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浑身一僵。
那声音带着浅笑,若仔细去听还有些虚弱:“傻愣愣的发什么呆呢?回头,我在你后面。”
盈盈惶惶然,动作机械地转过身去。
一颗粗壮的大树底下,裴渊靠着树干坐在那儿,浑身已被冷雨浸湿,素衣完全黏在了身上。
身前、肩头、袖子、袍摆上,除去泥污还有血渍。
他一头乌发松散,发丝也被打湿,垂下好多绺黏在额头,鬓角。
俊美的脸上还带着往日惯有的散漫,可那张俊脸苍白的可怕,唇瓣也无血色,竟是盈盈从未见过的虚弱和病态。
“嘿!”
裴渊轻笑:“傻了?我站不起身,你得过来扶我一把。”
盈盈双眸睁大盯着他,完全不敢眨眼,现在才回过一点神来,便一瘸一拐地朝着裴渊走过去。
就在她靠近裴渊之前,身侧掉下重物摔在地上,发出砰一声闷响。
盈盈下意识低头去看,脸色瞬时刷白。
那是一个死人,喉管被隔断,缺了一只手,身前也中了几刀,脏腑、肠子都倒了出来,死状极为可怖。
盈盈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只觉所有气血直冲头顶,失控地尖叫起来:“啊——”
她疯了似地冲到裴渊身边,整个人如同砸进裴渊怀中一般,那么用力,手臂也立即将裴渊抱的紧紧的。
裴渊被砸地咳了两声,人却是怔住了。
既为她这毫无保留的投怀送抱,又为她刚才发出的那一声尖叫。
她喊出声来了!
“你啊你……”裴渊抬手将她拦住,声音虽低弱却难掩欢喜:“你的声音真好听。”
盈盈犹然沉浸在惊恐之中,根本没听到裴渊说了什么。
她担忧惊惧了整整一夜,出来树洞后,周围环境那样糟糕,她压着惶恐不安寻了裴渊这么久。
终于找到人的时候,本该是最惊喜,可却又偏偏掉下那么一个可怖的死人。
她现在被吓破了胆子。整个人抖如筛糠,抱紧了裴渊,亦完全将自己嵌入他怀中,根本不退半分。
裴渊惯性地轻轻拍着,安抚着怀中娇人儿的情绪,“没事,他都死了,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盈盈过耳不入,一夜的情绪积压到现在,回到能带给她安全的怀抱之中。
他的声音好像将所有困住的情绪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哭了起来。
起初浅浅啜泣,后来越哭越大声,直至失控地崩溃大哭。
“好了好了没事了。”
裴渊拖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把盈盈环抱住,低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蹭着盈盈的脸颊,“你怎么是个泪罐子。”
“哎……”
他叹息一声,低低笑道:“不过你怎么不听话呢?让你等着我,你倒是自己跑出来,这儿离树洞很远的,你怎么找来的?”
盈盈还是不说话。
她高一声低一声地哭着。
裴渊无奈,只好拍着她,等她哭完再说。
就这样又过了片刻,盈盈的哭声忽地戛然止住。
她整个人定在裴渊的怀中,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想张口又犹豫地不敢张开。
“回过味来了?”裴渊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握住盈盈双肩将她推离自己的怀中,低头看向盈盈。
亡命奔跑,焦虑整夜,又加跌跌撞撞寻找裴渊这么一大圈,盈盈当然是狼狈不堪的。
她浑身脏污,脸上也有好多泥尘,又被泪水染了一番,整张脸便成了个大花猫。
但那双平素就黑亮的眸子,却被泪水洗的更加明亮。
此时那明亮的眼睛里,盈着满满的震惊。
裴渊的手指抚上盈盈的唇瓣,低柔出声:“别发愣,来说话。”
盈盈张了张嘴,“我、我可以发出声音了。”
她飞快抿唇,又惊又喜,“我真的能说话了——”
“我听到了,真的不能再真。”
裴渊浅笑,把她脸颊上粘着的一缕发别在耳后,“这样的话,那边那个人总也算有点用吧。”
盈盈微僵,身子往裴渊身前凑,是半分也不敢看后面。
裴渊笑:“声音很好听。”
盈盈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眼底温柔淡笑时心跳一乱,飞快垂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贫嘴……”
而且她好久不说话,忽然一开口,嗓音粗哑,好听什么?
“哎,”
裴渊叹息一声,“我生就这般性子……境况已然很糟糕了,我笑着还是丧着脸,都不会改变现状的,你说是不是?
多笑笑没准有好运。”
盈盈睇了他一眼,没接话,伸手去扶他,“你伤的很重吗?”
刚才他好像说,站不起身了。
盈盈目光落到裴渊的腿上,只瞧他左边大腿位置的意料上一片血色,晕染的布料都红了一大片。
盈盈眼底不由划过浓浓担心。
“有一点儿吧。”裴渊也看向自己的腿,目露无力,“我好像从没受过这种伤,啧,真新鲜!”
要知道,以他的身份和身手,根本就没有受伤的机会。
上一次受伤,还是射箭的时候被箭头刮了个小口子,如果那也算受伤的话。
盈盈蹲跪着,如昨夜一般将裴渊的手臂拉起挂在自己肩头,“我扶你走,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这里一片湿冷,与他伤势定然不利。
裴渊点头。
起身时他尽量扶着树干用力,倒是没让盈盈多费力。
但往前走的时候,他却不得不将大半边身子都靠在盈盈身上,腿上的伤口太深太大,疼的厉害。
他根本不敢落脚踩实。
只能靠着盈盈的扶持移动。
盈盈身娇体弱,承受了裴渊那么多的重量,却也能勉强撑着。
不过她自己的脚也扭伤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没走几步就被裴渊发现。
裴渊皱眉思忖一二,示意盈盈将自己放在一旁的树桩上。
盈盈也的确累了,扶他坐下歇息一二,打算缓一缓再出发。
裴渊却说:“我们这样不行,得找人来帮忙。”
“我可以去找人,可是我该找谁?你知道方位么?”
裴渊朝盈盈看过去。
盈盈皱眉说:“周围全是树,四处都一样,我分不清楚方位了……”
“哦。”
裴渊一笑:“你都分不清楚方位,竟然还能找到我这儿来,咱们这属实是缘分一线牵。”
“……”
盈盈无语地看着他,自动掠过那些话:“所以怎么找,你有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