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埋怨归埋怨,气愤归气愤,恼怒归恼怒,四舅母还是明智的,也是理智的。四舅母知道,郎剑飞的优势是飞刀,如果没有飞刀绝活,陈锡联将军是不会给他题词的,自然他也就嚣张不起来,狂妄不起来,更不会进领导班子当副队长。当了副队长他才变的不可一世,盛气凌人又咄咄逼人了嘛!总有一天他会把自己挤兑死,权力越大报复心越强,争权夺利,不惜代价,啥事儿他都能干得出来,这是无可置疑的。不行,为保住手中权力,我必须把他压下去,强强相对,你强我更强,只有真功夫,他才会彻底服输的。没有调和的余地与可能,四舅母对我气哼哼地说道。
是的,四舅母先天性要强,任何时侯,都绝对不会服输的,服输就不是她薛梨花了。当然了,有压力才有动力,关键时刻,四舅母得倔强劲儿再次又被激发了出来。于是,她下苦功夫练习飞刀,准备与郎剑飞决一雌雄,再论个高低,看骒马是不是能上阵?女人是不是绣花枕头大草包?她得到的若干称号和荣誉,绝对不是白拣的。在他郎剑飞面前,自己这面旗帜绝对不能倒下去,男人能办到的,女人也绝对能干出个样子来,出水才看两腿泥呢,听拉拉蛄叫我就不种黄豆了?这块黄豆地,我非把它种成不行呢!于是,四舅母不服输的倔犟劲就上来了。她精神抖擞,虎虎生威,连平时走路都一路小跑,而且黄梅戏小调也照样哼哼着: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待笑颜……。”
人就怕找不到方向,找到方向自然就有办法,四舅母天生是强者。
于是,那些日子我清楚祜看到,拿定主意找准了方向的四舅母,简直像疯子与魔症了,她天不亮就起床练飞刀,那可是披星戴月的三九天啊,哈气成霜,滴水成冰,寒气袭人,冻的人颤抖打牙巴骨。四舅母是盲练,门前那棵大桦树,树身都被她剁烂了,飞刀钉做了半箱子,是我帮她背回来的。她胳膊练肿了,吃饭时筷子都拿不住,疼痛使她一个劲儿颤抖。不过,勇于挑战,敢争第一,对她这种精神我极为佩服,可是又觉着没有必要,于是就劝她说道:
“四舅母!你官瘾真大,为了大权不被旁落,你不要命了呀!这大冷天的,何必呢!跟他置气,犯得上嘛!”
夜色漆黑,寒气逼人,天上的星星眨巴着眼睛,寒凝大地,只有积雪明晃晃的。听我这么说,四舅母哈着热气回头看我一眼,见我披着棉袄瑟瑟颤抖,就声色俱厉恶狠狠地说道:
“赶紧进屋,你毛孩子懂啥?什么权力旁落?狩猎队多大的权?不当支书不还是我吗?又不少我一分钱!但不能憋气,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嘛!人神都一样,就是不能输给他。女人怎么的?女人就是哪么好欺负的?花木兰穆桂英不也是女人嘛!我薛梨花就是让他知道,飞天不是天生的,久练我也能成飞刀……,赶紧进屋,别冻感冒了呀!不用你劝我,别给我添乱就行了”
四舅母的犟劲上来了,内心也是有目标的,不为当官,而是为置气。是的,她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白天毛巾捂眼,夜间练得出汗,后背湿汗又挂冰霜,灯光下的白霜看着刺眼,霜挂睫毛,热气蒸腾。四舅母是真的不要命了,我心里头佩服又为她担忧。此刻,在夜幕下面寒风之中,见她嘴喷哈气,眉毛挂霜,脸上却是汗津津的。我就情不自禁伸手一摸,她身边锋利的匕首却温乎乎的,还有她肉体上的余温呢。于是就佩服而丈心疼的说道:
“不怕冷你就折腾吧!为了掌权当官是真有瘾啊!犯得上嘛!要权还是要命?”
