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9

李金哲说,天色昏暗,细雨霏霏,河水咆哮,群山迷朦。鬼子调兵谴将从佳木斯赶来,孙吴方向飞机也参战,超低空盘旋,炸弹栽落,水花四溅,震耳欲聋。情况紧急,刻不容缓,这是西征路上关键一步,敌人重兵甩不掉,全军就有覆没的可能与危险。于是,李兆麟将军就毫不犹豫,果断命令李含哲说道:

“李金哲同志!情况紧急,部队上下要振作起来,我们反法西斯战士是压不垮,打不倒,拖不烂的。李金淑同志已经牺牲了,这笔账要记在日本鬼子身上,记在法西斯身上。我们每个同志都要化悲痛为力量,多杀鬼子,把鬼子赶走,就是对李金淑同志最好的报达与怀念。现在我命令你,振作起来,忘掉悲痛,赶紧上路,挽扶你妹妹,西征路上,不能再有任何的闪失啦……!”

李金哲说,作为警卫人员,李兆麟将军熟悉我,理解我,信任我,也同情我。当然,他此刻也看穿我得心理与动机,于是,就用命令得口气逼迫我,擦干眼泪,振作起来,扶持着妹妹,继续再上路。在三路军机关,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也是我应该做到的。因为姐姐没了,我和妹妹也再清楚不过,生活中,我们俩得精神支柱也随之垮塌陷落了。因为我们生在朝鲜,长在朝鲜,来满洲国抗战,姐姐始终扮演着母亲得角色与身份,平时我和妹妹渴了,饿了,累了,身体不舒服,思想上受到委屈想不开,自然而然,首先要跑到姐姐身边哭鼻子,发牢骚,大喊大叫,甚至是纠缠着姐姐要返回家乡,即便是死亡,也要死在自已得国土上。

但每次都是,姐姐总是宽容大度,温柔慈祥,像母亲那样,轻轻为我们擦去眼泪和鼻涕,抚摸着头发甚至搂抱在怀里,让我们尽情大哭上一场,然后再掰开揉碎做思想工作。当然了,那些年,有姐姐得开导与阿护,我们每次都能擦干眼泪,振作起来,斗志昂扬,再投入战斗。可是如今姐姐没啦!姐姐永远离开了我们,生活中的体贴和温暖也随着一去不复返啦!眨眼之时在朝鲜河畔,我和妹妹麻变成了没娘的孩子和孤儿,由谁疼爱?由谁关注?由谁按抚?所以说,西征路上妹妹哭,我也哭,悲伤而又心酸的眼泪,始终就没有间断过……。

李金哲说,当然我也再清楚不过,姐姐没了,作为长兄和哥哥,我肩上的担子也就更加沉重和坚巨了,关心妹妹,阿护妹妹,体贴妹妹,鼓励妹妹,姐姐的那份责任和义务,自然得由我承担了起来。那时侯,妹妹毕竟才十六岁呀!十六岁的女孩感情脆弱,情绪返常,身体发育期间,生活却异常得艰苦和残忍,常年累月在枪林弹雨中钻来钻去的,作为女孩子,妹妹就更需要按慰与照顾。当然了,作为哥哥,我也下定决心,拿定主意,不惜代价,宁肯牺牲,也得让妹妹坚定不移的生活下去,否则,姐姐的在天之灵,恐怕也不会饶恕了我呀!可是如今,天苍苍,地茫茫,三十个年头过去了,妹妹得尸骨与遗骸,到底又在那儿呀?从矿山到林海,到底又在那儿呀?!”

是的,关于李金哲先生得不幸遭遇和艰辛背景,相处不久长我很快就熟悉并了解到,那是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苏联红军出兵东北,满洲国光复,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以金日成为首的朝鲜族东北抗曰联军集体回到首都平壤,平壤市民夹道欢迎,花枝招展,气氛热烈,情绪高涨。可是,唯独李金哲先生没有走,而是死心踏地滞留在了中国的北大荒,滞留在了小兴安岭的朝鲜河,孤独一人,无依无靠,惆怅困惑,目的是陪伴死去的姐姐李金淑,同时又千方百计不遗余力,在寻找失踪多年的妹妹李贞淑。妹妹的尸骨找不到,两手空空回到老家,作为李氏家族的男子汉,父母坟前他怎么交待呀?

