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和马厩里的马都已进入梦乡的时候,在这房间里,重新点上蜡烛,仿佛接下来才是正事儿一般,三人开始举杯畅饮。此时已到夜半时分。
泡完澡后浑身清爽的官兵卫换了身衣服,就像重焕生机了一样,毫无拘束地尽情饮酒,也畅快地聊了起来。
秀吉本就爱酒,竹中半兵卫也略好此道。而且,三人围坐在一起,要说酒量的话,官兵卫明显比秀吉他们两人更胜一筹。
夏夜短暂。尤其是像这样偶然相聚的几个男子汉,敞开心扉,谈论理想,直视现实,要是交流起此刻相逢的喜悦之情,就算彻夜长谈,兴致也不会消减。
“容我重申,您所说的未来的宏图大计,也就是所谓统一天下,无论如何,都得先平定中国地方。只要强大的毛利家势力顽固地占据着摄津以西的海陆地区,就算信长大人在京都竖起旗帜,即便把足利将军和旧幕府的那些人以及各种弊病都彻底清除,即便逐个讨伐近畿地区那些不肯顺从的大小名,就算获得了东海地区的安定,就算把甲斐一带的豪强全都消灭干净,也不能说是大功告成,心中期望的理想始终没办法实现。最后,总归是要扫平中国地方才行的。更何况那毛利家还和石山本愿寺勾结,本愿寺派的抗争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在近畿、伊势、北陆这些有他们宗派势力的地方,只要一有机会,就煽风点火,挑起反信长的兵乱,在这样的现状下,就更是如此。攻打长岛也好,进攻北陆也罢,这些都不过是细枝末节,为什么不直接去讨伐那个作为幕后主使的本愿寺,然后大举出兵,果断横扫中国地方呢?我实在是觉得不痛快啊。”
酒桌上的交谈,往往是越聊越起兴,就容易话题发散,扯到别的事儿上去。官兵卫说出心里这些想法的话,也绝不是一口气说完的,而是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趁着碰杯的间隙好几次才把上述要点透露出来。
话说回来,对方秀吉也绝不是对这个问题充耳不闻。要说起来,秀吉倒更像是个善于倾听而非倾诉的人。他很乐意听别人的见解,带着满脸的热忱听着官兵卫的话。不过,他的回应相较于官兵卫的热情来说,多半是比较消极的。
“中国地方的问题,原本就不能忽视呀。我自己也早就考虑过了。主公信长大人的眼光敏锐,也不可能对未来的计划有所懈怠。只是,织田家周边实在是太多事了,前些年出兵伊势,今年五月又打完长筱大战,连休整的时间都没有,又要准备向北陆出兵,现实就是这样呀。而且,这种眼前诸多繁杂事务不断的情况,绝不是因为织田家软弱,也不是方针有误导致的破绽。总之,就像我们彼此一样,织田家自身的事业也还处在发展阶段。你想想看嘛,从桶狭间一战之后才有了如今的织田家呀。那时主君才二十五岁,到如今四十二岁,信长大人的事业算起来也才十七年而已。在这十七年里,不管怎么说,从尾张清洲的一个小豪族,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还把京都多年的不良风气一扫而空,其对于天皇的忠诚程度和旧室町幕府时期相比,那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说实在的,这发展速度已经够快了,我们这些普通人觉得哪怕花上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主君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顺利做到,我们这些家臣都惊叹不已呢。所以,过程中有些粗糙之处也在所难免。在这快速发展的过程中,有些首尾没处理好也是正常的。不管怎样,说实话,现在还够不到中国地方那边呢,毕竟得先顾好眼前呀。就算想着像之前那样快点去平定中国地方,可那边的势力规模很大,和之前遇到的对手又不一样了。”
概括来说,秀吉回应的意思大致就是这样,并没有再更积极地表达什么了。酒也不错,他也看得出对方是个值得一聊的人,不过在这点上,官兵卫还是觉得不太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