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薛梨花变成了我四舅母，这是历史原因造成的，也是她本人愿意的，婚姻自主，互不干涉嘛！更何况她是党支部书记兼副队长，有权有势，有资格有地位，别人想干涉，谁又能干涉得了呢。

当然了，可想而知，也毫无疑问，这种条件悬殊的婚姻关系，自然一家欢喜一家愁了。作为四舅舅，他肯定会兴高彩烈，异想天开，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而且是自己送到嘴边的。天上落馅饼，恰恰砸落到他头上。走路栽跟头捡元宝，刨土豆一镐头刨出块狗头金，意外的惊喜，又喜出往外，他做梦都会笑醒吧！当然了，说起来，这也是我姥姥家的福份呢。娶来漂亮的四舅母薛梨花，姥姥家坟头上也算是冒青烟了。

有喜有优，忧愁者当然是端庄秀丽，漂亮妩媚的薛梨花了。嫁给丑陋龌龊的四舅舅，她真正是一朵鲜花则插在了牛粪上，黄金混入了砂石中，精神上，要多么痛苦有多么痛苦，要多么压抑有多么压抑，要多么反感有多么反感，要多么绝望有多么绝望。要知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像守着个像发了霉的酸菜缸与大粪坑，又臭又酸又窝囊，压抑郁闷，烦躁痛苦，薛梨花子的日子该怎么过呀！不客气的说，那些年在狩猎队，她跳崖服毒上吊自杀的心情都有了。亳无疑问，生活把她逼进了死胡同。生不如死，度日如年，感情上得摧残与折磨，她天天都在咒骂谷昌泰，作为外甥，这是我多少次听到的。她骂人的时侯托着长腔：

“谷昌泰！你这个王八蛋哟！你把老娘我害死啦！你干嘛要到这山沟沟里来啊！来守什么灵，护什么墓，赵尚志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你放着官不坐，放着福不享，哪可是，汤原县城的副司令长官，你可是有兵权的人物呀！现在好了，自找别扭，多此一举，混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我嫁给你，你不是成心祸害我嘛！我薛梨花被你坑死，坑苦啦！长年不见个人影，冬天爬冰卧雪，夏季蚊蠓叮咬，那年那月才是个头啊！谷昌泰，你这个杂种王八蛋呀！你害了我一生，我死了变鬼也跟你没完呀……！”

作为漂亮女人，四舅母得哭喊我能理解，我也有同样的感受嘛！

是的，我史铁柱来了，从大别山深处安徽老家，来到了小兴安岭中心狩猎队，尽管年幼不谙世，对四舅母不知道体贴与按尉，但是，实话说，我也算个美男子和帅小伙。常言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有我史铁柱，在她面前出来进去，哟三喊四的，甚至是舞枪弄棒，打打杀杀，作为女性，四舅母得感受和心情就好多了，这是我看出来也感受到的。感受和察觉到四舅母，她一改昔日得头不抬眼不睁，满脸哭丧和郁闷，还动不动就摔摔打打的发小姐脾气，使沉闷得空气更紧张，甚至是鸡飞狗跳，四邻不安，人人都为她捏着把汗呢，担心有突发生件再发生。那种情况，如今彻底改变，她一天到晚有说有笑，有时侯，嘴里头还哼哼着黄梅戏《天仙配》的唱段呢：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待笑颜，你耕田来我织布，夫妻双双把家还……。”

听她唱戏，可从说脾气和蔼，性情开朗，五官端正，荣貌可亲，尤其那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看上去也更加妩媚，更加亮丽，如同秋水，更加光彩夺目了。

听别人说，薛支书回了趟安徽老家，回来就年轻了好多岁，皮肤鲜嫩，步履轻盛，说话甜美，包括咒骂老公程老四，声调似乎也柔和了许多。别人说话不知道真假，但是这话她非常爱听。

