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
盈盈视线幽幽地看着他。
裴渊则因着姑娘静美等候,以及戴上了他所赠之物而心中欢喜,眸色温柔:“盈盈……”
他走近亭中,看到桌上摆了酒菜,“你怎么会知道我今日回来?”
他都没机会给仲夏和孟春传信。
盈盈也自然难从那两个婢女口中得到消息。
那从哪知道的?
“我并不知道。”
盈盈起身望着他,双手交握轻轻放在小腹之前,目光似乎温软含着思念:“我每日都会准备这些,等着你回来。”
“……”
裴渊微怔,“每日?”
“是,每日。”
盈盈往前走了两步,捏住裴渊的衣袖,轻轻拉着他往桌边走:“那天晚上我们之间并不愉快。
这几日我心里一直沉甸甸的,想等着你回来把话说开了,所以我每日都会准备。”
“……”
裴渊又是一怔,心中甜蜜自是不在话下。
又听她这样清幽幽的语气说着这些话,不由想起当初在云崖山庄,自己因为巴掌之顾不去暗香坊看她。
婢女禀报,她曾呆呆地望着院门的方向。
曾偷偷地画着他的画像,又撕碎,反复过无数次。
她还曾深夜哭泣,红肿着一双眼,倔强地不肯向婢女们问他一句……
裴渊的脑海之中竟立即勾勒出她这几日神伤的模样。
瞬间他心里就像是被小猫爪子抓挠一样,竟然难受自责起来。
“那晚……是我不该。”
裴渊难得语气没了调笑,他握住了盈盈的手:“我太着急了,这几日我心中也不好受,所以办完了事立即赶了回来。”
盈盈垂眼,声音更清幽:“你不告而别。”
她明明说的浅淡,如这夜风一般,却竟似吹进裴渊心中,含着无声的委屈和幽怨,让裴渊的更自责,心中更是难受。
“对不起。”
裴渊握了握她的手,觉得不够,展开双臂将她揽在自己身前,“以后绝对不会了、绝对。”
盈盈乖顺的任由他抱着。
她的脸贴在裴渊身前,微垂着眼眸,眼睫纤长而卷翘,因着那脸儿莹白,五官精致更显娇柔楚楚,好似委屈十足,让人怜爱不止。
可那眼眸之中,却流转过几簇淡漠和冰冷。
裴渊轻拍着她的肩背:“我喜欢你戴着我送你的东西……不过说起来,你早先答应为我准备礼物的,到现在都还没好吗?”
“明日就送到了。”
盈盈双手捏着裴渊身侧的衣服,低低道:“你喝酒了。你不是说你忙完立即就赶回来了吗?在何处喝的酒?”
“是河政那里……去忙的是河帮的事情。”裴渊简短地将此去要事和盈盈提了提,“人命关天,我必须亲自走一趟。”
他握着盈盈的双肩将她稍稍推离自己的怀抱:“你懂得河运之事,知道我所说之事的要紧。”
盈盈眸光幽幽地看了他一会儿,颔首:“好吧,原谅你这一回,坐。”
“好!”
裴渊一笑,撩袍坐下,顺势也拉盈盈入了座。
盈盈为两人摆碗筷。
裴渊瞧着,有些迟疑地说道:“感觉你今晚有点不一样。”
好似终于像个陷于情爱中的女子了,但又有一点古古怪怪的感觉,裴渊倒是一时捉摸不透那是什么古怪。
“是么?”盈盈把筷子放在裴渊面前,“那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的,和那夜一样冷着脸不理你?”
“自然不是!”
裴渊把筷子接下。
他当然希望盈盈打开心扉,彻底接纳他,不再躲避他的靠近和亲昵,就和……今晚一样。
盈盈为他斟酒,送到裴渊面前,“今夜元宵佳节,该喝一杯。”
“不错。”
裴渊将酒杯接过,送到唇边时挑了挑眉:“三十年的陈酿女儿红?”
“是……仲夏说你最喜欢的酒是女儿红,我专门让人找来的,今日刚送到,赶了巧呢。”
盈盈说着,也倒了一杯,含笑举杯,轻轻碰了一下裴渊的杯子,动作姿态很是斯文秀气地一饮而尽。
裴渊便也一饮而尽。
盈盈又倒第二杯,“你我相识一场缘分匪浅,这一杯为这缘分。”
话落,她又是一饮而尽。
裴渊微怔。
盈盈看着他:“你怎么不喝?我都喝了。”
“……”
裴渊沉吟了一会儿,再次一饮而尽。
盈盈又倒第三杯。
裴渊皱眉,一把握住盈盈的手肘:“你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
盈盈沉默不语。
裴渊心焦:“出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来解决。”
盈盈还是只盯着裴渊看,一眼不发。
裴渊更心急。
他思忖着,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当的事情惹她难受?可琢磨来琢磨去,除了那夜的冷淡没有其他。
还是这庄子里出了别的事情?
这紫竹林……是顾乘风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盈盈的双眸逐渐泛了红,凝聚起水汽来。
裴渊大惊,也连忙起身,他半蹲到盈盈面前,一张俊脸上全是担忧关怀之色,真真切切,不似伪装。
“到底怎么了?与我说!”
他的手捧上姑娘的脸颊,指腹抚过姑娘的眼尾,“别怕,发生任何事情都有我在,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盈盈的目光依旧盯着他的眼睛,那眼底的湿气凝聚成了泪珠,哗啦啦从眼角滚落。
那么烫,全落在了裴渊的手上。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盈盈哽咽道:“我父亲为了谋了东宫良媛之位,我是要入京城,入东宫的。
父亲那里已经传了信给我,要我快些入京,不必回梧州了,否则会赶不上。
可是我们……这几日我日夜难眠,寝食难安,我想狠下心直接去京城,可我根本做不到。
我又不能不遵父亲的安排,我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是好,我便每日盼着你快些回来,一直盼着……
可你一直没有回来,你走的那么突然,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我想你肯定和上次云崖山庄一样,一走了之,不回再回来了——
我每天都到这紫竹林来……这里曾发生过不好的事情,我并不愿在这里。
可我每日都念着你,胡思乱想,不愿遵从父亲安排,这怎么可以?
我便强迫自己静坐在这里,用那些可怕的记忆强迫自己不能胡思乱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告诉自己再等你两日,等你回来,与你说清楚,然后我就照着父亲的安排去京城。
可是裴渊、裴渊,我舍不下你,我要怎么办呢?”
话到此处,盈盈已经是泪眼朦胧,泣不成声。
那字字句句,声声泣泪……热烫的泪珠浸湿了男人的指掌,这一切简直让裴渊的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