苦练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跟郎剑飞决一雌雄，争个高低嘛！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拄香，机会来了又这么难得，她是不会错过让步的。众人面前，她要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借机出一口恶气，刷洗郎剑飞对她得污辱，诽谤与仇恨，同时在狩猎队，也是提高妇女身份一次绝好的条件与机会，机会可遇而不可求，过了这个村真就是没有这个店了。于是我看到，四舅舅母的大眼睛目光贼亮，杀气腾腾，咄咄逼人，同时又有点儿喜形于色，也是苍天的眷顾嘛！于是，她昂首挺胸往当央一站，飞扬拔扈，命令我说道：

“柱子！把白酒拿来！”

所像元帅升帐，口气宏亮，阵势摆开，临阵要点兵。我不敢怠慢，服务周到，既小心翼翼又大度痛快，把一瓶子‘北大荒’两手捧着递了过去。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啥？临阵酗酒，借酒出气，我知道四舅母是海量的。

“打开！”她声若洪钟，威风凛凛，满脸怒容，有一种杀气。

我用牙齿把瓶盖使劲咬开。叼着瓶盖立刻就闻到，酒味醇浓，芳香四溢，并情不自禁嗅了嗅鼻子。亮不犹豫，再次把瓶子递到她手上。四舅母呢，她目光，表情，神态，气质，真的像大元帅穆桂英一样，她抓瓶在手谁也不看，左手掐腰，右手举瓶，嘲讽揶揄地微微一笑，然后猛一扬脖子嘴对嘴：

“咕咚！咕咚！咕咚！”

三大口啊！六十五度的北大荒，瓶子几乎就见底了。她不是喝，而是在灌，三大口就灌了下去。紧接着，她脸像重枣，目光更亮，目光中有一种咄咄杀气。众人都替她捏着把汗呢。看他豪饮，自然就想到，孤注一掷，破釜沉舟，临征壮行，或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诗句，此时此刻，在四舅母面前应验出现了。同时出现的还有，宁肯玉碎，不让瓦全，非赢即死，这十二个大字。她没有把白酒瓶子还给我，而是扭头往桌面上狠狠地一蹲，伴随着“咚！”的一声山响，她顺手摸起桌子旁边锋利的匕首，醉眼朦胧，看也不看，借助酒力，深呼吸，大憋气，既气攻全身，又气壮丹田，然后胳膊才猛地一扬，伴随着一道刺眼的弧光，就听“飕！”的一声，飞刀像利箭就飞射了出去，如此同时也是出乎预料，那只悬挂着的酒瓶子“叭嚓！”一声就粉碎了，声音清脆，碎玻缡四溅，紧接着“当啷！”一声，锋利的匕首，也轻松落在了砖地上，配合主人心情，而且还翻了两个跟头呢。

四舅母射出的飞刀，整个过程是在一瞬间完成，太刺激，太漂亮，太过瘾，太精彩，也太有气势和力度了。一刀论输嬴，一刀定乾坤，一刀就射出了四舅母得威望与威风。于是，本能的也是自发的，我家院子里面，众人爆发出热烈而长久的鼓掌声：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长时间不息，鸣雷一般。

伴随着经久不息热烈的掌声，不约而同，雷鸣般地呼喊声也再次响起，无疑是对着郎剑飞去的：

“钻裤裆！钻裤裆！郎剑飞，钻裤裆！郎剑飞，钻裤裆……！”

伴随着众人的呼喊声，我在现场也清楚得看到，众人情绪激动，热烈兴奋，尤其是女同胞，不管大姑娘还是小媳妇，均心有感慨，激情振奋，挥拳高呼，尖利响亮：

“钻裤裆！就让郎剑飞钻裤裆，歧视我们女同胞，今天就煞煞他这些臭毛病！都什么年代了，破四旧，立四新，还敢歧视女同胞，封建思想这么顽固啊！就让他钻裤裆，钻了裤裆，以后他就会自觉了……！”

“就是的，整天牛气哄哄，阴阳怪气，怪话连篇，张嘴闭嘴，就是那套嗑，不是骒马上不得阵，就是绣花枕头草包一个。不拿女性当回儿事。今天终于显原形了吧！告诉你，骒马是上不得阵，但上阵就能踢死你，今天终于偿到。骒马蹄子的滋味了吧！”

“也就是薛书记吧，从小在戏班子受过苦，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生活中有涵养，沉得住气，工作中有气魄，也识大局，换上是我呀！早给他翻脸急眼了，不把他的鼻子挠出血花才怪呢。让他满脸挂花，到处丢人。歧视女同志，不承认半边天，什么玩艺儿呀！没说的，别客气，今天就让他钻裤裆！钻咱们大伙儿的裤裆，少一个也不行。”

“……。”

人们嘻笑着，怒吼着，吵嚷着，叫骂着，拍打着屁股蹦高儿，跺着脚儿挥拳头。你一句他一句，活跃的气氛从来没有这么热烈过。毫无疑问，四舅母替她们出了口气呢。吵嚷的差不多了，最后，才把目光齐刷刷地，重新集中在四舅母身上, 期待地看着四舅母，一声不响，漾溢着喜庆与笑容。