关于丑陋龌龊的四舅舅，我在这儿也简单地介绍几句。

四舅舅姓程，名字叫程万有，排号程老四，外号程大牙，程瞎子，程瘸子，程罗锅，小炉匠。不用见人，仅听外号就知道他的身材容貌和秉性了。土匪出身的他，当年曾经参加过东北抗日联军笫八军，军长是赫赫有名的大土匪头子谢文东，《林海雪原》中有个走街串巷的土匪特务小炉匠，就是现实生活中的四舅舅。谢文东在剿匪战场上被三五九旅俘虏后就地惩罚枪决了，而四舅舅呢，念他杀过鬼子，裕仁天皇亲外甥饭冢朝吉少将，就是四舅舅亲手击毙的。念他做出过特殊贡献，尽管罪大恶极杀戮成性，但民主政府还是慈悲为怀，宽容大度，不记前嫌，重在表现，把他按排到小兴安岭中心狩猎队当炮手，发挥其专长让他自食其力安度晚年，也算是最大的恩赐与照顾了。

四舅舅丑陋龌龊，野蛮冷酷，诡计多端，形像猥琐。四舅母嫁给他，无疑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别人都心疼惋惜又遗憾，薛支书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是在自毁长城呢。

薛梨花嫁给我四舅舅，生活中走到这一步，她思想上是怎么熬过来的呢？感情上痛苦到什么程度？精神上还能振作起来吗？事后我也多少次替她思索过，分析过，琢磨过，也忧虑过；要知道，作为女人和漂亮的女人，牺牲自已，毁掉自已，换取了全家得幸福与安康。为了家人和后代，尤其是孩子得前途与未来，四舅舅这儿就是座火山与苦海，薛梨花也得咬紧牙关往下跳啊！

别无选择，时世造英雄，四舅母也算个英雄人物吧！标炳青史，置得记载与传扬。

是的，事实证明，四舅母确实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她拿得起，放得下，有心计，有谋略，有魄力，有手段，全家平安无事，自己的乌纱帽也保住了。

要知道，她毕竟是炮手屯的党支部书记兼副队长啊！风雨兼程几十年，连选连任，根基牢固，固若金汤，开天辟地，狩猎队也是唯一的。当然在物质上，队长职务的油水也是诱人的。不说别的，就说她家那十三条虎虎生威牛犊子般的猎狗吧，每条猎狗都有城镇户口和粮食关系，享受着城镇居民同等的生活待遇和粮食补贴，风雨不误雷打不动，到月末就去林场仓库领取棒米面与黑小豆，斤两不差，质量上乘，花钱极少，无疑也就是像征性的。哪可是十三条猎狗，相当于十三个居民的粮食关系啊！让人羡慕，让人眼红，让人嫉妒，更让人仇恨与愤愤不平，第一次去领取狗粮我就感慨万端，埋怨牢骚，横眉立目，气哼哼地大声嚷道：

“人不如狗啊！六〇年，在安徽老家，曾经饿死了多少人哪！千里赤地，天上无飞鸟，树皮都剥光了呀！可是，在这儿，猎狗却吃着供应粮，芳香扑鼻的玉面米，竟然喂进狗肚子里面去啦！相比之下，农民真的是不如条狗啊！凭什么，猎狗也吃商品粮啊？这么做公平合理吗？”

当然我是偷偷喊的，我不能把四舅母出卖了吧！可想而知，事实胜过雄辩，就仅凭这一点，我对四舅母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别说离婚改嫁再找主，就是去妮姑庙出家当妮姑她也心甘情愿，无可非议，坦坦荡荡，无怨无悔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不不为己，天殊地灭。目的达到了，什么手段还重要吗？四舅母是真正的传奇式人物，穆桂英花木兰式的女英雄，她得胸怀与手段，你不佩服能行吗？

不过，眼红也好，嫉妒也罢，牢骚埋怨更没有用处，十三条猎狗吃国粮这件事，我也很快就调查清楚并弄明白了。这不是她以权谋私，多吃多占，也不是乱用职权，徇私舞弊。当初，这是组织研究决定的，也是全社会支持认可的，更是政府部门对她得重视与爱护。

