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娘因为盈盈的神色身子有些僵硬。
然硬着头皮开口之后,好像也便不那么难以出声。
她快速说道:“他受那么重的伤……到现在都在昏迷,一直没有醒过。我希望小姐去看看他,和他说说话。
没准儿他能醒来的快点,对伤势会有些好处……”
“原来是说这个。”
盈盈听罢,竟微微一笑,可那笑容之中却无半分笑意,反倒幽冷的冻人,让景娘身子又颤了颤。
可话已出口,顾乘风情况也实在不好。
景娘鼓起勇气继续道:“他全身上下筋骨损坏多处,就算能醒来,也要卧床修养好几个月。
都未见得能完全修养好,他一身功夫定会折损。
他可是兰家外总管,在江湖上也有名头的红袖刀,折损了武功对他来说是何其惨痛的打击?”
景娘深吸口气,又说:“我知道顾总管犯了大错,可他纵然犯错,这些年他待小姐都是真心实意。
就是因为情深义重,所以那晚才会失了控,这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
他也已经为了自己的失控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现在哪怕在昏迷之中也一直喊着小姐的名字,小姐——
我求您去看看他吧!
你们多年情分,何至于此?他伤的那样重您都不闻不问……”
景娘原是为顾乘风来说几句话。
来时打好了腹稿,一开始也的确是按着腹稿说的,可是越说越为顾乘风叫屈。
看着小姐越发冰冷无情的面容,她心中越是笃定一件事——小姐怕不是在失忆的几个月里,喜欢上了那个裴公子。
所以才能对顾乘风如此无情。
那么多年的感情,所有人看在眼里,乐见其成的一对佳偶,怎么小姐就变了心,闹到如今份上?
失去记忆就那么轻易喜欢别人了?
景娘忍了再忍,才没提裴渊,“小姐,算是我求您了,去看看他吧,哪怕就去看一眼也好,他的伤真的很重、很重……”
“请问景娘,你是以家仆的身份请求我?还是以什么身份来要求我?”盈盈冷静至极,一字一字如冰珠一般清脆。
“我——”
景娘错愕,完全没想到盈盈会问出这样一句。
盈盈站起身来,眸光清冷而锐利:“你到底向着谁?兰家,还是顾乘风?”
“我自是向着兰家,老爷对我和晖儿有恩,这些年我们都仰仗兰家生活,我怎会不向着兰家!”
“可你一字一句,全是向着顾乘风的。”
盈盈犀利道:“兰家大小姐受人欺辱,差点清白不保,而你当时站在竹林外面,好像乐见其成?”
景娘立即辩驳道:“我没有!”
“没有吗?”
盈盈质问:“那我喊来人、我求救,那么大的声音,那么寂静的夜晚,你不可能听不到,你为什么不进去阻止?
你那时在想什么?
是想着将错就错,失了青白也没什么,便当是生米煮成熟饭顺势也就在一起了?
还是觉得就是吵嚷闹别扭,不会出什么大事?”
景娘脸色煞白。
盈盈走向她,“出事到今天已经五日有余,也不见你如何安抚我,你只担心顾乘风的伤势,你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我——”
景娘后退半步,仓皇道:“我不是不担心,只是那裴公子守着小姐,我没有机会——”
“你是心虚。”
盈盈又往前迈了一步,迫的景娘又后退,“你心虚当时没有进去阻止,你有愧,所以你连安抚都无法厚着脸皮说出来。”
景娘惨白着脸僵硬道:“我看小姐冷静如常,我以为——”
“我冷静是我的心性。”
盈盈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因为我冷静,看起来不像吃了大亏,所以我就应该没事。
而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看起来那般凄惨。
所以你就有勇气要求我体谅他。
你就有勇气说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
你有勇气说他付出了惨痛代价,还在昏迷的时候喊着我的名字,瞧瞧多么可怜,我就应该原谅,去看他。
你怎么这么有勇气?”
她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迫的景娘也不断后退。
现在已经退到后背抵靠在花几上,退无可退,脸上更是青白交错。
这咄咄的质问,字字犀利落在实处,让景娘脑中嗡嗡作响,难以招架,头脑再不是一开始进来暖阁时候的清晰。
而且大小姐从未这样对待过她。
锐利、冷漠、质问、高高在上、不客气。
这样不善的态度,让景娘心底慌乱愧疚的同时,也生出几分压抑的抵触。
先前对小姐移情裴渊的不满瞬时冲上心头。
“小姐如今果真是变了,不但对顾总管,对我的态度也变了。”
景娘盯着盈盈的眼睛问:“是因为那个裴公子吧?不过数月而已,小姐为什么变了这么多?
我知道,这一定不是小姐的错,都是那个裴公子。
他用甜言蜜语哄骗了小姐,才让小姐变得这样……这样抗拒原本的亲人,反倒亲近他和他送来的婢女!”
盈盈闻言眸子微眯,“哦?”
景娘握住盈盈的手,无比郑重,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姐、我的小姐!他只对我们说自己是裴家人,谁知他到底是不是?
兰家身为皇商富饶一方,和朝堂也有不少牵连。
说不准这个裴公子就是冲着兰家来的,根本是居心叵测,不怀好意,他对小姐绝没有真心。
小姐千万不要被他蒙骗……
顾总管才是您的良配,他、他那日是一时昏了头,您生气几日冷着他几日都好,可千万不要信了甜言蜜语。
为了他弃了顾总管,再惹来其他祸事。
您以后会后悔的!”
暖阁外廊下站着的裴渊眉梢高挑,折扇都不摇了。
他朝一旁的雷安看了一眼,眼神很是微妙:好了,风水轮流转了,现在他也被怀疑来路不明,居心叵测了。
他现在还挺好奇盈盈会怎么回答的。
裴渊不由侧耳,更认真地捕捉里头的声音。
说起来,偷听挺不厚道的。
但谁让她们不找个密闭的空间、谁让她们不把闲杂人等赶的老远、谁让她们说话那么大声呢?
他也不算是故意的。
纯粹就是她们防备太少。
屋内,盈盈的声音浅淡而幽冷,如她现在喜欢的蓝色一样,凉凉的。
“你是不是忘了,你只是兰家家仆?
他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居心叵测,不怀好意,我比你清楚,不用你来教我怎么看人!
至于顾乘风,我弃或不弃,如何对待,也不必你来指点。”
【PS:兰爹铺路让她去东宫,这个事情是隐秘,只有个别人知道,所以景娘、顾乘风这几个都不知道。
裴渊虽然耳目众多也不知道。
至于谢清辞知道是有前因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