我意识不变,认为她想当官,想揽权,想自己说了算,想把郎剑飞压下去。我嘴上嘟哝埋怨牢骚着,两腿却迅速进屋不再相劝,鬼龇牙的三九天,黎明时分能把人冻僵,几分钟我全身就哆嗦成一团。可是我知道,四舅母她是豁出去了,这口恶气她非出来不可,不能让郎剑飞看自己得笑话,更得保住一把手的权力。狩猎队的党支书,也只有她薛梨花能担当此重任。
我并非不厌其烦地叙述四舅母练飞刀,而是小兴安岭的隆冬是真冷啊!作为外甥,我更清楚得知道,四舅母是不会服输的,服输就不是她薛梨花了,她得性格我了解,驰骋于猎场上的女猎人,各级政府树立的女标兵,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嘛!没有股倔犟劲儿,她也不可能立起来,能当个普通猎人就不错了,当猎人的头儿,女流之辈就更加艰难,时时刻刻对她都是考验。
同时,我内心深处也期待着,希望着,四舅母得权力能够持续下去,稳定牢固,固若金汤。因为我在狩猎队,处处还指望着四舅母呢,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四舅母如果失去了权力,我在狩猎队会更悲惨,更糟糕,寄人篱下,处处碰壁。这是一个权力的世界,动物还争夺交配权和占有权呢,为了争夺交配权,动物会打的头破血流。为了争夺占有权,群体残杀就更为激烈。可是,四舅母能行吗?能是郎剑飞的对手吗?飞刀手是不是天生的?靠刻苦训练能成功吗?成功者靠天赋,劳而无功,前功尽弃者也是大有人在呀!于是,四舅母天不亮练飞天,我也难以入眠,坐在炕头听动静,同时心慌不定,惴惴不安,听她累得不停得咳嗽,呼哧大喘,心里就越发焦虑不安。听到匕首从她手上飞出的“嗖!嗖!嗖……!”
匕首剁到树上“叭唧!”一声,“叭唧!”一声,“叭唧!”又一声,或落在冻地上的“当啷!”一声,同时再想想,虎视眈眈,咄咄逼人的郎副队长郎剑飞,十二把匕首出神入化,是全社会公认的飞刀手,而四舅母半路出家能行吗?想到两人对垒争执互不相让,心里头就惴惴不安难以入眠,象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狩猎队,男男女女都是些什么人呢……?
在狩猎队,我是唯一得文化人,代写家信,使我熟悉郎剑飞,了解郎剑飞。那些年在我的记忆和印像中,郎剑飞跟四我舅舅的人生简历差不多,当初他也是参加东北抗日联军笫八军的,军长谢文东,跟四舅舅是一个部队嘛!而且人生相似之处也是不约而同的,跟随着谢文东,都叛变了东北抗日联军,是东北抗日联军的耻辱与孽障。而最终结果又都是,以土匪身份被三五九旅战场上被俘虏,又被发配到小兴安岭中心狩猎队自谋生路的。
实话说,作为男子汉,我对郎剑飞的印像不错,甚至有点儿羡慕与崇拜,当然是崇拜他的那十二把飞刀了,再有,他身材五官也可以嘛,中等个头,白净脸,大眼睛,目光炯炯有神,看人的时侯虎虎生威;浓眉毛,尖下颔,高鼻梁,五官分明,英俊帅气,年轻时侯是个让人喜欢的帅小伙;即便是如今人到中年,他身上也有种朝气篷勃的精神头儿,走路办事虎虎生风,讲究得是速度与效果。再有,也是听四舅舅说的,在伪满洲国时期,他们就曾经结拜过了把兄弟,曾经喝过鸡血酒,对天起过誓,不能同年同日生,旦愿同时同时死,两肋插刀,生死与共,除了老婆不能共享,其它都是共有的。所以说,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是真正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铁哥们儿。在陈锡联给他题词之前,借此关系,他经常来四舅舅家巴结恭维四舅母,四舅母对他也热情招待,视为朋友与客人。再说,狩猎队本来人烟就稀少,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于是,我就曾经多少次看别,郎剑飞面带笑容满脸谄媚,巴结讨好,对四舅母地说道:
“哟!嗬!四嫂子厉害啊!麻利爽快,干啥象啥。当之无愧的穆桂英嘛!不亏是舞台上的名演员,既有扮象,造型又大气。没有你薛梨花薛支书,咱们狩猎队早完啦!看到你四嫂子,我就想起来历史人物,唐朝的女皇武则天,沙俄女皇叶卡琳捷娜,英国铁娘子撒切儿夫人,酝筹帷幄,安邦治国,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嘛!你瞅瞅这家俱让你擦抹的,简直是一尘不染嘛!蹲山沟沟,白瞎你这个人物喽!”