狩猎队三十多户人家有上百条猎狗，除了四舅母，谁家的猎狗还有这个资格和待遇？没有，绝对没有，绝对是蝎子尾巴独一份。原因很简单，也再清楚不过，在那个特殊时期的特殊年代，作为狩猎队的创始人和奠基人，四舅母是政府部门唯一登记注册的女猎人，女炮手，女标兵，女猎人中的模范人物。凤毛麟角，极为罕见，就像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女将军，女火车司机，女拖拉机手，女飞行员，女潜水员，女航天员一样，作为小兴安岭茫茫林海中驰骋在猎场的女猎人，女炮手，天天与血腥，残忍，凶猛，强悍的野生动物打交道，朝不保夕，危险性极大，为保证她的生命安全不发生意外，政府才决定出资，多养几条猎狗为她保驾护航而万无一失，同时也体现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男女平等，同工同酬，男人能办到的事情，女人也绝对不逊色。女人半边天，巾帼不让须眉，花木兰出征，穆桂英挂帅，也都有她们的社会基础嘛！十三条猎狗吃国粮，也就无非疑，理所当然了。

可想而知，四舅母如果不离婚，这种待遇还有吗？回答是否定的，恐怕早就没有了。不仅猎狗的狗粮，生活中还有其它呢？特别是两个孩子上学念书，狩猎队没有学校，都在山外面长年驻校租房子，各种费用得多少钱啊！权衡再三，四舅母离婚是高瞻远瞩，果断英明，胸怀远大，决策正确。家庭小船的政治航向，她始终如一把稳了没变，在这方面，四舅母无疑也个是天才呢。

这是其次，另外还有，国家除了在她身上投资养狗，保证其人身安全，使这面旗帜常盛不衰，猎猎飘扬之外，在政治荣誉上，四舅母还是萝北县人大代表，鹤岗市政协委员，黑龙江省三八红旗手，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以及沈阳军区政治部表彰树立的优秀基干女民兵，国家林业部表彰的先进个人和全国妇联五好家庭等等荣誉称号。不含糊地说，那些年，她报纸上有名，广播里有声，薛梨花三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山里山外都风光着呢！所以说，丢卒保车，四舅母该得的她得到了，不该得的她也没有丢失，你说，四舅母薛梨花不是个能人吗？

不过，实话实说，凭良心而论，在狩猎队，四舅母当这个党支部书记一把手，也真得是不轻松，不容易，要知道，狩猎队是什么地方？所谓的炮手又都是些什么人物呀！张牙舞爪，吹胡子瞪眼，飞扬拔扈，羁傲不驯；惹不起，也不敢惹，属螃蟹的横着走，那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盏。作为女人，尤其漂亮的女人，为了工作，四舅母裁过多少跟头？哭过多少鼻子？受到多少委屈，挫折和冤枉？除了她本人之外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正像社会上议论与评说的那样：

“好孩子谁往庙上舍呀！”“好人能来狩猎队吗？”“不是歪瓜裂枣，就是残渣余孽。还不如土匪胡子呢！土匪胡子明着来，他们呢，是暗中下绊子，埋地枪，比狐狸狡猾，比豺狼歹毒，比黑瞎子凶悍，比孤野猪更野蛮，也更冷酷。在这个地方当领导，没有三头六臂，谁能干得了呢，拳打脚踢，不死也得进医院了。也就是她薛梨花吧！登过舞台，唱过黄梅戏，见过世面，也受过委屈，换个人早栽跟头，哭鼻子散架放弃啦！女汉子薛梨花，是当之无愧的女英雄嘛！”

“……。”

众人的议论与评说，既是对四舅母得肯定和认可，也是对她得赞美与奖赏，更是对她得同情与支持，捎带着也是一种羡慕与厚爱。作为四舅母本人来说，牺牲了，付出了，但是也得到认可与补偿了。自然而然，心理上也就平衡丫许多，不觉着冤枉牢骚和委屈。

当然，从点滴小事中也能看得出来，四舅母争强好胜，当仁不让，勇往直前，永不服输的性格与脾气，在社会上，也是极为罕见和少有的。尤其是和郎副队长酒后赛刀那一幕，四舅母得坦荡豪放，倔强孤傲，飞扬拔扈，刚愎自用的那一面，更是淋漓尽至的体现了出来。令人刮目相看，拍案叫绝。

在狩猎队，四舅母与副队长郎剑飞比武赛刀打擂台，我史铁柱既是旁观者，目击者，也是主持公道时裁判者，更是一碗水端平有话语权的中间人。毫无疑问，郎副队长服输妥协被击败，自然也再次提高了四舅母得威望，地位，信心和荣誉，更是保住了她一把手权力没有旁落被别人窃取和被纂夺。作为传奇佳话，至今也在社会上广泛传播着，那些天，四舅母都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奇人物了。

