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贵猛地停下脚步,由于刚才骑行速度太快,脚底下瞬间踢起一片尘土。
尘土扑面而来,唐山海被呛得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在这年代的农村,到处都是土道。
晴天时,人走在上面,浑身沾满尘土;雨天时,则是一脚泥泞。
不过,村民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路况,对此也都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
周长贵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
满脸喜色地对唐山海说道:“山海兄弟,跟你说个好消息!”
“这次东泉镇那些社员和工人染上滴流感,已经全都得到控制了。”
“大部分老少爷们都已经彻底好了,之前病滴厉害那些,也都能坚持回到岗位上继续干活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周长贵兴奋的事儿。
他接着眉飞色舞地说:“胡老万滴那事儿,上边早就派人开始查了,就是一直没找着证据。”
“这次我把人送给过去,还有那么多老少爷们作证,这老小子想要翻身,那是绝对没指望了!”
在这个年代,破除封建迷信是极为响亮的口号之一。
尽管口号喊得响亮,但在农村,封建迷信活动依旧屡见不鲜。
一般情况下,要是没人特意检举,往往也就不了了之。
而周长贵把胡老万交给上面,正好响应了破除迷信的号召,起到了表率作用。
为此,上边给了周长贵两项嘉奖。
不仅要颁发奖状、佩戴大红花,还有奖金。
奖金数额并不多,可能也就十块八块的。
但在这个年代,对于像周长贵这样身份和职位的人来说,戴大红花和接受表彰可是无比重要的。
在他们眼中,这是身份与荣誉的象征。
唐山海虽说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可还是真诚地向周长贵表示祝贺。
“我就知道周所长指定能行!”
周长贵听后,爽朗地哈哈大笑。
“要是没有山海兄弟你帮忙,哪会有我这等滴好事儿啊!”
唐山海赶忙提醒他:“周所长,这话也就咱俩在这儿说说,可千万别传出去。”
周长贵连忙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一叠钱递给唐山海。
“这次滴费用批下来了,统共七十块钱,我寻思着,光给你钱你也不方便,就给你换了些票,这不是刚换到手我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
周长贵打开一个旧格子手绢,里面包裹着一叠钱和一叠票。
钱有零有整,票有布标粮票和油票。
两叠票子有新有旧,放的整整齐齐,显得很是慎重。
这年代的人大都实在,且也讲信用。
周长贵借了唐山海的光,不但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还得到了嘉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来兑现承诺。
唐山海接过钱和票,心里也是颇为感慨。
但凡再过去一二十年,人和人之间的信誉都没这么好。
向周长贵道谢后,唐山海说道:“周所长,要是没啥别滴事儿,我就先去干活了。”
周长贵说道:“你赶紧去忙你的,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可一定要吱声。”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随后,周长贵便骑上自行车,兴冲冲地离开了。
唐山海来到小岗村老郭家时,梁子、杨二蛋他们早已早早到了。
梁子看到唐山海来了,脸上堆起假笑,装作十分热情地打招呼。
“哎呀,山海,咱可有好几天没见着面了,当哥的还怪想你滴!”
杨二蛋则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拉住唐山海的胳膊就往院子里拽。
“哎呀山海哥,咱们可就等你了,快点去拿撅把子,咱赶紧走,一会儿太阳都出来了个吊的。”
唐山海刚进院子,老烟锅子带着铁柱和二牛子刚从仓房出来,手里拿着大撅把子和工具。
“你几个别搁那磨叽了,赶紧收拾。”
老烟锅子一边说着,便将一个大撅把子扔到唐山海手里。
那杆大撅把子是此前老烟锅子用废了的,但唐山海来求拜师的时候,不但给修好还调了准星。
这几天没跑山,老烟锅子往上面涂了猪油,又用粗布不知道擦了多少遍。
此时那杆大撅把子看起来闪闪发光,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新的。
梁子的眼睛一下子就叨了过去。
在看清楚是杆旧枪时,这才像是舒了一口气。
一行人准备妥当,便出门进山。
这次,老烟锅子没带狗。
“一会儿到了地场,梁子和铁柱一队,山海你和二牛子一队,秀云和二蛋一队。”
“今天我教你们点干货,省的回头你们几个自己个儿进山滴时候抓瞎。”
老烟锅子走在最前面,头也不回,但说话的声音却如洪钟一样响亮。
即便几个人都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却也听得清清楚楚。
但老家伙所朝着的方向,却并不是上一回他们去的四爷山方向。
从小岗村南往万川村方向的另一条山路,越往里走,树木越密集,树林里的气味都跟之前他们去的地方不一样。
直到老烟锅子停下脚步,唐山海才猛然发现,这里距离盆子岭大概就只隔着一道梁子。
“哎舅,这地场咱咋没来过呢?”
杨二蛋脖子像安了转轴一样,四下打量着,眼中尽是吃惊。
从过了年开春,他们也就只在比较熟悉的四爷山那一带转悠过,老烟锅子还从没带他们去别的地方。
“干爹,过了那道杠梁子,那不就是盆子岭了吗?”
梁子也凑上前,抬手指向树林。
“哎呀娘哎,盆子岭!那地场可老邪乎了,咱可不能上那去呀……”
杨二蛋跳了个高,向后退了两步,一惊一乍的。
“搁那叽喳啥呢,二蛋你个瘪犊子,你舅我还没咽气呢,咋滴你现在就要当家了?”
“哎呀舅,我哪是那块料呀,你就是硬把老猎头滴名号给我,我手也得烫起泡来。”
“想啥呢你。”郭秀云一把揪起他耳朵,一脸恼火地说道:“啥时候轮到你搁这叭叭了,没大没小点。”
“疼疼疼……哎呀姐你瞅瞅,我这不是跟舅闹玩吗。”
“咱干啥来了你搁那闹玩,这就搁我爹跟前儿,搁别人跟前儿一撅把子给你杵水沟子里。”
这两人打闹着,铁柱和二牛子看热闹捂嘴偷笑,唐山海一脸木讷像是根本没看到没听到。
梁子的脸色却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他认为老烟锅子那是指桑骂槐呢!
“二牛子你还杵那干啥,从这到这,去打树皮……梁子铁柱,你俩搁那片儿转悠……”
老烟锅子指挥着。
跑山打猎不带狗,靠的可就都是真本事了。
唐山海看得出来,两天时间没见老家伙,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进入树林之后,郭秀云便凑到了过来。
就只说了两句话,却让唐山海无比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