李金哲说,我思念姐姐,哀悼姐姐,在姐姐殉难处,就遇到想象不到的奇迹与现像,百思不解,至今也找不到明确的答案。

那是抗曰战争胜利不久,赶巧那天也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他孑身一人从哈尔滨坐火车赶到鹤岗,再徒步赶到朝鲜河畔,祭奠姐姐,为姐姐扫墓。作为抗联老兵,他旧地重游,感慨万千,矿山煤城,天翻地复。当然,他也带上了美酒和月饼,一路走来,瞑瞑中似乎就意识到,很存可能,姐姐在河边等着我呢。

可是,万没有想到,谶言成真,奇迹出观,尽管已经是深秋季节,霜冻袭来,河水清瘦,万物凋零,而且在小兴安岭的大山深处,早晚两头不少人已经穿上棉袄了。可是,在那棵岿然挺拔的红毛柳旁边,篮天如洗的白云下面,竟然盛开着一大片璀璨夺目的芍药花,姹紫嫣红,绚丽耀眼,花团簇锦,如同篝火;而且伴随着阵阵秋风,浓郁的花香也扑面而来。于是,他有些愕然与吃惊,怀疑自己情绪压抑,满腹惆怅睡眠不好,无疑是看花眼睛了吧?可是不对呀!秋阳高照,流水潺潺,群山逶迤,花香醉人。地点位置和环境,他是再熟悉再了解不过了,尤其是那棵伟岸挺拔的红毛柳,百分之百,这儿就是姐姐的捐躯处。于是,他呆愣半天,思索良久,才慕然间意识到,从三路军西征到,八、一五光复,整整七个年头两千多个日曰夜夜啦!对正义战争的伤亡人员,苍天有眼,大自然也眷顾,上帝没有忘记了姐姐李金淑,如此盛开耀眼鲜红的芍药花,无疑就是姐姐得灵魂再现了。于是,他一阵激动,毫不犹豫,迫不及待,匆忙中迈开大步就急奔了过去。

李金哲说,奔到跟前他再次又吃惊,更加的愕然,事实太不可思义了,因为此刻他清楚得看到,河水弯绕,由远而近,花圃壮观,足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呢!大自然给予这么大的花圈,而且年年盛开,久开不败,这不是那个人都有资格享受的,上帝恩赐是姐姐偏得,大自然眷顾对抗日联军就应该这样。东北抗联太艰难了,被社会遗忘苍天也感到不公啊!想到这儿,他聚精会神,心无旁鹜,仔细观察花朵的长势与形状。是的,超出想象更加美好,所有的芍药花均火红如炭,茎棵粗壮,生机盎然,绿叶如翡翠。尤其是花蕾,密密麻麻,花团簇锦,花片展放,娇艳妩媚。再仔细观察更让人安慰,也许是离朝鲜河水太近的原因吧,尽管艳阳高照,时光近中午,但浓浓的雾霭才缓缓退去,却露珠闪烁,五光十色,晶滢剔透,人见人爱。同时,火红耀眼的花朵中,蝴蝶成群在翩翩起舞,花芯深处,勤劳的蜜蜂又爬出爬进……。

李金哲说,朝鲜民簇最喜欢得就是金达莱,也就是小兴安岭的达子香。这种野花,不畏严寒,顶凌开放,漫山遍野,绚丽灿烂。但李金哲知道,相对而言,姐姐则更加喜欢小兴安岭特产芍药花,艳鲜如火,妩媚娇娆,迎风凌立,傲然奔放。对这种鲜花,姐姐生前就情有独仲,恋恋不舍,不管行军多么样得疲劳与困倦,发现路边有勃勃盛开的芍药花,她都要情不自禁跑过去嗅嗅,嗅完了再小心翼翼托举在手上,闭着眼睛,如梦似幻陶醉上半天,并自言自语轻声说道:“兴安北国,战地红花分外香呢!”

是的,在金哲得记忆中,尽管条件艰苦,缺吃少穿,常年累月,部队挣扎在死亡线上。但姐姐总是那么乐观与豁达,部队宿营若情况允许,姐姐总要千方百计讨弄到一束束鲜艳如火的芍药花,插在床头或者是窗台,使花姿展放,花香扑鼻,行人走过留恋往返,使整座营房沐浴着花香。姐姐人缘好都对她尊敬,见她爱花,嗜花,恋花,走到那儿都离不开鲜花,战友们就戏谑开玩笑说道:

“哟嗬!李队长,又摆弄花呢!等抗战胜利了,我看你就开花店好啦!专卖芍药花,就此一家别无分店……。”

是的,姐姐生前嗜花爱花身不离花,死后墓地上更是与鲜花簇拥,鲜花陪伴,作为女性,姐姐的灵魂就不会单凋乏味了,作为弟弟,李金哲也感到知足了。可是,失踪多年的妹妹李贞淑呢?妹妹得坟茔又能在那儿?是荒原,林海,沟壑,山巅?坟地上是否有芍药花盛开?妹妹的灵魂,也会在花丛中开心笑吗?作为哥哥,他每时每刻都在苦苦的思索着,牵心挂肚,忧虑忡仲,妹妹的尸骨与遗骸,到底又在那儿呢?