前面我已经说过了，特殊年代，特殊环境，狩猎队又是个特殊单位与群体，自然而然，这儿就汇聚了些极特殊的人物，鱼龙混珠，成份复杂，既有为国捐躯的民族英雄，又有鞠躬尽粹的老抗联战士，但更多的是卖国求荣的狗汉奸，男汉奸，女汉奸，大汉奸，小汉奸，狩猎队无疑是汉奸窝子，在各种类型的汉奸中，副队长郎纯生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了。

郎副队长的名字叫郎春生，春纯不分，我替他写信就写成郎纯生，同音不同字，无人能识破与纠正，狩猎队是个文盲窝子嘛。郎纯生的外号叫郎飞刀，又名郎剑飞，跟四舅母他们俩家是多少年的老相识，老同事，老伙伴，老邻居了。提起来郎飞刀郎剑飞，在小兴安岭林区大人孩子没有不知道的，五十米之外，他甩出去的十二把锋利的飞刀，后刀击前刀，同时剁在一个刀眼上，密密麻麻，像朵刀花。令人拍手称绝，赞叹不己。

我来狩猎队的前一年就听别人说过了，中苏矛盾不断升级，黑云压城，战事紧张，黑龙江岸边就变成了最前线。战备需要，沈阳军区司令员陈锡联将军，驱车带领工作人员，沿着黑龙江岸边检查战备工作，前呼后拥，浩浩荡荡，萝北县又是重头戏，所以说，大小官员都陪着，新华社记者和军报记者也跟踪报导。事有赶巧，也该当他出彩走运被重视，郎剑飞投出去的飞刀杀死了一只飞龙，也就是沙畔鸡，沙畔鸡带着飞刀在空中“吱哇！吱哇！”地惨叫着，扑啦着翅膀，滴达着血水，不偏不倚，恰恰一头扎在陈锡联的车前面。北京越野吉普，视野清晰，没有死角，坐在车里一眼就能看到。陈锡联将军发现带刀溅血的飞龙沙畔鸡后，情不自禁，大吃一惊，匆忙命令司机：

“停车，停车！”

汽车停下，众人围观，眉头紧皱，略有些愕然与紧张，担心特务得到了消息，要给将军个下马威呢。那个年代，苏修特务遍布各地，夜间时常就有信号弹划破天空，红，绿，黄各种颜色都有，此起彼伏，人心惶惶，高度警惕，晚上睡觉也睁半个眼睛，担心老毛子要打过来了。特别是兵团战士，半夜出击是经常性的。军区领导来检查工作，肯定有内奸走露了消息，特务在这儿动手脚。战争年代，这也是习以为常，肆空见惯的。于是，陈锡联将军弯腰拎着地上的死鸡，和沙畔鸡脖子上插着的尖刀，瞪大眼珠子愕然地问道：

“谁射的？好刀法，不简单嘛！”

陈锡联将军知道，特务没有这个胆量和气魄。众人面前搞威胁，螃蟹爬到案板上，这不是找死嘛！毫无疑问，民间有高手，这是偶然碰巧了，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郎剑飞呢，也不知道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老红军战士沈阳军区司令员陈锡联将军，就从大树后面摇摇晃晃地躬腰厥腚钻了出来，见车多人众，又是四个兜的老干部，就扯高气扬，满不在乎地大声说道：

“我的刀子，宰只鸡吃嘛！首长不嫌弃就送您了。这是飞龙，曾经是皇宫的贡品呢！”

郎剑飞这个人有点儿自来熟，见有人欣赏他的刀技与刀法，内心就更加兴奋和愉悦了，他手舞足蹈，沾沾自喜，盯着死鸡，摆汇着说道。

司令员陈锡联将军呢，老家湖北红安县大别山出身，从小习武，也下过功夫，对大刀长矛就有些偏爱，红军时期，就是有名的飞刀手，爱屋及乌，见有舞刀弄枪他就想驻足停下来看看，颇有见地的评论一番。于是，此刻听郎剑飞这么说，就对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见此人帅气，浓眉大眼，膀大腰圆，精神抖擞，毫不犹豫，审视了片刻小声儿问道：

“小伙子，你是那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刀法不错，我们交个朋友嘛！”

