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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飞小筑内的灯已经灭了，想必里面的人也已经休息。
裴渊落地很轻，几乎无声。
且是落在最边缘角落的位置那一片暗沉之中。
仿佛一缕风过无痕。
坐在窗前，半开着窗扇的盈盈毫无所觉。
她只着一身单衣，外袍披在肩头，单手托腮，仰头望着满天星辰怔怔出神。
下午她去看了顾乘风。
顾乘风的确醒了。
她只不过在外面问了胡大夫几句话，顾乘风竟就听到了，然后一直喊着“大小姐”。
她听到了也只做听不到，了解了一下伤情之后就转身离开。
谁知顾乘风竟强撑着身子下床，惹得景娘惊叫连连，秦晖也赶紧上前把他拦住，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祈求。
她不过去，顾乘风不会消停。
她终于无法视而不见，沉默片刻后转回去，冷面看着清醒的顾乘风，冷声让他回去榻上休息。
顾乘风呆呆地看着她，双眼逐渐发红，还有湿气凝聚，竟失控地流了泪。
他跪在她面前，说他该千刀万剐，说他后悔了，对不起大小姐，说愿意以死谢罪，祈求她的原谅。
她自是不会要他的命，也不必他千刀万剐。
可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了。
原谅，她原谅不了。
她交代秦晖他们照看，冷漠地转身离开。
顾乘风终究还是影响到了她的心情，她没了做其余所有事的心思，回到霞飞小筑，沉默下去。
而后时间慢慢过去，天色黑沉，时光渐晚。
她遣退孟春和仲夏，却根本毫无睡意，又如那一日晚间搬，披衣来到窗前坐下，怔怔地发起呆。
失忆一遭，好多以前的事情给她的感觉都像是上辈子。
她虽时常会回忆起，却心情淡漠的，没有多少起伏。
顾乘风以前好似也跪过，是对着父亲，还受了父亲好几鞭。
父亲是文弱书生，那次却很是气恼，也用了力，顾乘风背上落下好几道鞭痕，血淋淋的十分吓人。
她赶去的时候脸都吓白了。
那时曾心跳都似停住，今日看他那样凄惨，她心里却除去无力，只剩几分烦躁。
他们之间，相见争如不见了。
“哎……”
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打断盈盈的思绪，也叫盈盈猛然惊住，双手下意识地抓住窗棱，呼吸紧绷地朝外看：“谁？”
“是我。”
男子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如夜间的风一般微凉。
是裴渊。
盈盈松了口气，却也因为被吓到声音还有些冷意：“这么晚了，你不休息，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睡不着。”
裴渊转到窗前，高大的身子挡住那半开的窗，外面的冷风瞬间就吹不进，盈盈只觉夜风吹面那冷硬之意都淡了。
“看来你也睡不着？那好巧。”裴渊笑着，下颌朝里点了点，“你让一下。”
盈盈不知他何意，朝后退了两步。
裴渊手撑窗棱轻轻一跃，跳进她房中来。
盈盈：……
啪嗒。
窗户被裴渊关上，他转过身。
高大的身影，便将两扇窗那儿的点滴光亮全部挡住，原本就黑沉的屋子越发黑漆漆。
盈盈呼吸微绷：“你怎么进来了？”
裴渊说：“我等你到现在。”
“什么？”
“你下午说让我陪你出去，结果你走了，后面也没有话，现在看来你都忘了。”
“……”
盈盈张了张嘴，低声道：“抱歉，我们明日——”
裴渊走近两步。
盈盈立即住了口。
“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今日的事情要今日解决。”裴渊低头望着盈盈。黑漆漆一片的屋子里，他那双眸子异常的亮。
“你说是不是？”
“……”
盈盈往后退了半步，“你要怎么解决？”
她道过歉了。
还要怎么解决？
“顾乘风还在你心里吗？”裴渊忽然出声，问的突兀，“在吗？”
盈盈一怔，唇也下意识地抿住。
裴渊往前进了一步，“除夕那夜，你说过你也喜欢我，所以我现在是在你心里了，我与他谁更重？”
盈盈呼吸紧绷，又朝后退了半步，“时辰已经——”
“我不困，看你也并不想睡。”
裴渊再进。
盈盈立即后退，却脚跟撞到了后面的脚踏上，低呼一声朝后跌去。
裴渊手臂一抬一揽，捞在姑娘腰间，把她揽入自己怀中护着，“你总往后退，总是躲我这是做什么？
我不是洪水猛兽，不会吃了你，我只是……想靠你近一点。”
盈盈整个人都僵住了：“可我不习惯这样。”
他靠的太近，她就会无措。
脑袋会无法思考，无法冷静，心跳会失控地像是打雷。
是，她承认她是喜欢他的。
可这份感情来的离奇，来的突兀，而且他甜蜜话儿张口就来，好似游刃有余，她又为此隐隐惶惶不安。
便觉怪诞别扭。
可他总是不知收敛，频频靠近，让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好好想想，好好消化。
现在又是这样。
盈盈推拒起来：“真的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我们明日白天再说。”
她推拒的那么明显。
裴渊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他的手一点点松开，放开了她。
盈盈立即侧身往外间退，到了门口直接将门拉开：“回去休息吧。”
裴渊站在黑暗里。
盈盈停在门口，二人谁也没有动，就这般对峙着。
直到一缕冷风吹来，盈盈身子微微颤了颤。
裴渊终于迈步，跨过月亮隔断，到了门口来。
“夜间风冷，你披着衣裳也单薄，不该这样的，不然又要受凉了。”裴渊说，“我这就走，你好好休息。”
“……”
盈盈听出他的语气冷了数个度，有些不适，心中也有些闷闷，忍不住道：“我下午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裴渊浅淡道，那天上的凉薄星光落到了他的眼底，几缕落寞一闪而过：“我没有他重吧。”
他唇角微勾，眼底落寞却更深，收回视线便迈步而出。
盈盈脑袋尚且是懵的，手却探出去，一把抓住裴渊的衣袖。
裴渊有所觉，回头看着她。
“我——”
盈盈张了张嘴，“你不要生气，我、我——”
裴渊定定看着她。
他看清了她眼底的慌乱、复杂、不舍。
她不愿他生气。
他很想上前拥她入怀，问个清楚，让她说个明白。
可心里一根弦绷的那么紧。
他与她相识而来，已经放低太多姿态，都有点上赶着了。
今夜无法期期艾艾地开口，问她在她心中给自己要个位置。
他想，她和顾乘风多年情分注定不能断的那么快，总要一点时间吧。
应该的。
自己也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些，别逼得太急，她抗拒，他自己也难受。
“早点睡。”
裴渊给盈盈留下一个笑容，语气还是如常温柔，迈步离开，把盈盈握住的那片衣袖抽走。
盈盈惶惶然看着，心里闷闷地更难受。
云崖山庄那夜，他也是这样转身就走的，然后一个月都再没出现过。
所以这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