四舅母愿意听奉承话,来者不拒,听郎剑飞这么说,她就撇着嘴角妩媚地笑笑,眯缝着眼睛得意地说道:
“看你说的,我有哪么厉害吗?大兄弟,你别给我灌迷魂汤啦!我是黄梅戏演员出身不假,也确实练过童子功,哪罪遭的,就别提啦!黄梅戏演员,那一个苦出身?不苦能练成童子功嘛!不过那都是过去了,老黄历,翻不得了。如今在狩猎队混饭吃,全靠兄弟们捧场帮忙呢。兄弟!来,凭你这句话,嫂子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啦!”说着,半杯白酒一两多,她“咕咚!”一口就咽了下去。喝酒如同白开水,没有见她醉倒过。
“四嫂子海量啊! 就凭这酒量,炮手屯的弟兄谁敢不服?”
郎剑飞说着,半杯白酒也灌了下去。
我知道,炮手屯喝酒从来不劝。酒桌上用杯,四两重的玻璃杯子,我看着就眼晕,六十度的北大荒啊!饮酒比喝水还痛快。这是在家,猎场上呢,则是嘴对嘴,军用水壶,一壶足有三斤多重。饮完酒口渴了,找条山泉,趴下去“咕咚!咕咚!”就是一阵了,要多么痛快有多么痛快,要多么惬意有多么惬意,面对大自然,要多么豪爽有多么豪爽。
那些年在我的印像中,郎剑飞跟四舅母说话投机,表达也默契,四舅母也不把他当外人,就像自己的娘家弟弟。“娘家人来性!”她时常就说道。
但是,郎剑飞借助陈锡联题词当了副队长以后,对四舅母得态度立马就变了,变得莫测高深了,打官腔,皮笑肉不笑,一口一个薛书记,阳奉阴违,当面说好话,扭头就撇嘴,冷冷笑着,满脸得揶揄与嘲讽。那天中午在四舅舅家喝酒,是四舅母主动邀请的。四舅母想缓和关系,推动工作,大敌当前,狩猎队属于最前沿嘛!一行一动,都涉及到国防安全和对敌斗争的大政方针和国家政策,自已又是党支部书记一把手,个人恩怨先放下,顾全大局最重要。于是,四舅母轻易不下厨房,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动不动还甩脸子,骂四舅舅做饭没有味道:
“你洗手了吗?看你两只黑爪子,再去打打肥皂,看你那样子,我心里头就恶心!”
四舅舅挨骂,偏屁也不敢放一个,规规矩矩,赶紧再去洗手。洗了也得再洗,四舅母说话就是圣旨,不能半点儿打折扣。这次请郎副队长郎剑飞做客,四舅母破例亲自下厨房,亲手做了四个下酒菜,凉拌猪头肉,油炸花生米,沙畔鸡炖蘑菇,黄瓜粉丝拌凉菜,外加上六十五度的北大荒,特意去军川农场买来的。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四舅母就美滋滋吩咐我说道:
“柱子!赶紧快去,去十一团买箱子北大荒,都是大酒包,存酒不多啦!带上那根鹿鞭,你再去搬箱子回来。”“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我备鞍上马,飞马而去,跑腿学舌是我的长项。
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黑龙江建识兵团农二师第十一团,也就是原来的军川农场,更是北大荒牌子白酒的正宗产地,度数高,味道醇正,粮食制做,历史悠久,享誉全国。炮手饮酒是灌不是喝,喝酒就没有气魄了。我每次都买整箱子,散装二十四斤,两只鹿皮口袋才能装得下。尽管计划经济物资紧张,但是,狩猎队什么都缺,而唯独白酒不缺,出门不远就是军川农场,酒厂厂长认识我,当然是认物不认人了,白酒又是紧缺物资嘛!但特殊关系,近水楼台,出手大方,鹿鞭送给他都三只了,礼品比酒钱翻了多番,喝茅台酒都有余呢。有钱能使鬼推磨,物资缺乏,是指那些手里没钱的。
“啥时侯来都行,咱们爷们儿没说的。”厂长说话一口山东腔。看上去憨厚善良,事实上鬼精鬼精的。