可是，陈锡联司令员刚刚说完，不等郎剑飞张嘴回答，陪同的边防哨所领导就替他答道：

“噢！我知道，他叫郎剑飞，小兴安岭中心狩猎队的，也是有名的神刀手，常来常往，我们都熟悉。”

司令员陈锡联将军听完部下介绍，就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对方，同时像自言自语，巴即着嘴唇感叹般说道：

“噢！是狩猎队的专业人员，熟能生巧，怨不得刀法这么娴熟，堪称世界一绝嘛！”说着，像求贤若渴，迫不及待，微微笑着，用欣赏的口气对郎剑飞说道：

“你的刀法，的确是不错嘛！堪称传奇，世界上也少有，能不能再演练一遍，让我也开开眼界，好不好啊？”

偶然亮象，就引起重示，获得了赞赏，这是郎剑飞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有些受宠若惊，掩饰着喜悦，郑重其事，匆忙地说道：

“没问题，没问题，请首长指导。”

说着，拔出刀子握在手上，高昂脑袋，伸长脖子，仰脸寻找空中的飞鸟。飞鸟才是更精彩的靶子，也为自己更露脸嘛！可是，篮天如洗，松涛滚滚，风推云行，阳光灿烂，但飞禽不再来头顶上光顾，似乎是故意不跟他配合，就要看他的洋像呢。于是，就眉头紧皱，精神上有些惆怅与失落，并自言自语，盯着天空感叹般说道：

“怪了，飞鸟咋都没有，一只也不来了呢！”

众目睽睽，众人都眼巴巴地瞅着，司令员也在耐心期待着，不急不躁，兴趣不减，一脸兴奋，看这位边民更精彩的表演。郎剑飞呢，没有活靶子，就只好用死靶子代替了，尽管不能表达其水平，但眼下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能让领导继续等吧，大小车辆这么多人马。于是，就皱着眉头叹息了一声，对准远处的一棵笔直挺拔的青杨树，幽默而又感叹地说道：

“唉！鸟儿不来捧场，咱就不等了，在大树身上凑付吧！”

说着，从腰上抽出十二把阴森森锋利的刀子，左右两手各持六把，捏着刀尖，先提气，后运气，眼睛瞪大，屏住呼吸，略为瞄准，单脚跺地，猛地扬手，伴随着“嘿！”的一声，就听“飕飕飕! 噌噌噌！叭叭叭！”

十二把飞刀同时出手，泛着亮光像空中飞燕，更像重机机关枪射出的大壳子弹，刷刷刷！噗噗噗！眨眼之时，飞出的刀子，同时剁在了那棵树杆上。中心没有拳头大，不稳的匕首在颤悠着，像笔直挺拔的树杆上，眨眼间长出一大堆刀子。情不自禁，众人都鼓掌：

“呱呱呱！呱呱呱……。”也有人喝彩，兴高彩烈地：

“厉害啊！太厉害啦！今天真是开眼睛喽！”

“高手出在民间嘛！这次真长知识了。”

“拜他为师，咱也学一手绝活嘛！艺不压身，对付篮眼睛大鼻子，战场上肯定能用的上。”

“近距离交战，发挥其专长，胜败最终还是靠肉搏拼刺刀，这一传统，千万不能丢失哟！”

“子弹有打尽的时侯，刀子就是长项了，国防建设，需要这种功夫，可以为部队传经送宝嘛……！”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嘴上钦佩，目光羡慕，大拇指伸着，感叹不已。

郎剑飞呢，听夸赞议论就洋洋得意，美得不行，只是竭力克制着，想不到今天露脸了，而且是在大首长和这么多军人面前露脸的，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运交华盖，上帝赐福，知道这是难得地机会，更何况，自已又有部队生活的多年经历，当然也懂得最起码的礼貌和礼节了。于是，就脸色紧绷，两腿并拢，昂首挺胸，“啪！”地一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用洪亮的声音报告说道：

“报告首长！郎剑飞演习完毕，请指示！”

萝北县是边境地区，居民身份要求极严格，除了小兴安岭中心狩猎队情况特殊，社会上的地、富、反、坏、右黑五类，早已经说服动员清理谴返回关里和内地了。基本群众居民中，清一色的都是根深苗正的无产阶级和贫不中农，政治上绝对信得过，军事上也有一定的素质。司令员陈锡联将军呢，一看是标准的军人姿式，立正挺拔，昂首挺胸，精神抖擞，业务熟练，内心就特别得欣慰与兴奋，于是，伸出大手使劲地握着，连连点头，并赞赏地说道：

