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容貌实在出挑。
而且也没有戴面纱和维帽,好颜色便那般大剌剌地显露在所有人面前。
在这深浓夜色中,在一众寻常百姓里,她哪怕安静低头,也犹如鹤立鸡群一般,实在亮眼。
所以她出现的那一瞬,裴渊就发现了。
自然也目睹了方才的小插曲。
他摇着扇子淡淡道:“追去了,还没死心呢。”
雷安低声说:“谢公子毕竟年少,难免感情用事,那凤仙又是个会拿捏人心的……不然属下派个人过去,别出了事。”
“你觉得有这个必要?”
裴渊淡笑:“你当谢家的人都是死的不成?”
雷安:……
那自然不是。
谢清辞是谢家独子,金尊玉贵的很。
这趟出门,除去明面上的流空和隐月,暗中还有别的护卫,当然不能任由他一人前去追凤仙,有危险没人保护。
雷安心说,我这不是担心么?
怕出事主子也脱不了干系,倒成多此一举了。
这时裴渊的声音又响起来:“倒是那个蟑螂,你得派个人去瞧瞧。”
“什么?”
雷安微愣,“什么蟑螂?”
“章玉郎。”
裴渊合上折扇朝下一点,“你去处理一下。”
雷安凑过去朝下看。
他们身在高处,看下面虽也是人头攒动,但却是能看到许多挤在人群之中看不到的东西——
有几个人逆着人流,朝着盈盈和仲夏他们靠过去。
人群外围人少的街道一角,有个锦衣的男人摇着扇子静静站立,应是在等候。
雷安认出那是章玉郎。
也瞬时明白裴渊的意思。
章玉郎是这郓州出了名的浪荡公子,颇有家财和手段。
只要是他看上的女子,不管是未出阁的还是为人妇的或者风尘中的,基本都跑不掉,凤仙就是他的情人之一。
现在看这情况,章玉郎是看上盈盈姑娘,而且开始动手了。
真是好大的狗胆!
雷安立即转身退走,吩咐人去办。
当然也很快就把那几个靠近盈盈身边的人给解决掉了。
仲夏和孟春护着盈盈朝不远处的塔楼那儿去。
塔楼离来福楼不算远。
因为庙会灯火极多,塔楼之上也挂满了灯笼,所以没了往日夜间暗沉。
裴渊和雷安的目力都极好,竟能一路清清楚楚看见盈盈三人到塔楼边上的小摊上坐下,点了茶水和吃的。
灯笼摇晃间,一个中年汉子进到小摊厨间,又匆匆退出,好像还和摊位老板道了歉,又匆匆离开。
似乎是走错的模样。
人很多,这一小插曲所有人都没注意到。
孟春和仲夏也没注意到。
而在高处的裴渊却看到了。
那看似走错的中年汉子,已经在锅里洒了什么东西,摊老板根本没注意到,盛了三碗端给了盈盈三人。
“你去——”
裴渊刚要吩咐,又收了扇子站起身来,大步往外。
出了来福楼,裴渊从拥堵的人群之中快速穿梭而过,到那摊位前的时候,盈盈以及孟春仲夏三人已经不见了。
雷安立即说:“属下派人找。”
裴渊摆手示意他去,自己则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果断转向不远处的一条窄巷。
巷子口有两个汉子守着,里头暗沉沉的,隐约可见巷子深处有一辆马车,左右应该也有人守着。
那两个汉子看到裴渊直接伸手拦截:“兄弟,换条道走。”
裴渊微微一笑,往后退了半步。
就在那两个汉子以为他识时务要离开的时候,裴渊忽然出手,折扇左右挥过,两个汉子直接被扇的撞到墙壁后重重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这动静引起了里头人的注意。
问了句“怎么了?”,没得到回应,便有人朝巷口来查看。
裴渊踏入黑沉的巷子里,遇到来人便如先前一般挥扇而去,将人打昏,一路解决了七人到了那马车近前。
车上坐一个车夫正要呼喊以及动手,裴渊折扇飞出,又快又狠。
打在那车夫胸前,将人打地跌过去挂在车辕上。
裴渊上前,只听车中传来男人的笑声。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真的很温顺,很乖……更是难得的美人,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美的姑娘。
我原是想带你回家再与你欢好的,可我真的忍不住……我还从来没有这样急不可耐过,只有对你,只有你——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喜欢你,非常喜欢,我会娶你过门的,我一定会。”
这一声声入耳,裴渊的脸色几乎与这暗沉的夜色凝成了一片,深邃眼眸中也似刮过暴风雪。
他捏紧了折扇,正要一挥而过将马车震裂时,车内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男人的。
裴渊怔住。
“啊——啊——”杀猪一般的惨叫声连串儿响起,男人凄厉道:“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来人、来人啊——”
砰、砰、砰!
车内发出重物撞击之声,也是一连串的。
男人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
他的仆人已被裴渊打昏,自然无人相救,外面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当然也没人听到他呼救。
那叫声从一开始的凄厉高亢,到后面虚弱颤抖、求饶。
越来越低,几乎听不到。
裴渊终于回过神。
他慢慢上前,将马车车帘掀起,有东西从车内砸出。
裴渊反应敏锐地侧身躲开。
再回头时,又有东西照面门砸来。
这一回裴渊没躲,而是一把握住了车内人的手腕,也在抬眼之时看清了那人。
是盈盈。
她的衣襟松散发髻凌乱,莹白的脸上满是细汗,脸颊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润着一抹浅浅的红。
她的手中捏着一把烛台,其上似有暗沉血色。
那双素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凝着惊恐,也聚着决绝和狠辣。
像是暗夜里的一团火,分明周围冷风吹拂,随时要将那火苗压熄,可它却就是不断跳跃,顽强燃烧,灼目非常。
灼目到,让人忍不住想伸出双手,将那火苗护着,不受寒风侵扰。
裴渊眯了眯眼,语气不自觉地异常温柔,“是我,别怕。”
盈盈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手一松,烛台掉落,砸在车辕上,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盈盈大喘了一口气。
紧绷的身子瞬间一软,跌靠向一边。
裴渊这时抬手一揽,带着她离开马车,环在自己身前。
目光扫过,他看清车内——里头可算是一片狼藉,人已经被砸的满身是血,气息微弱了。
盈盈抓紧裴渊身前的衣服,还拽了拽。
裴渊低头。
盈盈捏过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写:他会死吗?官府会不会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