李金哲说,在他多年的记忆和思念中,作为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妹妹和姐姐,性格上是有很大差异和区别的。姐姐中等身材,性格温柔,任劳任怨,歉逊大度,善解人意,即便在妊娠期间,两腿浮肿呕吐得厉害,却仍然坚持工作在一线,可以说尽职尽责,责无旁代。看她难受“哇!哇!”地呕吐,吐秽物,吐黄水,吐出的黄水带着血丝,脸色蜡黄,疲惫不堪,姐夫就心疼埋怨她说道:

“行啦!姑奶奶,都这样啦!还拼命工作呀!你是列宁,斯大林呀!离开你,布尔什维克的地球就不转啦呀……!”

姐姐无语,苦涩地笑笑,摇摇脑袋,最终才无可奈何歉意地说道:“瞧你说的,这不是反扫荡嘛!日本关东军司令植田谦吉,把他的家底都折腾出来啦!铁壁重围,不惜一切代价,企图把咱们抗联困死,饿死,冻死,病死,实话说,我大小也是个领导呀!一举一动,教导队上下都看着我呢!我也不是铁打的,当然也想休息,也想安逸,可是,日本鬼子不让啊……!”

可是,与姐姐李金淑比较,妹妹李贞淑则恰恰相反,仿佛不是一个娘生的。她特别任性,简直是放肆,平时就霸道,拔扈,不讲理。三路军官兵上上下下都承认,妹妹似乎是皇帝的公主娇小姐,动辙就哭鼻子,甩脸子,发脾气,闹情绪,闹得鸡飞狗跳,刀光剑影,天昏地暗,四邻不安。实话说,主要是她年龄太小,部队又是个和睦温暖的大家庭,所以说,大伙儿都迁就着,歉让着,哄孩子一样,把被服厂看成是托儿所,李贞淑还是小班的。不说别的,就说女兵剪长发这件糟糕的事吧。人所皆知,全世界公认,部队有纪律,有制度,明文规定,女兵是不允许留长发梳辫子的,训练不利,也影响战斗,制度面前谁也不能搞持殊嘛!可是,在别人那儿都顺风顺水,不打折扣无条件服从,但轮到妹妹就行不通了,钢刀卷刃,子弹卡壳,火药味十足,随时都有炸膛的可能。她顽固对抗,绝不屈服,大张旗鼓,肆无忌惮的公开宣布:

“哥们儿姐妹儿,你们听着,我,李贞淑,朝鲜族姑娘,都说朝鲜姑娘都温柔,没有我这么泼辣的。但那是多数,我属于个别,个别现像,也是特殊要求。要求你们别剪我头发。谁再逼我,我就绝对不客气,不投河自尽,也得上吊死给他看看……。”

她不是威胁,也不是放肆,而是爱美,头发是她美丽的关键。她所在单位是被服厂,厂长就是李兆麟夫人金伯文女士。金伯文大姐热情善良,厚道温柔,作为过来人和已婚者,她始终把妹妹当小孩子看待,可以说,在某些方面也是她惯的。妹妹任性无理取闹,她就掰开揉碎,翻复做工作,和谐处理,化解矛盾。可是,看到妹妹油盐不进,属铁公鸡的一毛不拔,甚至是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豁出去了死活论堆,跐鼻子上脸越来越甚,金伯文大姐就无奈地摇头,无可奈何叹息着说道:

“唉!天哪!遇上这么个主,没咒念喽!真是颗小辣椒,我算是让她制服啦!”