当然了，也是毫无疑问的，赛飞刀取得了巨大成功，四舅母身上又多了层光环，这层光环叫神刀手，更是用汗水和心血凝练成的，个中滋味，只有我和四舅母知道。对这道光环，也许她期待已久了。一刀定乾坤，这是她早就料到的。但是，四舅母说话太直爽，不含续，不拐弯，尤其在这个时侯，对手郎剑飞，不知道对她有多恨呢。原因有二，一方面她喝了酒，酒后自然失去了理智。二是她恨郎剑飞对她得羞耻与污辱，无意中她才说了狠话。此刻听众人祝贺赞扬，她面如桃花，目光明亮，抿着小嘴，揶揄嘲讽不屑地说道：

“哼！美得他吧！钻裤裆？回家裤裆去吧！有他娘老子，又有姐姐和妹妹，这儿没有他钻的裤裆。”

是的，四舅母失去了理智，竞然开口骂人了。而且是当着郎剑飞的面。我看到，郎剑飞恨得咬牙切齿，脸色一红一白，尽管一言不发，但全身微微颤抖着。但是他毕竟输了，输给了四舅母，是败军之将，如果他赢了呢，嘴出狂言，可能会更恶，啥事儿都能干的出来。胜者王侯败者贼嘛。众目睽睽之下，郎剑飞走了，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临走狠狠地盯了四舅母和我一眼，目光简直像刀子一样，令人颤抖并不寒而栗。我知道，两家的疙瘩，永远也无法解不开了。

但是，四舅母尽管也发现察觉到了，可是她不在乎，撇着嘴角微微一笑，对走远了的郎剑飞说道：“别走啊！不是骒马上不得阵嘛！不是绣花枕头好看不中用嘛！老娘今天嬴了，赢了你郎剑飞，狼羔子你也能有今天？欺负老娘，耍弄老娘，老娘今天就是让你看看……。”

四舅母说着，她目光迷离，头重脚轻，飘飘忽忽，晃晃悠悠，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一瓶子北大荒，又是干咂，腹中肯定燃烧着火呢。我害怕她真的醉倒有失体面与形像，就想过去搀扶着，但刚一伸手就被她狠狠地推了一把，力气之大，险些把我给推倒呢。于是我不由得想到，人真是怪物，一旦兴奋就忘乎所以。四舅母也不例外，喝了一瓶竞没有醉倒，还不忘她的身份是党支部书记兼副队长，更不忘责任和权力。她一下子把我推到一边，不客气说道：“躲了，我有话说，大敌当前，你们懂个啥呀！老毛子就要打过来，你们还不忘内虹呢。”说着，挺了挺胸脯，捋了下头发，撇嘴一笑，竟然开始作报告了。非常冷静，有条不紊，看着众人，坦然地说道：

“姐妹们！老乡们！大敌当前，苏修老毛子亡我之心不死，咱们狩猎队，又地处反修防修第一线，战备任务，非常得繁忙与重要，全国人民都在看着咱们呢！我们要精诚团结，千万不要内虹啊！让党中央放心，让毛主席放心，让全国人民都放心，你们说对不对啊！”

人人都有权力欲，我真服气四舅母了，她的权力欲，简直是有过而不及。当然了，众星捧月。四舅母刚说完，大伙儿鼓掌，非常热烈，“呱呱呱！呱呱呱……。”同时还有口号声，当众表态，不含糊说道：

“薛书记，我们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你是党支书，咱们狩猎队，非你领导不行呢。”

“谁说女子不如男，你当领导，我们口服心服。你的位置，是任何人不能代替的。在这儿，我们就得为国家站好岗，放好哨，不能懈怠与大意。”

“就是的，咱们猎人要高度警惕，不能让敌人钻了空子啊！敏感时期，要一直对外……。”

四舅母的地位固若金汤，炮手屯的任务，大人孩子心里都请楚。

是的，四舅母靠着真功夫，真本事，挫败对手，提升了自已。作为晚辈与外甥，我也替她骄傲与自豪呢。

这是四舅母练飞刀与赛飞刀，用飞刀征服了郎剑飞，也扫除了障碍与阻力。作为亲历者和见证者，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这是赛飞刀，下面再说她猎棕熊。梧桐河岸边猎棕熊，无疑更凶险，更精彩，记忆深刻，也更为传奇。

那些年在狩猎队，四舅母猎杀了一头举世罕见的大棕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曾经登过报纸，上过广播，在社会上，也引发起强烈的议论与反响，是英雄还是罪人？是为民除害还是残杀生灵？是勇于担挡还是图财害命？尤其她是党支部书记兼副队长，党政一把手的实权人物，霎那间，舆论把她再次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当然，那头大棕熊死后制做成的巨大标本，至今还在她卧室套房也就是密室中陈列着，供她祈祷与忏悔，也供她祀祭与展览。但是，狗熊己死，不能复生，对这件事，四舅母心里头就越发不安。

可是，四舅母为官多年，她心里头不安并不外露，特有城府，也很难察觉，直到从野猪岭背野猪肉回来，在河水泡澡与洗澡，棕熊的迷底，才一层层的被揭穿。换句话说，如果不是背野猪回来在河里洗澡，或沙滩上晒太阳，那只大棕熊得秘密，我终生都不会再知道。作为女炮手女官员也是女名人，四舅母她，隐藏的秘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