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全国无论哪座城，必定都有评定间（会议室）这样的地方。然而，从那评定间里诞生出真正堪称大策的例子似乎少之又少。大多流于形式，在理论上做文章，要不然就是随声附和一些重大决议，等着到点散会。

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但那至少说的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凑到一起；若只是零与零相加的话，就算凑一百人也仍然是零。那种看不懂大趋势的眼睛，即便一千人聚在一起，也无法参透下一时代。可是，在评议室依次就座的时候，任谁都不会露出“我就是瞎子”的神情。

可即便如此，他们既无信念，也没有特别的远见卓识，所以就只能靠耍弄诡辩以及口舌之才来粉饰自己了。因此，评议往往只是徒有其表，平白无故地纠缠不清，无端地偏离正题，又毫无意义地只在细枝末节上打转，结果，无论重复多少次评议，众人之中也诞生不出一个真知灼见，最终陷入永远也得不出结论的境地。

“别再这样了。从前夜就开始的评议，可是一旦问了你们的意见，从昨夜到现在是一步都没进展呀。与其这样，不如再把官兵卫请到这席上来，诚恳地向他征求一下意见。不管怎么说，这可关乎我们御着城的兴亡，是大事呀。就算对官兵卫心怀不满的人，也必须抛开平日里的私心以及不和等，一起商议、团结起来呀，不然就麻烦了。”

城主小寺政职终于用近乎长叹的语气，在并排而坐的众人面前，这样说道。

一时间，那种观望的消极论调、细枝末节的意见，还有各执己见的相互争执，似乎都偃旗息鼓了。可突然间——

“不，那个官兵卫大人呀，现在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大家正在到处找他的踪影呢。身为家老，却偷偷离开这至关重要的评议席，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看那家伙，似乎心里根本就没有担忧家族兴衰、考虑主公将来之类的忠义之心呀，好像就只会吹大牛罢了。”

身为重臣之一的陶义近这样责骂道，坐在那列座位上座的老臣藏光正利、村井河内、益田孙右卫门等人也异口同声地附和起来。

“原本就是个巧舌如簧的人，实际上是个没什么真本事的武士，没规矩也没办法呀。”

“平日里没规矩也就罢了，可到底把这次评议当成什么了啊。”

“说的是呀，对官兵卫大人，要求他有忠义之类的品德，恐怕是不可能的。和我们这些世袭的家臣不一样，他不过是从父辈那代起才和主公家攀上关系的被官（非嫡系的家臣）罢了。”

“这么一说，原本就是个卖眼药的小子呀。说不定我们把他当作家老敬重，对他本人来说，反而还是个负担呢。”

这是不顾主公在场，故意让人听到的私语。对于多少对官兵卫抱有好感，并且支持他主张的末席年轻武士们来说，这是很不愉快的事。

于是，似乎忍耐不住了，从那附近的座位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冒昧打断各位宿老的话，实在抱歉，可这也是主公的吩咐呀。总之，先等找到官兵卫大人，再好好向他询问一下意见，在此基础上，不管怎样，是听从还是反驳，我觉得都可以，不过这里可不是我该随便说话的地方，还请各位尽量不要在背后说坏话了呀。”

有人虽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却鼓足勇气，有些局促地说道。

城主小寺政职用满是感激的眼神看向末席那边，仿佛在说：说得好！

他并不是那种能以主公身份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的人。他绝不是昏君，作为地方豪族的主公，也算是有教养的那一类，不过，要在这一代统领一族家臣继续走下去，大概还是欠缺些什么的。要有能宏观地看清当下时代潮流及其作用下的分解与重建的敏锐眼光，还要有身处动荡之中也不迷失的信念，而他恰恰缺少这些。

他只是一个身处播州（兵库县西南部），统治着几个偏僻小郡的地方豪强，指望他有远见卓识，自是苛求。更何况，天正三年（1575年）的时局正在发生着巨变。 Pxe2CKkmHclRreUtGIR8l086/mpqxsWtpJ9Tmbklt1JE3a/0gAqdq6LutE/3TKl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