可是想想制度,纪律,责任,被服厂长该尽到的义务,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嘴里头嘟哝,气哼哼地说道:“我金伯文,真的就不信啦!孩子哭,抱给他娘,去教导队,找李队长,李队长是她亲姐姐,有办法把她给降住的。”

于是,金伯文大姐二话不说,匆匆忙忙,搬兵就来到了教导队。

李金哲说,说来也巧,那天头午他恰巧有事也在姐姐那儿,因此,就有机会有条件,也算是缘份,亲眼目睹了妹妹李贞淑得拔扈,任性,不讲理。李金哲看到,开始姐姐李金淑还动之以情饶之以理,和言悦色,循循善诱,一遍遍的做思想工作。可是,好话说了半箩筐,妹妹愣是无动于衷,满脸不屑,嘻嘻哈哈,我行我素。姐姐见她玩世不恭,嘻皮笑脸,耐心骤减,顿时就急了。于是,她眉头紧皱,板着面孔,声色具厉,猛一拍床铺,随着“噗!”一声,姐姐就横眉冷对,忍无可忍,极不耐烦,高嗓门嚷道:

“李贞淑!你给我规矩点儿,我给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这儿是部队,不是咱们家;你是军人,不是老百姓。别忘了,部队是有制度,有纪律的,违犯纪律,军法无情。我在这儿提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给我痛快点儿,你到底是剪,还是不剪……?”

姐姐声色具厉,气势凶凶,气氛严肃,火药味十足,而且是当着人家厂长金伯文的面。听口气看表情,姐姐尽管是中层领导副队长,但是也有权,让她吃苦头,关禁闭,写检查,做检讨,官高半级压死人,姐姐得级别在那儿摆着呢。

可是,李金哲此刻也更清楚看到,妹妹不亏是小辣椒,姐姐魔高一尺,她偏偏道高一丈,压住姐姐,比姐姐还凶,怒发冲冠,咄咄逼人,没等姐姐把说完,就挽胳膊捋袖子急奔了过来,针锋相对,决以雌雄。可是,李金哲万没有想到,妹妹尽管人小但老谋深算,酝筹帷幄,有自已的一套。此刻她没有强攻,而是迂回战斗,先扫除障碍,障碍物就是金厂长带来的那把大剪刀。那把乌黑发亮的大剪刀,时时刻刻在威胁着她呢。妹出其不意,突然袭击,闪身猛得抓住那把大剪刀,用上吃奶的力气,恶狠狠的,“嗖!”的一声就抛了出去。当大剪刀翻着跟头“叭嚓!”落地,她才心安理得,无所顾忌,对姐姐发起猖狂得进攻。李金哲看到,妹妹竭斯底里,她两脚跺地,手指姐姐的脑门,语言尖刻,一连声地嚷道:

“不剪!不剪!不剪!就是不剪,怎么的,欺负人呀!我来当兵,不是出家,这儿是军营,不是妮姑庙。军队有纪律,怎么得?我宁肯坐大牢,蹲监狱,牢底坐穿,就是不能剪长头发……。哼!我告诉你,李金淑!你别枉妄自大,欺人太甚,教导队的副队长,多大的官呀!就在我面前张牙舞爪,你以为我怕你呀!哼!买四两棉花,你纺纺去,在三路军,小姑奶奶怕过谁呀!啐!啐!啐!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我怕的人物,还没有出生呢……!”

李金哲说,父亲在世是语文老师,受父亲影响与熏陶,妹妹三岁认字,八岁就能背诵唐诗宋词,十二岁就和成年人论战,歇后语,成语张嘴就来,堪称天才,父亲在世示她为骄傲。此刻也是,她攻击姐姐语速极快,打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就是一梭子,超长发挥,发挥到极限。子弹打完装上,继续瞄准,目标仍然是姐姐得额头和鼻尖儿,继续射击,哒哒哒……!不给姐姐还嘴的机会与时间。而且越战越勇,声调拔高,特尖特亮,不称姐姐,直呼其名字。小姑奶奶连说两遍,势不罢休,略微停顿,接着又嚷道:

“李金淑!我告诉你,你别装腔作势,仗势欺人,耍军阀作风,搞官僚主义。我再说一遍,你不就是教导队的副队长麻!公鸡头上余肉,多大的冠(官)呀!在我面前牛气哄哄,摆臭架子,你不认我这个妹妹,我还不认你这个姐姐呢!我有单位,有领导,没有触犯到你手上,铁路警察,各管一段,你爪子伸的也太长了吧!吃饱了没事干,把你给撑得吧!跟我耍威风,小姑奶奶我,才不惯你臭脾气呢!”

说完又狠狠瞪了一眼。这一眼也包括金伯文厂长,但不等金厂长反应过来,就扭头就走,扬长而去。 G5Yo7WCnj6rSWeMsqvKwwPBo03t1BtINDmLA87fgEXamD1Uyepr8mOZ/DNeq/F1I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