狩猎队谁都知道,四舅母是党内一把手,高姿态,宽容豁达,热情诚恳,大敌当前,精诚团结,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生产备战两不误,千里边防线上,狩猎队这面旗帜得猎猎飘扬着,作为基层民兵组织,沈阳军区树立的标兵单位不能受影响。但是,副队长郎剑飞却别着劲儿,千方百计想把四舅母的权力夺过来,大事小情由他郎剑飞说了算。这儿是男人一统天下的世界嘛!这种想法不是一朝一夕了,为当一把手,眼珠子熬红,嘴唇爆皮,头发都快要愁白了。于是,这次借机会在四舅舅家喝酒,动机就更为狂妄放肆目中无人了。但郎剑飞性格沉稳,与四舅母的火爆脾气恰恰相反。于是,在四舅舅家炕桌上,满面红光,醉醺醺的,酒后刚撂下筷子,他就抹了抹嘴巴眯缝着三角大眼睛,半真半假,嘿嘿笑着对四舅母说道:
“薛支书哟!今天又辛苦你喽!忙碌了大半天,烟熏火燎的,还没有顾的上吃饭吧!可是我呢,酒足饭饱,一醉方休喽!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说着,他拍了拍肚皮,又懒洋洋地伸手摸过扫炕的笤帚,若无其事地掐了根笤帚苗子,缓缓地,有滋有味地,剔完了上牙剔下牙。见四舅母半天没有反响,就不甘心尴尬和被冷落,皱着眉头,哼儿哈儿的继续又说道:
“薛支书,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但无风不起浪嘛!我听说,你半夜三更天不亮,就从被窝里面爬起来练飞刀,弄得我四哥毫不满意,牢骚满腹,人家正兴奋舒服痛快着呢,你把人家一把推下去不由分说,穿上裤子就走啦!他在炕上憋得嗷嗷叫唤又不敢吱声,你可倒好,练飞刀,手指头都磨出茧子了,胳膊肘子都练肿了,匕首搬回家半箱子,这都是真的吗?我郎纯生没有说错吧?”
室内很静,见四舅母还是无语,备受冷落与尴尬,郎剑飞就眯缝着眼睛讪着脸,一不做二不休,提高嗓门继续又说道:
“薛支书!精神可贵,毅力可佳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持之以恒,滴水石穿嘛!听说你家门前那棵大桦树,都让你用飞刀剁烂了?巾帼不让须眉,为女同胞争光,薛书记你行啊!但有人说,你薛支书练飞是冲着我郎剑飞来的,要胜过我一筹,这我就更加佩服,也更加敬仰薛支书你喽……!”
“冲着你郎剑飞来?”
没等对方说完,四舅母这次就真急了。急了眼的四舅母,她眼珠子明亮,气势凶凶,她正“唏哩哗啦!叮叮当当!”地收拾碗筷,听郎剑飞三番五次唱秧子,就怒气冲冲,横眉立目,停下手中忙碌着的碗筷,扭头转身不客气地问道,嗓门儿特足,也充满了揶揄与不屑:
“冲着你来的?你是谁呀!我干嘛要冲着你来呀!练飞刀是你的专利呀!离开你这只臭鸡蛋,别人就不做糟子糕了嘛!真有意思,大嘴一裂张口就来,你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哼!红口白牙,自以为是,你也太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吧!真有意思,两把破刀,就天下一霸没人敢惹啦!告诉你,在老娘面前,你少来这一套,姑奶奶可不惯着你!老娘练飞刀不假,但那是为对付苏修大鼻子侵略者的,全民皆兵,保家卫国嘛!打击侵略者,就得有点儿真本事。对付你?你值得我对付吗?啐! 不害臊。”
四舅母语言尖刻,嘴下无情,说着,把洗好的筷子“哗啦!”一声,扔进了筷笼里,两手不停继续又忙活。友好气氛骤然下降,毫无疑问,更难听的,还在等着呢。
郎剑飞呢,坐在那儿讨了个没趣,他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满脸尴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嘴上只能“嘿嘿嘿!”笑着,表情也一红一白的。
