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回到了盈盈房中,坐在床弦上看着她。
盈盈睡的很沉。
脸颊苍白却很干净,想来是景娘方才看伤的时候,帮盈盈清理过了。
他看了片刻,眼眸一合靠向床柱。
今夜他是走不了了,决定守在这里。
从小到大,他极少如今夜这般坐着睡,且心里还记挂着事情,竟是一直睡不着,他便一会儿睁开眼睛看看盈盈。
一会儿为她拨弄拨弄碎发,一会儿又为她拉拉被子。
又怕她手掌捏着玉佩难受,试着想将玉佩拿出来。
可她捏的紧。
裴渊试了两次取不出便放弃了。
好在床榻上的人儿睡的稳妥,倒让他也松了口气。
快到天明时,裴渊总算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而那床榻上安睡了一整夜的佳人,亦在不多会儿后,天边朝霞渐露时睁开了眼睛。
掌心捏握着东西,硌的生疼。
她只稍稍动一下手指,就觉指掌僵硬酸麻,缓缓地试了好几次,总算是慢慢地将手张了开。
她将那物拿到眼前。
麒麟玉佩?!
水头极好的上等和田玉,上面的纹路,以及玉佩下方缀着的镂空金珠竟也十分熟悉。
是……裴渊身上那块!
盈盈双眸微睁,视线逐渐清明,亦顺着那玉佩的纹路的缝隙,看到了靠在自己床柱上睡过去的人。
是他?
盈盈慢慢地放下玉佩,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他的折扇合拢别在腰间,双手环胸而抱。
长腿一条搭在床弦,一条踩着脚踏曲在那儿,这般动作姿态,是她从未见过的不修边幅。
捏在手肘处的手指,指甲修剪的整齐又干净,指腹一侧有点点的薄茧。
他的头微微歪斜着。
以至于发髻上戴着的玉冠也簪子松滑了几分,冠整个都有点歪斜。
唇瓣微抿,一张俊脸上凝着几分浅浅的憔悴。
可见这样的睡姿于他而言何其不舒服。
他是个金贵的人,昨晚怕是也没睡好吧。
盈盈犹豫着,想叫醒他。
又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的睡颜……这张脸上现在没有散漫的笑容,没有恶劣的逗弄,纯粹而干净。
也越发显得他五官轮廓精致出挑,高挺的鼻梁,刀削般的下颌,薄厚适中的唇,饱满的额头,长而浓密的眼睫……
她看着,竟不舍得叫醒他。
盈盈目光下落到他腰间,原本挂玉佩的那儿,还有断裂的挂绳。
想来,昨晚她捏着不愿送,他便将挂绳弄断由着她了吧。
盈盈唇瓣抿了抿,不觉轻轻又握了握那玉佩。
她又抬眸。
裴渊纹丝未动,还是先前的样子。
或许他累坏了。
自己叫醒他,也不知他还能不能睡得着。
盈盈琢磨了会儿,决定还是不喊他了。
她拉了自己身上的被子帮他盖上去,又瞧他的簪子快要掉了,便去为他别簪子,扶玉冠。
却不想,她的手指刚碰到那玉簪的尾端,原本她以为睡熟的人竟轻轻一笑,声音低哑又磁性。
“琢磨了半天就为做这个。”
裴渊睁开眼,狭长眼眸之中带着几分红丝,那是彻夜没有睡好留下的痕迹,那眼神却是戏谑温和。
他维持着双手环胸的姿势没动,浅浅勾唇:“别愣着,没扶好呢。”
盈盈:“……”
她指尖捏紧簪尾,与裴渊四目相对一瞬后,撒开手,朝后退了几分,别开脸不去看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起身的时候。”
裴渊也不隐瞒,淡笑着坐起身来,任由那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滑落。
如果他连这点警觉心都没有,混江湖早不知道死多少次。
他看着盈盈有些紧绷的侧脸,片刻后自行扶住玉冠,重新固定好簪子,活动着手脚站起身来。
晨光从窗户缝隙照进来。
裴渊挑眉:“天亮了?”
盈盈还因方才为他扶玉冠被逮个正着有些局促。
一个男人在自己床边睡一夜,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次经历——好吧,先前在小渠镇外的山林里,他们还同床共枕过。
但那时候,她还丧失记忆,且那时是患难中。
现在情况却不同。
盈盈便很有些不自在,捏紧了被子有些迟疑。
该说些什么?
直接让他出去?
可昨夜他救了她,陪她一整晚,还抱着她让她大哭释放情绪,不道谢直接让人出去,是否有点冷漠?
而她局促不自在的神色,却是被裴渊尽收眼底。
裴渊心中了然,直接朝外走去。
盈盈微愣,抬眸去看,却是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
他,走了——
怔怔片刻,盈盈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她在床榻上自行坐了会儿,慢慢地整理好思绪,掀起被子,将双脚放回脚踏上,“来人。”
“是。”
随着外面一声应下,门被人推开。
盈盈错愕地看到,进来的两个服侍的婢女不是子娴和子舒,而是——孟春和仲夏!
“怎么是你们?”
盈盈万分诧异:“你们不是应该在云崖山庄?什么时候到的?”
仲夏回:“主子离开云崖山庄,我们便随着离开了,一直在渠州城内落脚,昨夜主子传话让我们来的。”
“那——”
“我们已经拜见过掌事的景娘子,与景娘子说明,先前都是我们二人服侍姑娘,景娘子也同意让我们来贴身伺候。”
“……”
盈盈唇瓣微微张了张,“原来如此,那、那洗漱吧。”
*
飞霞庄内有人工湖。
虽说不及云崖山庄的那般大,形状却造的好看,湖中水也清澈,只是没有锦鲤,少了几分趣味。
裴渊换了衣裳后,来到湖边的观景亭内站定,微闭着眼轻摇折扇,感受着湖面上的凉风吹面。
吹散几分残余的倦怠。
“胡大夫还在路上,可能要一段时间才到。”雷安站在裴渊身后禀报。
“唔。”
裴渊发出淡淡一声,“你亲自去接吧,路上能快点。”
“是。”
雷安先应下,后才说:“这庄子的景娘子不就是大夫么?医术应该还不错,盈盈姑娘的情况已经大好了。
咱们真的需要把胡大夫从云崖山庄那边找来吗?”
“景娘子的医术我信不过。”裴渊淡漠道:“况且她还没完全好,还是让胡老头来看更安心。”
雷安默默片刻,迟疑道:“咱们这样……好吗?让仲夏和孟春去贴身照看盈盈姑娘,已经有些喧宾夺主,登堂入室了。”
现在还找大夫来,那不就等于告诉这里的人,不相信景娘子的医术?
没准还会被怀疑居心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