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回去后,他略略反思了一下。
自己所行虽从心,但与规矩的姑娘来说的确有些轻薄、有些恶劣吧,她不高兴他也很难开怀。
那就服服软,收敛一二。
总归让着她些,她喜乐,他也就畅意了。
这般琢磨着,裴渊在早饭结束后便要开口。
但盈盈却先开了口:“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通融。”
“哦?”
裴渊挑眉,很是诧异:“是什么事情,至于让你说出‘通融’这两个字来?找河帮洗黑钱吗?”
“……”
盈盈默默地瞥了他一眼,“河帮还能做这个?而且你能做主?”
“这个么,世上除去黑白还有好多种颜色地带,许多事情不是不能做,是没有找到能做的人和地方。”
裴渊笑笑,“至于我能不能做主,我说了我是内当家,你如果真有,我可能还真能做主。”
但明显盈盈不相信。
盈盈也不想和他东拉西扯这些,直接跳过:“我是想借胡先生一用。”
“他?”
裴渊眸子微眯:“不会是给顾乘风看伤吧?”
盈盈没说话,但那眼神告诉裴渊,他猜对了。
裴渊眸色暗沉莫测,唇角虽含着笑,但脑海之中早已经飞窜过无数思绪。
要给顾乘风看伤?
昨晚待他忽然就冷下去,今早又是这般客气,昨晚还着凉了。
仲夏说盈盈昨晚开窗吹风,吹了好一阵子。
受凉不舒服大概率就是因为那个。
所以是想起顾乘风了?为他吹风为他受凉,为他不舒服,为他找大夫,还为他与自己这么客气,什么意思?
想起了顾乘风的好?
不介意紫竹林的事情了吗?
裴渊念着这些,全身上下都好似戒备起来,“他的伤势很重?你去看过了?”
“没有,问过了,说是比较棘手。”
“你想他好起来?”
“嗯。”
盈盈点头,“胡大夫医术比景娘好,他又是你的人,所以我请你通融一下。让他帮顾总管瞧瞧。”
两人四目相对着,裴渊始终面含笑意。
但那双眸子却一直有情绪起伏,还很快。
盈盈有些辨不清楚,迟疑道:“你如果不愿那就算了,我找别人。”
“怎会?”
裴渊含笑应下,靠近盈盈几分,“让胡先生看就是了,如果有缺的药材你也不必担心。”
他顿了下,看着盈盈的眼睛:“你想做的事情,我都帮你。”
……
秦晖带了胡大夫去为顾乘风看伤。
便免不得后续禀报盈盈伤情,以及治伤情况。
说起顾乘风的伤,胡大夫也连连叹息:“伤的真的很重,治起来很麻烦,缺不少药材呢。”
秦晖说:“按照胡先生的方子,其中几样渠州没有,但附近州府有,我已经派人去买了。
还有一样治疗骨伤的紫髓膏,这个药买不到,不过裴公子说他有,会让人送来。”
胡大夫接过话茬:“等药材到了我会尽力的,命肯定是能保住,武功也尽可能让他恢复,姑娘放心。”
“那就好。”
盈盈舒了口气,亲自起身送走胡大夫。
秦晖低声说:“这位胡大夫看医术和言行,不像是寻常江湖神医,怕是有些来路和底蕴。”
盈盈点点头。
裴渊是淮南裴家的人。
虽是庶子,但与逍遥王关系密切。
而谢清辞既是户部侍郎的独子,他的母亲安乐郡主身份又贵重。
那随侍这两人的医者,就算是太医都有可能。
秦晖吸气:“顾大哥的伤这下真的有着落了。”
他母亲也能松些心了吧。
盈盈垂眼片刻,朝外走:“你带路,我瞧瞧。”
“……”
秦晖诧异。
是去看顾总管的伤?
这句话他没问出来,懂事地快走几步,在盈盈侧前方,为她带路。
顾乘风先前为了能就近照顾、看到他的大小姐,所住的院子也在霞飞小筑附近。
出了霞飞小筑,盈盈随着秦晖转了个弯,没走几步就到了地方。
景娘在里头照看着。
瞧见盈盈忙惊喜地站起身,又在对上盈盈冷淡的目光,以及秦晖皱眉摇头提醒之后,忍下了所有冲动。
景娘朝盈盈行了礼:“大小姐。”
“免礼吧。”
盈盈错开她,跨步进了屋。
一股浓郁的药草气息扑鼻而来。
盈盈的步子滞了滞,重新向前,穿过博古架的隔断,走到里间去,药草气息更加浓厚,甚至有些冲鼻。
曾经顾乘风也受过几次伤。
她悄悄地去他院中看过。
因为心中念着他,所以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什么闲言碎语,一去就扑到床前,坐在了床边,无比担心。
如今心境到底是变了。
她停在离床榻五步远的位置,遥遥看见顾乘风脸色苍白如纸,好似也瘦了许多。
一时只觉恍惚。
好像,才几天没见吧,像是和当初换了个人。
她的心里好像有些抽疼,又好像没有。
“小姐……”
景娘也进来,忍不住开口。
秦晖打断她,“小姐,请坐。”
他为盈盈拿来一个圆凳,又转向景娘,直接把她带出去,无声地告诫道:什么都别说了。
这时盈盈也走了出来。
她并未坐那个圆凳。
“他的伤势没有恢复之前,他所负责的一切事务,你要多上心,有任何问题第一时间告诉我。”
盈盈对秦晖留下话,没有多看景娘一眼,抬步离开了。
她知道,秦晖是个明白人。
能办好事,也能管好自己的母亲。
……
飞霞庄内,一切都按部就班。
盈盈虽受寒哑了声音,但胡大夫干预的恰当,没有喝药,三两日也好了。
秦晖派出去的人很快回来,带回了药材。
裴渊那边,紫髓膏也拿了来。
胡大夫便去认真医治顾乘风。
秦晖接手许多事务,他先前并不主要负责,现在免不得大事小事多问盈盈几句,便让盈盈的时间都被占了去。
如此裴渊与她一处闲散的时间就少了。
而且盈盈不知是操心正事还是忘记了,说好给他的东西到现在都没给,并且盈盈也时常不戴自己送她的那玉佩。
这一切,让裴渊有一种被冷落,以及她随时可能重投顾乘风怀抱的危机感。
他的心情很是糟糕。
春风里,裴渊站在月牙形人工湖的观景亭中,看着清凌凌的湖水摇扇子,“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拿出紫髓膏。”
雷安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心说“你都拿了现在才问?后悔也晚了”。
不过他自是没回应。
因为裴渊最近这几天一直自言自语,都是不需要他回复的。
自言自语几句也就消停了。
谁料,今日裴渊竟回过头来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我不该拿,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