郎剑飞尴尬无语,但我在旁边却清楚地看到,四舅母请客目标明确,大敌当前,两人都是班子的领导,当务之急,是缓和矛盾把工作干好,四舅母毕竟是典型人物,狩猎队也是兵团下属的模茫单位,大人孩子都看着她呢。可是如今,她耐不住性子,事与愿违,点火就着,缺贬沉稳,郎剑飞才说了几句,她立刻就恼羞成怒瞬间就急了,急了眼的四舅母,不仅脸色难看,横眉立目,手上还摔摔打打的,弄得碗盘碟子“叮叮当当!”鸣响着,适得其反,前功尽弃,白瞎了这顿酒菜了。可是,面对现实,我也知道,四舅母就是这种直爽性格与倔犟脾气,心里头有火,眼里更是揉不进沙子,对郎副队长就更不客气,没有把他轰走就不错了。四舅母是党支部书记一把手,郎剑飞充其量是副队长,你敢不识时务跐鼻子上脸,我薛梨花,就得当头一棒,绝不留情,客气之中先给你点儿颜色瞧瞧。
郎剑飞呢,他刚要显摆,得瑟与炫耀,就被四舅母一顿霹雳闪电猛砸了回去,砸得他翻弄着眼珠子直勾喽。当然,他知道,这是四舅母一惯的风格与做法,点火就来,绝不留面子。不过,四舅母得大刀阔斧猛烈还击与进攻,这正中郎剑飞心意和下怀,他目的就是激怒性格火爆的四舅母发火上档栽跟头,见四舅母上档猛烈还击,万炮齐鸣,郎剑飞就算目的达到,大功告成了。于是,他不紧不慢嘿嘿一笑,看风使舵,引敌深入,轱辘着大眼珠子继续又说道:
“嗬!瞧瞧你,薛书记!急什么眼呀!练飞刀又不是丢人的事,理所当然,正当光明,反修前哨显英姿,国防建设也需要啊!是不是?当代穆桂英,转世的花木兰,狩猎队的铁娘子,上级树你这个典型人物不亏呀!三句话不来干嘛急眼呢……!”
“我急眼了吗?”不等他说完,四舅母就两手水湿,抽条毛巾随意擦着,拧着鼻子气哼哼地说道:“我急眼了吗?我对你急眼了吗?急了眼,我早把你轰出去了。”
“还没有急眼?啥叫急眼!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就差把我给吃了呀!豹子眼多大你多大,还没有急眼呢!我心里都颤抖哆嗦,恐惧害怕得不行了,你瞅瞅,现在脸上还冒冷汗呢!”
郎剑飞有意卖关子,无不得意,自己得用心与策略。
“冒什么冷汗,哪是喝酒热的,啥意思你说,别再卖关子,老娘没功夫听你这些立根愣。”
四舅母快刀斩乱麻,她快嘴快舌,却不善阴谋,绕来绕去,就被郎剑飞绕进去了。也许,四舅母吃过这方面苦头了,就开门见山,直来直去,把投过的抹布往案板上一甩,眉毛高挑,气势凶凶,敞亮着大嗓门儿继续又说道:
“狼羔子,你也不是一天了,自从你得了陈锡联将军的题词以后,在小兴安岭中心狩猎队,就不是你郎剑飞了,而是比恶狼还恶,比猎狗还凶,当众笑面虎,背后龇着牙。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我还看不出来呀!扇风点火又不是一天啦!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别跟老娘我逗嗑子。”
听四舅母这么说,郎剑飞翻弄着眼珠子,嘿嘿笑着,也不客气,单刀直入,挑衅地说道:
“薛书记!既然不服气,看不起我这两把破刀子,不要紧嘛!哪,咱们就比试比试呗!是骡子是马,牵出去溜溜,到底是真李逵,还是假李鬼,比试完了,不就心服口服了嘛! 薛书记你说,是不是?”
说着,郎剑飞下炕,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他随手扔掉剔牙的苕帚苗子,从容地迈了两步,站在地上,身体晃晃悠悠,威胁般的,也是挑衅般的,眯缝着眼睛再次又说道: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是骡子是马,牵出去溜溜嘛!槽头上拴着,岂能分出来高低?”
