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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田穰苴篇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田穰苴(rángjū),姓田,名穰苴。穰,是稻、麦的秆儿;苴,鞋里垫的草。总而言之他的名字的意思就是草。从他的名字中可以看出他的身份地位不高,不是田氏嫡出,是个妾生的。(田完之苗裔也)

田穰苴是田完之后,古人取名都很有学问,不是完,就是旦。

早在齐桓公十四年(公元前672年),陈国发生内乱,陈厉公之子陈完(号敬仲)逃亡来到齐国,改姓田,是为田敬仲,齐桓公想任命他为大夫,他不干,人家是有手艺人,于是做了建设部部长。这就是中华田姓始祖,后来有人改回了陈姓。

齐庄公时,田完之后田桓子很得宠,位高权重。齐景公即位后,田桓子又深得景公的信任,利用这种关系,田桓子把家族的三姑六婆二大爷,能安排的全安排了,亲信遍布朝野,在齐国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家族势力。

田穰苴虽然也属于田氏宗族,但并非田氏嫡出,与田桓子一支亲属关系比较疏远,所谓三年不走动,亲戚也不亲,虽然名为田氏后裔,却在田氏宗族中地位低下,跟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

人生最悲哀的莫过于英雄无用武之地。虽然中央有人,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物是人非,别忘了一百多年前我们还是一家呢?说这些都已毫无意义。田穰苴空有满腔热忱,文武兼备,可惜没有发挥才能的地方。想来田穰苴不止一次的发过老天不长眼之类的牢骚。

如果你真是不世出的英雄,上天总会给你出人头地的机会。

那一年,他遇到了晏婴,齐国的宰相。

一个人能不能成功因素有很多,有没有人赏识,有没有人推荐至关重要。田穰苴的成功,应得力于晏婴的推荐。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田穰苴现在只缺少一个机会,一个令他名垂史册的机会。

机会来了……

公元前531年,晋国出兵攻打齐国的东阿和甄城,燕国进犯齐国黄河南岸的领土。齐国的军队不负齐桓公霸业之威武,被打得屁滚尿流。齐景公为此非常忧虑,满朝文武,人心惶惶,有不少人都已打好行囊,已备不时之需。这时“齐国三杰”早已被晏婴的两个桃子除掉了。现在面对外患,没有拒敌之将才,朝中的老弱病残束手无策,齐景公更急的两眼冒金星。

如之奈何?

国相晏婴的表现却很平静,没有丝毫惊惧,因为他有个可以击退晋燕之师的人选,他就是田穰苴。

晏婴说:“田穰苴乃田完之后,虽是妾生,但人家比较有才,文能服众,武能拒敌,他是击退晋燕之师的最佳人选。”

田穰苴名不见经传,人事部也查不到他的档案,齐景公更是没听说过。不过,既然是晏婴推荐的人才不会错,召来问问。招来一问,果然如晏婴所说,齐景公与田穰苴商议军国大事,田穰苴条理清晰,对答如流,令齐景公刮目相看,高兴极了(与语兵事,在说之),任命为将军,即刻率领军队抵抗晋燕之师。

在强敌入境,国无良将之时,田穰苴临危授命。一个人事部查不到档案的平民,一下子做了齐国将军,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到底能否担当起保家卫国的重任?

田穰苴怎么可能?

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发出了轻蔑的质疑声。齐国朝野上下乃至全国人民都在拭目以待……

田穰苴用实际行动告诉那些质疑他的人们,我可以,因为一切皆有可能。

田穰苴被任命为将军,统帅齐国军队,他没有忘乎所以,没有飘飘然。虽然名为将军,实际上离将军还很远。他知道出身不好,士卒不服,百姓不信,人微权轻,说出话的没有分量,以前也没有什么光辉的历史可供吹嘘的。这一切的弱点,田穰苴看在眼里,计在心里。

树立威信,迫不及待。

田穰苴实实在在的说:“我地位一向是卑微,领导把我从平民中提拔起来,置于大夫之上,士兵们不会服从,百姓也不会信任,我人微言轻,没有威信。”

齐景公也看出了这一点,“那你说怎么办?”

