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担忧地往前走了两步,意识到自己带走伞盈盈会淋雨,便又回头将伞交给盈盈,才转身小跑到石林边。
盈盈握着伞歪了歪脑袋,听到孟春问:“这是怎么了?”
站在石林边的流空摇了摇头。
孟春皱眉说:“下这么大的雨,这里湿冷,公子坐在这里会着凉的你知不知道?”
流空回:“劝了,劝不了。”
要是能劝他也不至于站在这里陪着淋雨。
孟春不信邪地自己蹲下身扶人:“公子您先起来回院中去,不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你走开!”
呜呜哭泣的男子推拒着孟春,哭的更大声:“你们都不要管我,着凉就着凉,生病就生病,我自己的身子关你们什么事儿?
呜呜呜……凤仙姑娘、凤仙姑娘,你好狠的心啊,呜呜呜……”
男子推人的力气不小。
孟春被推的一个踉跄,连忙扶住一边山石才稳住身子,面上微惊。
这平素好说话的小公子,今日脾气这样糟糕?
流空朝她递去一个眼神:你这下信了吧。
孟春抿了抿唇。
信了。
但总要想想办法,不能让他由着性儿这么折腾自己身子不管吧?
这位爷要是病了还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发愁操劳。
可既劝不了又碰不得,这怎么办?
极轻的脚步声传来,一双素色绣鞋停到了石林边上,鞋帮沾染了几分泥污和草屑。
孟春回头:“盈盈姑娘……”
盈盈朝她微笑,示意自己不会添乱,又垂眸一瞧——
一个一身金白锦衣的少年公子垮着身子靠坐在石壁上,衣裳几乎已经被雨水打湿,袍摆袖角满是泥污。
发髻松散歪斜,还垂下丝丝缕缕的发丝,被雨水染湿,黏在额头鬓角。
他已哭的双眼红肿,委屈的像是被人丢弃的小狗,狼狈又可怜。
盈盈举着伞蹲下身去。
零落的雨丝被雨伞遮住。
悲伤啜泣的谢清辞抬头望见了雪落梅花的伞面儿。
而后他的视线顺着伞面、伞骨、伞柄慢慢滑过,终于落到了打伞的人面上。
绵绵阴雨让整个山庄中起了几分朦胧缥缈的雾色,雾色之中,一个姑娘朝他露出了微笑。
一方丝帕递到谢清辞的面前。
谢清辞怔怔看着,忘了哭泣也没有动。
盈盈把丝帕更往前递了递。
虽未说话,但眼神温柔和善,还有些莫名的亲切。
那头顶的伞遮去了秋日的冷雨,她眼底的温柔也好似化去了谢清辞心底几分伤怀。
谢清辞鬼使神差地,把帕子接了过去。
一旁的孟春和流空对视一样,都十分意外。
这么难搞的谢家小公子,就……忽然温顺了起来?
盈盈做了个擦脸的动作,又指了指谢清辞的脸。
“哦。”
谢清辞吸了吸鼻子,捏着那帕子把脸一抹:“你是谁……我知道了,你是我们救回来的那个姑娘,你都已经好了吗?”
盈盈诧异。
我们救回来的?
他当时也救她了吗?
怎么没印象了……
“你怎么不说话?”
谢清辞哭的太久了,嗓子有些哑,“你叫什么名字?”
盈盈朝他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谢清辞慢慢拧起眉头:“什么意思?你是哑巴,不能说话的吗?”
盈盈微微歪了下脑袋,点头。
目前算是哑巴吧。
随在一旁的孟春这时说:“姑娘她忘了以前的事情,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取了暂时的名字叫做盈盈。
至于不能说话,胡大夫说是因为病情,治好了病应该可以。”
“哦。”
谢清辞睇着盈盈看了两眼,似乎想起了自己现在的惨状,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我心情不好,嗯。”
话落他瞪了流空一眼,“还不来扶我。”
流空上前伸出手臂,把那娇贵又稚气的主子扶起来。
盈盈也站起身,才觉这公子身量修长,比她高了许多。
方才只看脸,她还以为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谢谢你的帕子……和伞,帮我挡雨。”谢清辞清了清喉咙,“外面这么冷,你身子还没养好,别在这儿了。
快回去吧,受了凉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孟春:“……”
刚才她也是这么劝谢清辞的,结果被甩开,并且还被呛声了。
转头谢清辞就拿她刚说完的话又劝别人。
盈盈朝他笑着点点头,又伸出手指了指他,再往远处的院子指了指,再指了指他湿漉漉的衣袖,神色凝重地皱眉摇头。
谢清辞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你说我衣服湿了要赶紧回去,不然会不好,会生病的?嗯,你说的对,我也回去。”
他抬头,朝盈盈笑的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颊边竟还有梨涡,“咱们都回去吧,快回,雨下大了!”
话落谢清辞看向孟春,“快点陪她回去,记得煮姜汤啊。”
孟春:“……”
现在倒是成了稳重关怀的样子了,也不知道谁刚才耍脾气闹性子哭哭啼啼没点儿样。
她心里念叨了几句,朝着谢清辞行了礼,便扶上盈盈陪她回去。
谢清辞则大步流星也回院子。
流空跟在后头。
仿佛先前的伤心不存在。
然而等回到自己房中,谢清辞换了衣裳,却又望着窗外的雨伤怀起来,哀伤落寞的仿佛被所有人背叛。
流空犹豫良久,终于忍不住问:“您,刚才不是好了吗?”
“是,我刚才是好了。”谢清辞冷飕飕地说:“在那样温柔的姑娘面前我能不好、能哭哭啼啼,我能吗?”
他回头看向流空,眼神也冷飕飕:“我能吗?”
流空:“……”
谢清辞咬牙,气的一张稚嫩俊俏的脸都阴沉起来,“你要是被喜欢的姑娘骗,被背叛,你能那么快就好吗,啊?”
谢清辞下一瞬就讽笑道:“是了,你这种苦瓜,冰块,臭石头,你就不可能遇到那种人,怎么可能有机会体会?”
他冷冷一哼,倒还有几分得意。
流空额角微绷,气笑,又不敢笑。
谢清辞磨牙半晌,愤怒又不甘地低喊:“那油头粉面的男人有什么好?我年轻有多金,身份贵重,凤仙姑娘什么眼神!
竟喜欢那种人也不喜欢我!”
流空附和:“是,凤仙姑娘没眼光。”
“不许你说凤仙姑娘!”
谢清辞立即就回头给了流空一记非常厉害的眼刀子:“我不许听到没有。”
流空唇角扯动。
有病,没得救了。
却在这时,谢清辞又落寞至极,哀伤至极地说:“她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其实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