“怎么个遛法?”
四舅母自然当仁不让,她眉毛高扬,目光雪亮,手拿案板上的擀面杖子,挥舞了两下,戳着郎剑飞的大眼珠子,毫不客气,大声又说道:
“狼心狗肺的,怎么个溜法,怎么比试法? 舍命陪君子,老娘今天豁出来啦! 把你这条恶狼奉陪到底,有话你快诘,有屁你就快点儿放吧,别把五脏六肺都熏臭了。”四舅母咄咄逼人,摆出了一幅决战的架式,擀面杖子在她手上,再次又比划了两下子。
“瞧瞧你,薛支书,一口一个恶狼地喊叫着,仿佛我要吃了你呢!我有那么厉害嘛!用你的话说,不就是两把破飞刀嘛!还不知道从那儿捡来的,锈迹斑班,卖废铁都没有人要。这样吧!咱们还是老规矩,又不是一天了,输了钻裤裆,怎么样啊?薛支书,我这个说法,你没有意见吧!”
说着,郎剑飞色迷迷地看着四舅母,他满脸淫笑,眯缝着小眼,目光却贪婪,锥子一样,死盯着不放。见四舅母不吱声,他歪着脑袋,端详了半天,继续又说道:
“怎么样啊!薛书记,大概其,你不怕钻裤裆吧?实话说,屋里也没有外人,钻你的裤裆呢,我郎剑飞心甘情愿,也是迫不及待的,也是一次机会呢,男人在这方面不嫌弃,鼻子长着呢!可是,你钻我的裤裆嘛!啊!哈哈!哈哈!哪可真就是有戏看喽!咱丑话说在前面,四哥也在这儿见证着,输了你可别咬我一口啊!安,哈哈!哈哈……!”
郎剑飞太放肆了,这是在四舅舅家,四舅舅就在炕上坐着呢。尽管他们是把兄弟,但玩笑也不能开过了头。于是我看到,四舅舅脸色不由就变了,论飞刀在狩猎队,他才是真正的祖师爷呢。
“钻裤裆?”
四舅母憋赤了半天脱口而出,她脸色彤红,关公一样,眉头紧皱,眉毛微微颤抖着。但是,大眼珠子却瞪的溜圆,“钻裤裆?”嘴上也仅仅是喃喃着,说完以后,半天没有再吱声。可想而知,毕竟是女人,更是漂亮女人,而且是有身份的漂亮女人。她知道,钻裤裆的后果是什么?不管谁钻谁的裤裆,对她来说都是不雅和扫兴的,都是羞耻与污辱,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别人会当作笑话说,郎剑飞这小子太阴损了,这不是祸害四舅母嘛!有备而来,咬人的狗,不露齿啊!四舅母无疑上了他的圈套,如今被他给套牢了。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吐口唾沫也是个钉,她毕竟是党支部书记一把手,郎剑飞不就是想让她难堪丢丑出洋相吗?这一点,四舅母心里头再清楚不过了。但是,四舅母正在思索着,郎剑飞那边又开腔了:
“怎么的,薛支书!认输了?怯场了?缩回去啦?像绿毛乌龟!这不是你薛书记的性格吧!”
郎剑飞乘胜追击,趁热打铁,实事求是的讲,“钻裤裆!”三字,确实把四舅母给僵住了,同时,也把四舅母逼进了死胡同,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着了,没有缓和与回旋的余地。毫无疑问,此时此刻,郎剑飞占据着上风呢。这是公开挑衅,也是给四舅马个下马威,更是一种蔑视与嘲讽,不客气地说,好阴险,好毒辣,好卑鄙,也好狂妄啊! 夹路相缝勇者胜,四舅母她敢应战吗?但事到如今,四舅母她不应战行吗?不应战就是宣告失败,举手投降,甘败下风,把大权乖乖地交出去。于是我看到,四舅母踟踌犹豫了片刻,最终才痛下决心,毫不含糊,迎着目光,以决绝地口气大声地说道:
“钻裤裆?就钻裤裆了。钻裤裆老娘也豁出去啦!有什么损招你就使吧!”
四舅母应战了,四舅母应战,飞刀比赛也就拉开了续幕。当然,作为晚辈与外甥,我也为她捏着把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