希望能派一位君王宠信的大臣,来做监军。

好,准奏!

庄贾,齐景公的亲信宠臣,接受了重任。

田将军告诉他,明天正午营门会齐。

庄贾是齐景公身边的红人,混得不错,人缘挺好,现在又做了监军,照例临行前十里八村的狐朋狗党全来了给监军大人送行。

庄贾一瞅,我这面子够大啊!来来来,兄弟们喝,一醉方休。

庄贾那群兄弟们哪里知道,这一送别竟成了永诀。

田穰苴早已在营门等候,午时已过,监军庄贾还没有来。立起计时的漏壶,等待庄贾。

田穰苴微微冷笑,庄贾谢谢你对我的工作支持!握宝剑的手忽然紧了。

直到晚上,庄贾喝的醉醺醺的,姗姗来迟。(夕时,庄贾乃至)

田穰苴笑笑:“约定时间已过,庄大人为何来晚了?”

来晚了,庄贾很理亏:“田将军抱歉啊!朋友亲戚们给我送行,人来的很多,不能不给面子,所以耽搁了。”庄贾有些得意,我跟领导混的铁,就算来晚了,你一农民能把我怎样?

田穰苴不能把你怎么样,够快的话今晚的明月就会照到你的坟头。

田穰苴还是微笑着说:“身为将领,从接受命令的那一刻起,就应忘掉自己的家庭,忘掉私人的交情,甚至忘掉自己的生命。如今敌国深侵,邦内骚动,士卒暴露于境,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悬于庄大人,您还有心思送别。”

田穰苴说的滴水不漏,不动声色,可是庄贾敏锐的感到不妙,情况严重了。

只见田穰苴突然一改慈善的面孔,郑重而严肃对军法官说:“军法上,对约定时刻迟到的人怎么处理?”

军法官回答的很干脆:斩!

庄贾一下子清醒了,因为他看见田穰苴那个山炮眼神中那抹坚毅与决心。

庄贾不是很糊涂,立刻派人飞报齐景公。

现在能救他的人只有齐国最高的领导。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庄贾的后台在坚硬,也没有田穰苴的铡刀锋利。

斩首示众,以慑士卒。

田穰苴兵家第一人,不是吃醋长大的,整个过程仿佛是一个简单而高深的阴谋。就算此刻不杀,早晚他都会找庄贾的茬。因为只有杀了君王身边的红人,才能树立威信。

战士们忽然对新任军长肃然起敬,君王身边的红人犯法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震惊之后,带来的是深深地恐惧。(三军之士皆振慄)

过了很久,齐景公派的使者拿着节符才来赦免庄贾,由于事情紧急,车马飞奔直入军营,这可是犯了大忌。

庄贾若是泉下有知,定是恨透了那个使者,你怎么才来!老子都快去投胎了。

田穰苴面对手持节符气焰嚣张的使者说出了一句千古名言: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这可能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早期版本。

田穰苴森严地说道:“驾车在军营奔驰,怎么处置?”

军法官干脆地说:“斩!”

使者慌了,他可不想陪着庄贾一起下去。

田穰苴也没有那个意思,国君的使者不能斩。

既然国君的使者不能斩,那遭殃的就是使者的仆人。仆人真够倒霉的,碍着谁了,主人说让快点赶车,也不能停啊!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力斩马夫,杀马毁车,以示三军。

田穰苴上任第一天便杀了两个人,作为统领军队的将军没有这点狠劲,焉能服众。他站在战车上,审视着三军将士,他们眼神中闪烁着恐慌与惊惧,没有什么比这更能令人叹服的。田穰苴从士兵的眼神中看出了收复失地的希望,齐国军队不是不行。

这几天,田穰苴的工作很忙,主要是士卒次舍、井灶饮食、问疾医药。

田将军从一名将军很好的转型成为一名政委,士兵们吃喝拉撒睡,样样过问。这还不算,还把自己作为将军专用的物资粮食全部拿出来款待士兵,还和士兵一样平分粮食,并把体弱有病的统计出来,重新整顿军队。与士兵同吃同睡,只要是士兵的事情,他都亲自过问,军队中他的身影无处不在……

在田穰苴看来,齐国的军队实力很强,不是三脚踹不出屁来的部队,只要改变军容,重振士气,必能克敌。

三天后,军容整齐,士气大振。

三天的政委工作,田穰苴没有白做,事实证明他的工作很有成效,他事无巨细的样样过问直接导致了两个结果。

一是:三军之士奋勇当先,那些老弱病残都强烈要求一起上阵。(病者皆求行,争奋出为之赴战)

第二:晋、燕两国军队知道后,急令退军。

——这样一支军队还有什么是不能战胜的?