“不错！名不虚传嘛！不愧是神刀手，难能可贵啊！”

略微停顿，又接着说道：

“大敌当前，更是国防建设的需要，你应该到部队去传经送宝，传授经验，使你这一技之长，让更多的人能掌握，使用。全民皆兵，也是军民同筑钢铁长城嘛！”

陈锡联将军说着，又伸出大手在郎剑飞肩膀上拍了拍，极为满意，赞赏的说道：

“小伙子，多为国防出力，后会不期，再见吧！”

陈锡联将军说完以后，就兴趣盎然地转身就走，但是，刚走了两步，他又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似乎是目的没有达到。于是，毫不含糊，匆忙掏出来笔记簿，拧开钢笔略为思索，就在笔记簿上龙飞凤舞般“刷刷刷！”写下了十六个大字，力透纸背，力若千斤，这十六个大字的内容是：

“龙江奇才，飞刀高手，献身国防，胜我中华，落款陈锡联。”

然后撕下题词，又意味深长对郎剑飞说道：“我再强调一句，去部队传授技能，争取有更多的神刀手出现，国家防御，责任重大。小伙子，知道了吗？”

说完，扭头上车就走了。

郎剑飞站在路边目送首长车队远去，低头看手上题词，才知道题词者是赫赫有名的老红军战士，沈阳军区司令员陈锡联将军。他既兴奋又有点儿遗憾，遗憾得飞刀发挥不太理想，没有平时的最高水准，兴奋得是大首长亲笔给自己题词，这种好事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更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无疑是一张千金难买的委任状，改变自已得汉奸身份，时来运传，为期也就不远了。于是，他忽然感到，今天的太阳更灿烂，群山更青秀，鸟儿的叫声也更好听。

可是，郎剑飞兴奋的太早了，尽管有陈锡联将军得题词和提议，但是，去部队传授经验的目的并没有落实与兑现。原因很简单，他是汉奸，狗汉奸，屈膝投降过日本鬼子的狗汉奸，在狩猎队，更是被专政和限制的对像。外出活动，组织审查非常严格，陈锡联将军不知他的历史和底细，只是求贤欲渴，渴望把国防建设搞上去。如果知道他是汉奸，能否题词就两说着了。毫无疑问，隐瞒身份是欺骗行为，欺骗了首长，也属于犯罪，往好了说也不道德，往重了说法律无情。再有，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题词不假，但题词仅有落款而没有题头，没有郎剑飞三字，也就是说，不是针对你郎剑飞个人，而是在号召全社会，军民献身国防，共筑钢铁长城。

将军题词有他的目的。

当然了，尽管去部队传授技能受到了阻拦而难以行成，但是，陈锡联将军的亲笔题词，郎剑飞并没有弃之与冷落，而是如获至宝，倍加珍惜，视为骄傲和荣誉，虽然没有题头，但狩猎队飞刀还有谁呢！而且他是身临其境，亲眼目睹，亲身感受，将军就是为他题的词嘛！别人是羡慕，嫉妒，红眼罢了。于是，他回到家中，立刻就请人做了个镜框并镶上玻璃，小心翼翼，恭恭敬敬，把将军题词镶钳起来悬挂在了墙壁上，既让棚壁生辉，又时时刻刻激励自己，鞭策自己：

“龙江奇才，飞刀高手，献身国防，胜我中华。”

十六个大字越看越顺眼，将军也是书法家呢。

当然，陈锡联将军得赞赏肯定与重视，无疑也提高了郎剑飞的身份，地位与知名度，地方政府慎重考虑后，在狩猎队，不仅降低了他被专政的等级与范围，而且破例被任命为小兴安岭中心狩猎队的副队长。主管生产，有职有责，出人头笫，高高在上，在业务上，跟四舅母一视同仁，平起平坐了。也是他本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昔日被人管，低三下四，今日管别人，扯高气扬。天上落馅饼，恰恰砸落在他头上，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祖宗坟上冒青烟，他郎剑飞也该飞黄腾达了。

