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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仆！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当着景娘的面说出这两个字。
时间太久，蓝松原夫妇，兰时和兰芷姐妹都待她尊敬，她自己竟都忘记自己是这样的身份。
今日却被盈盈如此犀利，毫不留情地指出。
暖阁内，景娘整个人完全呆住，无法置信的瞪大了双眸，呼吸急促地看着盈盈。
她像是离了水的鱼，唇瓣张张合合，艰难出声：“小姐你……”
盈盈面无表情，将手抽离景娘的抓握，“我不会去看顾乘风的，你既然这样向着他，那就一直留在这里照顾他吧。
我已经传信梧州家中，等李娘子带人到这里，我便回梧州去，我的一切，此后不必景娘劳心。”
景娘原就不是她贴身的掌事嬷嬷。
她和秦晖都算是顾乘风手底下的人。
在兰家，盈盈身边有能干的内外掌事，文武婢女各司其职。
如今只因在外面，贴身且能信任的那些掌事娘子和婢女不在身边，所以才让景娘和子娴子舒近身而已。
不是自己贴身用惯了的，也果然是不顺手，没有忠心，更没有分寸。
盈盈转身离去，留景娘在原地面色惨白。
吱呀一声。
暖阁门打开。
盈盈凝着面无表情的冷漠神色，刚跨出一只脚，便看到裴渊站在门外，耳朵刚刚收回去的样子。
四目相对间，盈盈怔了下。
他——偷听？
裴渊笑眯眯：“听说园中玉兰开花了，我来赏一赏，你竟也来赏玉兰么？不如一起？”
“……”
盈盈默默片刻，另一只脚也跨出来，直接转身往霞光小筑去。
心情都坏了，还赏什么赏？
裴渊随在她身后，手中折扇轻摇慢摆：“没想到盈盈姑娘是如此冷静利索的性子，将那位娘子说的哑口无言，难以招架。”
盈盈心中思忖着，你竟是也不遮一遮自己刚才偷听行径，还好意思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
她现在……其实有点不知如何与他相处。
便沉默以待，独行在前。
裴渊就一直跟在后头：“你确定要回梧州？大约什么时候走？”
“你现在记忆都恢复好了吗？”
“回到梧州，又有什么打算？”
他浅笑着，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念着。
语气里含着几分微妙的试探。
看她行事风格以及神情，对比当初云崖山庄的盈盈简直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她看着像是记忆都恢复的样子。
那么关于要入东宫做太子良媛的事情，她也想起来了？
若想起来，那她现在对入东宫，还有自己和她之间，又是个什么想法？
是否有所取舍？
自己和她应当不能再算是简单的恩人或者朋友关系了。
她回梧州一趟，除去是要见父亲报平安，以及处理一些家里生意上的要紧事，是否也有一点为了她和他的关系……
如果自己没有亮身份之前她就有所取舍的话，那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定然很重了……
裴渊心里念着这些，折扇越摇越慢，唇角却不觉轻轻勾起。
走在前面的盈盈这时忽然回头。
裴渊心有旁骛，竟是没有及时刹住脚，直朝盈盈撞上去。
盈盈下意识地退避躲闪。
匆忙间踩到裙摆朝后跌过去。
裴渊也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握住姑娘的手腕一拉，那人儿就直直冲撞到自己怀中来了。
空气瞬间凝滞。
孟春和仲夏头垂的很低很低，默契且无声地朝后退了十好几步。
裴渊手臂回环，虚揽在盈盈身后，磁性的声音含着浅淡却明白的愉悦笑音：“怎地没站稳？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对我投怀送抱呢。”
盈盈脸上红白交错。
她一把推开裴渊，后退数步站稳。
这一回记得提了裙摆，不再摔倒。
裴渊有些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腕，含笑看着避到安全地带的姑娘，扇子又摇了起来。
“你刚才是不是和我说什么了？抱歉，我在想事情，没听清楚，你重新说。”
方才，盈盈的确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楚。
所以盈盈才转过身来。
而后有了那一幕。
盈盈脸色有些绷着，唇瓣抿了片刻，才露出个勉强称得上客气的笑容：“我是说，想在渠州城中为你安排个住处。
这样也方便你在渠州城游玩，我会找人陪着你，一应的花费不必你操心。
你可以放心，必定安排最舒适的地方，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哦？”
裴渊笑容微顿，手中的折扇不摇了，“你是在赶我走？”
紫竹林那夜后，他们已经有几日没见了。
他看的出来她记忆恢复了极多，经过那夜她变化很大，便想给她一点稳定的时间，也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能用合适的心情来面对她。
结果等了几日她也不主动找他，于是他今日追到花园去。
而后，直接等到她赶他了呢。
“我只是觉得，你住在这里多有不便……”
盈盈顿了顿，神色有些复杂。
“当初答应你住进飞霞庄的时候，我记忆尚且紊乱，头脑中的思绪其实不是很清晰。
飞霞庄并不是个招待恩人的好地方……”
骤然见到了他，当时也直觉并不想分开，便应下让他住进庄子里。
他住进来后，她也乐意见他。
可现在她记忆几乎已经全部恢复。
她和他那两个月里的相处，与她而言实在是离奇经历。
她每每想到都有点无所适从。
感觉那好像不是自己。
那夜她竟还在他怀中哭泣，现在回想起来也实在古怪别扭。
所以她觉得，还是请他去别处安顿，好好招待，让自己舒适，也能报答恩情。
裴渊深邃的眸中波光晃动，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情，“唔，这样啊，你是在建议我，还是在命令我，或者要求我，嗯？”
“建议。”盈盈说。
他救过她数次。
她怎么可能命令他，要求他？
那不是对待恩人的态度。
裴渊“哦”了一声，笑容清浅：“那么，我不接纳你这个建议。”
盈盈：“……”
裴渊上前两步，停在盈盈面前，弓腰倾身，如同以前许多次那样，配合着姑娘的身高，与她面对着面。
“我喜欢飞霞庄，就要住在这里。”
“……”
盈盈又是一阵沉默，唇瓣抿的紧紧的，不知该如何应答。
还被他深邃中带几分热意的眼神看的不自在，有些狼狈地别开眼，“可是这里——”
“我在四时歌与你说过，渠州，我是为你而来的，如今亦不变，你在哪我就在哪。”
裴渊手中折扇轻摇慢摆，浅浅勾唇。
他的眼神追着盈盈的眼睛，不让她躲避，将自己眼底的灼亮半点不遮掩地显露。
盈盈错愕地张了张嘴，藏在披风内的手无意识地抓住衣袖，一点一点捏紧。
胸腔内，心跳砰砰、砰砰，开始不规律地跳动起来。
那声音大的有点吓人。
脑中好似响起一句话：咦，那是什么声音，盈盈姑娘你听到了吗？好像打雷。
“你——随你！”她周身紧绷，声音更紧绷，飞快说罢，便转身快步离去。
走的好似落荒而逃。
裴渊唇角上翘，朗声笑了起来。
那笑音迫的盈盈脚下越发地快，下台阶的时候甚至因为太过匆忙踉跄了一下。
而后直接小跑着离开了。
裴渊笑意更深，低声喃喃：“想赶我走，怎么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