田穰苴很感动,心潮澎湃,这才是齐国的军队,这才是保家卫国收复失地的军队。面对刀明戟亮,士气高振的士兵们,他大喝一声:出发——

大军浩浩荡荡开往前线战场,士兵们或许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辉煌的壮举。

没有开战,胜负已分。

晋、燕两国军队得到这一消息,急令退军。

那是一支无法战胜的军队。

不战而屈人之兵。

——《孙子兵法》

战争的最高境界,田穰苴做到了。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田穰苴率领齐国军队乘胜追击,一举收复失地,凯旋而归。

等待他们的是鲜花与掌声,还有那至高无上的荣耀。

还没有到都城,田穰苴下令解除战备时的号令,宣誓立盟之后才进入国都。这样做可能是为了消除统治者的顾虑。

功高震主,田穰苴明白这个道理。

好了,曾经的平民,人事部找不到档案的人,现在成了全国人民敬仰的英雄,凯旋而归,在没有人看不起你,那些讥讽的笑声和蔑视的眼神,从此消失。齐景公率领文武百官到城外前来迎接,只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那场面是相当的壮观。

田穰苴,一个历史杰出的军事家,从那一刻昂首屹立在史册之中,被当世所敬仰,被后世所追慕。

斩庄贾以立威,查兵情以立信,收失地以立功,不战而屈人之兵。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感到自豪的。

齐景公彻底对田穰苴放了心,拜为大司马(国防部长),后世尊为司马穰苴。

田氏从此在齐国的地位如日中天,田穰苴奠定了“田氏代齐”的基础。本来田氏已经权倾朝野,如今又有个田穰苴一跃而成为国防部部长,大权在握,直接威胁姜齐统治。

齐国四大家族田氏、鲍氏、高氏、国氏四大家族之间互有矛盾,如今田氏成了势力最大的一支,齐景公很忧心便采纳了鲍氏、高氏、国氏的意见,将田穰苴辞退。

干的好好的,田穰苴无辜被免职,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很郁闷,这国防部部长,也不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那是靠我军事才能得来的,招谁惹谁了?最后一代杰出的军事家抑郁而终(苴发疾而死),心有不甘,带着些许遗憾离开了人世。

田氏家族中的田乞、田豹等人因此怨恨高氏、国氏家族。

此后,等到田常杀死齐简公,将高氏、国氏家族全部诛灭。

到了田常的曾孙田和,自立为君,史称“田氏代齐”。

后来田氏子孙齐威王派大夫研究讨论古代的各种“司马兵法”,而把大司马田穰苴的兵法也附在里边,故定名叫《司马穰苴兵法》,又称《司马法》。这或许是对百年前抑郁而终的田穰苴的一点蕴藉和安慰。

《司马法》这部军事典籍对后世影响非常巨大,成为兵家必读教科书。汉武帝时期《司马法》是朝廷选拔人才的必考科目。宋、明、清时将《司马法》列为武举考试内容。日本天明七年(1787)正式刊刻了《司马法治要》。法国刊行法文版《司马法》,并认为《司马法》是世界上最早的“国际法典”。

“不战而屈人之兵”田穰苴做到了战争的最高境界。“士卒次舍、井灶饮食、问疾医药”这一招也多被后世效仿,学的最好的是吴起。然而,在不远的将来田氏子孙又出现了一位不世出军事奇才,他就是《孙子兵法》的作者——“兵圣”孙武。 QDAPq2LFcWC2xRnuyIOFs/vgbqXw5HWjmA8SYwLOvC7LUBmbGSnZsFct0+X2g6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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