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成了飞霞庄的座上宾。
且他这个贵客,不像其他客人一样客随主便,安分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歇着,等主人安排行程。
隔日一早反而寻到霞光小筑去见盈盈。
那时天刚亮没多会儿。
子娴在院子里为自家小姐吩咐早膳,正好碰上裴渊求见。
子娴对裴渊的印象不好。
加之裴渊出现,让顾总管和小姐之间的关系好似更加如履薄冰——昨晚顾总管几次求见,小姐都是不见。
顾总管和小姐当年都是有恩与子娴的。
子娴一直盼着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却来裴渊这样的破坏者,又如何能眼见这样的局面无动于衷?
她便面无表情地与裴渊说:“还请公子回去吧,小姐才刚起,都没用早饭呢,早饭之后还有事情要忙。”
“哦?”
裴渊微笑:“没空见我?”
他笑的浅淡,但实在是容颜俊美,气度出尘,竟叫子娴看的一愣。
不过她立即就板起脸:“不错。”
“好吧。”
裴渊好脾气地点点头,朝后退了两步。
就在子娴以为他要识相离去之时,裴渊竟扬声道:“裴某前来拜会主人,感激招待,没想到却被冷言拒绝……”
这一嗓子,直接引起院内奴仆,院外巡走护卫侧目。
子娴脸色大变。
她哪能想到,看着极有风度,还有些温润雅然的裴渊,会看不懂眼色,还在这门口大喊大叫?
她仓皇道:“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奴婢不是说了吗——”
裴渊岂会理她?
“既然没空见我、招待我,那何苦请我来庄内住?这样的姿态,就是兰家的报恩之道吗?见识了。”
霞光小筑房内传出动静,想来里头的人已经听到了。
子娴脸色发白地祈求道:“公子您别喊了!”
就在这时,盈盈从房内出来。
裴渊眸光一直落在那门口,因而盈盈一出现,身影便落入他眼中。
她还是如昨日般穿了明蓝色,今日是齐胸的襦裙,黑亮的发挽成星月衔珠髻,昨日裴渊为她戴上的蓝宝石发箍被辫在发间。
珠链垂坠落在饱满额间。
今日她没有画花钿。
左右耳垂上还挂了星月耳铛。
蓝色将盈盈衬的更为幽静、空灵、不染烟火。
如非裴渊现在已确定她的身份,绝对想不到这样的女子,会是极为厉害的从商之人。
裴渊暗叹,果真人不可貌相。
盈盈撒开子舒扶持的手缓步而来,停在裴渊面前,看裴渊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什么请他来庄内住,难道不是他自己提议的吗?
倒是说的理直气壮的。
盈盈问:“怎么这么早?”
“不早了。”裴渊微笑:“换地方了我睡不着,天不亮就醒了。”
“原来如此……你可用早饭了吗?”
“还没。”
“一起?”
“好。”
盈盈请裴渊到会客的花厅去,离开之前,她眼角余光掠了站在边角的子娴一眼。
原就身子有些僵硬的子娴瞬时间更是僵如石雕,大气也不敢喘。
……
裴渊陪着盈盈用了早饭,闲聊一二,又一起用了午饭。
午后他离开了一会儿。
听到雷安禀报说顾乘风凑去了霞光小筑,裴渊立即又转了回去。
是时,顾乘风刚禀报了几句渠州兰家的商事——
他当然不是来禀报那些公务的,而是借着禀报公务,来和盈盈解释昨日出手打落盈盈发间珠花。
以及劝盈盈离那个姓裴的远一些。
还有缓和一点关系……
可他将公务说完,才要开口,盈盈便直接道:“那你就去忙吧。”
顾乘风:“……”
此时的裴渊恰逢到了霞光小筑门外,含笑出声:“顾总管总是有许多要紧公事忙碌,可真是叫人羡慕。”
顾乘风原就紧绷的心情因为他的声音出现立即糟糕透顶。
只觉身边清风一掠。
顾乘风侧脸,裴渊在他身侧不远处站定,一手摇扇,另外一手臂弯里抱着古琴,一幅翩翩公子,富贵闲人模样。
那脸上看似温和淡笑实则有几分挑衅意思的模样,更是碍了顾乘风的眼,因而出口的调子便如淬了冰一样阴寒。
“裴公子怎么又来了?”
“我带了琴来,为盈盈疗疾。”裴渊晃了晃自己臂弯中的古琴。
“你能疗什么疾?”
裴渊挑眉:“嵇康疗心,绿绮愈情,枯琴引魂古来有之。怎么顾总管竟不知道五音疗疾,琴医同源的道理么?”
“我自然知道这些。”
顾乘风声音更为阴冷:“只是裴公子当真能以琴音疗疾?怕不是找借口非要赖在我家小姐身边。你如此失分寸,这就是裴家风度?”
裴渊道:“在云崖山庄时便一直是我为她抚琴疗疾的,顾总管实在不信,要不要留下来听一听?”
顾乘风死死地瞪着裴渊,眼底涌动着无数浪潮。
既不肯相信裴渊有琴音疗疾的本事,又听到裴渊说起云崖山庄愤怒和嫉妒。
如果没有云崖山庄之事,小姐和他之间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顾乘风冷硬地说:“我会请琴师来为小姐疗疾,不劳烦裴公子,请裴公子离开此处,我还有要事要与小姐商议。”
“哦。”
裴渊微笑道:“我不愿走。”
你能拿我怎么样?
况且——
“我刚才听到你家小姐说了,让你去忙,不必留在此处,怎么现在你家小姐已经指挥不了你了吗?你要以下犯上?”
顾乘风脸色铁青:“我与我家小姐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多言——”
“好了!”
盈盈沉了脸色,“顾总管,请你退下吧。”
“小姐——”
顾乘风豁然回头,看着盈盈的眼神满是伤痛和不可置信。
这已经是盈盈当着裴渊的面第二次挥退他了。
当真那么偏向这个姓裴的,一点都不顾念他了吗?
“你去吧,我和裴公子有话说。”
盈盈起身行至裴渊身边,“我们到后面的竹林去,那里清幽静谧,会比较适合疗疾,顺便也请你瞧瞧那紫竹。”
“好!”
裴渊转身,随在盈盈身侧,往霞光小筑外面走,“兰家飞霞庄的紫竹我听过,据说耗费许多财力供养,是真的吗?”
“每年是要花些银子,紫竹难养……”
“唔,愿闻其详。”
两人边说边走远了,那相伴而去的背影如同化成无数刀剑,扎的顾乘风的心血肉模糊。
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