他兴奋陶醉，乐不思蜀，目光迷离，洋洋得意，出来进去哼哼着小曲，昂首挺胸迈着八字步，郎剑飞一时找不到北了。

小人得志更猖狂，这话一点儿不假。郎剑飞神交官运，一步蹬天，随之他也就澎涨与张狂了起来。一句话，在狩猎队，他根本不把四舅母这个党支部书记放在眼里头，而是视为阻力与障碍，影响并阻碍了他的发展与前途。再有，他怀疑没有去部队传授经验，是四舅母在作梗阻挡着。作为党支书，四舅母代表着党组织嘛！坏人容易成人难，关键时侯不就是一句话嘛！在郎剑飞看来，四舅母薛梨花嫉贤妒能，打压使坏，处处刁难，无疑是他的罪人呢。

当然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过去他不敢，在四舅母面前他得夹着尾巴做人，小心翼翼，看风使船，不敢狂妄与造次。可是，今非昔比，如今不同了，如今他也是副队长，上级任命，有职有权，三分天下有其一，权力的欲望也大着呢。于是，他得陇望蜀，黑瞎子打立正想一手遮天，独断专行，飞扬拔扈，想把四舅母弄下去，狩猎队由他说了算，支书的权力也由他取而代之。于是，他就采取措施，使尽手段，暗中诽谤唱秧子，指桑骂槐恶狠狠地说道：

“哼！骒马上不得阵，骒马能上阵，还要儿马干什么？绣花枕头草包一个，好看不中用啊……！狩猎队又不是演戏的舞台，黄梅戏演员不假，但找错地方啦！女人就是女人，还是回家洗衣服做饭生孩子去吧！女人当家，男人都晦气，对狩猎也太不吉利……！”

散布谣言，无中生有，恶意中伤，制造矛盾。毫无疑问，四舅母与郎剑飞的关系越来越坏，越来越僵，难以调和，经常顶牛，时常碰撞，开会不欢而散，心里头发堵，更让人头疼。用林场鲍书记话的说：

“别的单位，是男女难搭配，干活有劝。而炮手屯则则相反，两个人尿不到一把壶里去，长的不是一个玩艺儿嘛！”

事情明摆着，都想当一把手，谁也不服谁，明争暗斗，阳奉阴违，当面说好话，暗中下毒手。作为党支书一把手，四舅母的工作就越来越棘手，经常是按下葫芦瓢起来，没有一件事顺利过。

于是，作为外甥与晚辈的我，就时常发现也多少次看到，四舅母不再走舞步，也不再哼唱黄梅戏《天仙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还了。而是食之无味，愁容满面，忧虑忡忡，丢三拉四，紧皱着眉头唉声叹气，无可奈何叹息着说道：

“这个郎剑飞，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呀！怎么就处处跟我薛梨花过不去了呢！自从得到了陈锡联将军的题词以后，就居高临下，目中无人，说话阴阳怪气的，火药味还特浓，简直就像只疯狗，见了谁都龇牙红着眼珠子，气势凶凶的，更像只恶狼，不声不响，千方百计想置你于死地。这个郎剑飞，在班子里面虎视眈眈，对于他，我真的是防不胜防啊！”

埋怨，牢骚，气愤，恼怒。同时我也注意到，忽然间，四舅母头上有了白发，阳光下面闪亮刺眼，她脸上的皱纹也骤然间增多, 看上去似乎是苍老了许多，甚至是未老先衰，走路都有些趔趄蹒跚了。毫无疑问，工作中四舅母遇到了对手与劲敌，这个劲敌，就是刚刚上任的郎剑飞，炮手们称呼他郎副队长。

四舅母得愤怒与烦恼，作为外甥，我看在眼里也疼在心上，四舅母不能就这么样萎蘼不振的垮塌了下去，一天到晚，唉声叹气地过日子，愁眉苦脸得面对人生，这不是四舅母的性格呀！焦虑之下，我甚至埋怨陈锡联将军，作为沈阳军区司令员，干嘛要给他郎剑飞题词呢。狼就是狼，没有机会，它还想咬人，遇到机会，他就想吃人了。郎剑飞蹬场，无疑是四舅母最大的心病，生活中时时刻刻被威协着，权力之争，四舅母多日睡不安隐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