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谢清辞没等裴渊回应就哇哇大叫:“真的是个人,从上头飘下来的!怎么办?”
裴渊被他大惊小怪呱噪的头疼,懒懒回了句“你去看看不就是了”。
“我可不去看!”
谢清辞一脸凝重地往后躲,“谁知道是死还是活,万一已经死了我岂不是染了晦气?而且那人朝着你飘过去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起来瞧瞧啊!”
谢清辞催促的声音越来越远。
裴渊回头一瞧。
谢清辞已经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无比警戒地盯着水面,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裴渊揶揄一声“胆小鬼”,垂眸一看——
一片水碧色停在自己躺着的石头边上,应该是被卡住了。
人是面朝下的,乌黑发丝铺了整个水面。
且不说那人是死是活,这青天白日的瞧见这样的景象倒还真有点吓人。
裴渊懒懒地收了腿脚,摘下面上丝帕起身上前。
将那人翻面一看,裴渊眉梢一挑。
谢清辞紧张地问:“怎么样?是死是活?”
裴渊将人提到石头上,一边按压那人腹部一边说:“还有一口气在。”
这时那被捞上来的人呕出一口水来,弱声咳了两下。
裴渊随手捏了袖子帮那人擦了擦脸上水珠,那人眼皮晃了晃,却很快气力不济,昏死过去。
谢清辞追问:“长什么样?在水中都不知泡了多久,想来也知道难以入目……这是你救的人,我可没看到啊。”
裴渊随意笑笑,抬手一捞将人抱起往回走。
谢清辞兀自躲在树后伸长脖子:“女的吗?”
好像戴着一只耳铛。
裴渊没回头,径直带着人上了不远处的马车,吩咐车夫出发。
谢清辞在树后躲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连忙拔腿追出去:“等等我啊,我怎么回去啊?!”
……
裴渊和谢清辞此行到郓州是来散心的。
二人住在云崖山上的别院内。
裴渊将人带回后交给管事,召婢女照看,大夫诊治,而后自己去换了干爽的衣服,叫来贴身长随。
“去查查。”裴渊把一只金嵌宝梅花纹耳坠递过去,“不露声色的暗中查,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
长随雷安恭敬地双手接下,无声退走了。
裴渊缓缓地打着扇子,看着院中五颜六色的花朵眸光幽幽。
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已经细细打量过救回来的女子。
女子容貌清丽,手脸肌肤细滑,平日应是养尊处优的。
且她衣服料子和纹绣一看就知价值不菲,耳铛款式更是最时兴的,怕不是寻常身份,却莫名漂流到此处。
救这样的人,要么会收获报答,要么会得到报复。
而且得到报复的几率恐怕要高得多。
这怎么能不谨慎一点呢?
“裴渊!”
不远处,这时传来谢清辞满是怒火的声音。
裴渊摇着扇子回头。
谢清辞左手提着鱼篓右手拎着鱼竿大步而来,满面阴沉地咒骂道:“你这个混球把我丢山沟里,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
裴渊笑道:“那不是你要求的吗?”
“放屁,我什么时候要求了?”
“你要求我去看河里飘来的人,还要求我救人——我救了人自然要救到底,要带回来医治。”
裴渊摇晃着折扇,微微倾身语气认真:“等你耽误时间,万一人死在你的马车上岂不是晦气?
你最怕晦气了不是吗?
况且马车只能容纳两人,你身娇肉贵的,定是受不了拥挤,我可是为你着想。”
谢清辞张口结舌。
裴渊又笑起来,眉眼舒展轻快的像是林间清风习习,温和善良。
“走一走活动筋骨不是挺好的嘛?还能看看沿路风景,你说过,你最喜欢这云崖山的风景了,我一直记得。”
“……”
谢清辞难以置信地瞪了裴渊好一会儿,委屈又无力低咒道:“我怎么会有你这种表哥?”
裴渊笑出声来,“前世缘分?”
“孽缘,倒了八辈子霉的孽缘!”
谢清辞愤愤说着,转身离开。
裴渊甚至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又看谢清辞衣袍脏污,发丝微乱颇为狼狈,裴渊心底难得冒出一点儿稀罕的抱歉来,“等会儿带你去看小凤仙?”
谢清辞眼底的怨念瞬间一扫而空,回头时满眼发亮:“你可不能反悔!”
裴渊爽快:“一刻钟后出发。”
……
小凤仙是乐仙楼的舞姬。
人长的貌若天仙,舞技更是名动三州六府,谢清辞曾有幸远远看过她一眼,自此魂牵梦绕。
这次他非要到郓州来游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一睹芳容。
然而要想见这样色艺双绝、名声在外的人物,不但要砸大笔的银子,还要有些门路才行。
门路无外乎权利身份。
谢清辞如若亮了身份,见小凤仙自是轻而易举。
可也正因为他身份尊贵,怎能光明正大地去那舞乐靡靡之处?传出去家里要打断他腿的!
扮做寻常富家公子却又是毫无机会。
最近他就是为这事懊恼烦躁,所以每日去钓鱼排解心情。
谁知现在裴渊竟要带他去,怎能不喜乐开怀?
那自然所有不愉快都能一笔勾销了。
一路上谢清辞兴奋地说个不停,还紧张地问裴渊自己今日穿戴如何,是否合适,自顾懊恼没好好拾掇一番。
裴渊揶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去相看。”
而不是去看歌舞。
谢清辞瞪他一眼:“我这不是想给凤仙姑娘留下个好印象么?免得她以为我和其他油头粉面的一样。”
裴渊淡淡笑:“欢场之中都是逢场作戏,认钱认权认身份,要好印象做什么?”
“你闭嘴!”
谢清辞没好气地说:“你自己笑里藏刀,认钱认权认身份,你就以为其他人都和你一样是不是?
我可不会逢场作戏,我是真的欣赏她的舞姿,喜欢她那个人!”
裴渊笑笑也不多说。
少年纯稚,总是会说些天真的话。
他理解、尊重并且念着几分兄弟之情,大方满足——
去到乐仙楼后直接包场三天,让那位凤仙姑娘分早、中、晚场表演,将她会的曲目全都跳了一遍。
结果就是,谢清辞看的面红耳热,乐不思蜀。
最后还是裴渊灌了他两壶上等女儿红,将人给灌醉,才顺利拖着软趴趴的谢清辞离开乐仙楼。
回到山中别庄时已入夜。
裴渊将醉死的谢清辞交给管事带去安顿,自己也转回院落准备休息。
长随雷安跟在他身后三步位置,不远不近,亦步亦趋:“公子,您那日救回来的人已经醒了。”
“嗯?”裴渊稍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哦,那个女子,醒了……说什么了吗?”
“没,她状况有点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好像傻了。”
“……”裴渊缓缓回头,原本轻摇的扇子也不摇了:“怎么个傻法?”
雷安正要开口,裴渊唰一下合上折扇:“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