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年节,宫中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今年是数十年来少见的丰年,陛下龙心大悦,不但大赦天下,还准备了许多赏赐。
前朝官员、后宅女眷、皇室宗亲凡是能到场的,尽数都到宫中参与盛会。
燕灵羽作为皇后心腹,又是朝中武官,这种场合她自然要陪伴在皇后的身边。
她是整个庆国最最独特的存在,哪怕只是坐在皇后身后,这宴会上那么多的人,她都能引起许多注视和问候。
一开始的问候还只是诸多夸赞话语,说什么“谁说女子不如男”。
后来就有人说起她的终身大事。
她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
寻常贵女,在这个年纪早都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而她的终身大事却到现在还没有着落。
随着那询问关切的声音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热心介绍青年才俊,燕灵羽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真的很闲。
她不嫁人,碍着她们吃还是碍着她们喝了?
成婚那么好,她们大可以多成几次,盯着旁人做什么?
然而那些“热心”的妇人们,不是公侯命妇,就是王妃郡主,燕灵羽自是无法当面顶撞、驳斥。
还得勉强赔笑应对。
皇后心思细腻,看出她的不乐意来,笑着打趣了几句转移了话题。
这才让燕灵羽稍稍舒适了些。
宴会后半程,皇后推说身体不适,离开宴会大殿,燕灵羽自然是陪伴相送。
夜色黑沉。
除夕是喜庆日子,除去那宴会大殿上热闹非凡外,宫中四处也披红挂彩,一眼看去全是盛景。
不过到底是少了人,宫道上可比大殿那边清静多了。
被吵了整整一晚,现在的安静便让燕灵羽忍不住舒了口气。
皇后看在眼中,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现在是越发孤冷了,那么热闹的宴会你面无表情,到了外面没人处,你倒是高兴的很。”
燕灵羽垂眸,“并没有,我只是——”
“你不必狡辩,本宫都看到了。”
皇后打断她,望着燕灵羽的眼神十分无奈:“那些夫人们说的话虽然你不爱听,但确实是正事,
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再这样晃下去怎么行?
去年让你入东宫你不入,说什么和谢清辞两情相悦。
本宫还寻摸着为你赐婚呢,结果没过几个月你就说谢清辞太幼稚你又不喜欢了。
本宫现在十分怀疑,你当初说什么两情相悦根本是糊弄本宫。”
燕灵羽沉默以对。
谢清辞那件事情,她的确是糊弄。
以皇后平素对待她的宽容和现在的口气来看,皇后是不打算追究的,她自然也无言回应。
皇后又叹了口气,落下一句“好自为之”,带着贴身的嬷嬷宫婢回金凤宫去了。
燕灵羽一人站在宫道上,冷风呼呼吹的袍摆、发丝起落。
这晚间的风,当真是有些冷。
她想,皇后娘娘对她的终身大事,应该不会再有插手的心思了吧。
这样很好。
成婚什么的,她现在真的毫无想法。
燕灵羽转身顺着宫道往外走,腹中似有一团热辣辣的火烧灼着,朝喉间一窜一窜往上冒。
虽让人有些不舒服,但好在不是很强烈。
燕灵羽回忆了一下,想这大概是方才喝了两杯酒的缘故。
那宴会上的酒当真是挺烈性的,一入喉就烧到了腹中,后劲还大。
一路走到宫门外,燕灵羽碰上了正照看云雪楠上车的太子。
云雪楠又怀孕了。
再过一个来月应该就要临盆,如今大腹便便,身子略微有些笨重。
太子托扶着她的腰背将她送上马车,还嘱咐嬷嬷和婢女小心。
宫门前灯笼摇晃,昏黄的光照过去,燕灵羽看到他眉心轻拧着,面上满是关怀谨慎之色。
“燕将军!”
宫门守卫轻呼一声行礼,惊动了不远处原本要上马车离去的太子。
太子回头看来。
燕灵羽垂下眼眸,朝他遥遥拱手见礼:“太子殿下。”
太子看了燕灵羽好一会儿,吐出一句“免礼吧”,而后撤身进了马车内。
东宫的车马,便很快离开了宫门前。
一缕风过,燕灵羽额前垂落的两缕碎发被风掀起。
八年,曾经的青梅竹马成了别人的夫君,东宫妃嫔充盈,他有儿有女,而她还是一个人。
且好像一个人成习惯了,旁人太靠近她身边,她都觉得不适。
怎么……她成这样性子了?
她又想起皇后先前说她如今“孤高”。
她真的孤高?
这两个字听起来好像挺寂寞的。
她沉默地静立在宫门前,只觉这除夕夜的风,还是很有些寒凉之意。
片刻后,燕灵羽接过仆人递来的马缰,翻身而上驱马前行,并吩咐随从不要跟着。
她今晚并不想太快回府。
她想在街上走走,看看。
除夕夜,京城的街道还是很热闹的。
她年少的时候曾与太子一起去凑过许多热闹。
今夜,她想再看看。
……
烟火、爆竹、花灯、美食,还有各类杂耍表演,在那长街之上应有尽有。
燕灵羽骑马走了一会儿之后,人潮拥挤,骑马难行,她只得找了个地方拴了马,独身走到那长街之上。
一路而去,身边的人或是夫妻成双,或是一家老小,或是三两好友,总归都是结伴成对的。
只有燕灵羽是孤身一人。
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显得很是突兀不合群。
好似更在燕灵羽心中催生了寒凉之气。
燕灵羽再逛不下去,原路折返回去后,却发现自己拴在那酒楼门前拴马石上的坐骑不见了。
这是被偷了。
那马的马鞍上可是有燕鸣侯府的标记,胆大包天的小偷,竟敢偷她的马,活的不耐烦了!
燕灵羽冷笑一声,单手负后步行向前。
这条街转两个路口就是城防营衙门,她前去告知衙门后,衙门立即通知各城门查出城马匹。
燕灵羽也不回府,直接坐在那城防营衙门大堂等着,倒要瞧瞧那小偷是何方神圣。
坐了半个时辰,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燕灵羽却觉得腹中那热辣辣的灼烧之感比先前更猛烈了许多。
其实她出宫、游街、再到这衙门的一路上,那灼烧感都在。
而且好像,在渐渐变浓。
她皱紧眉头,一把抓起旁边早已放凉的茶水灌进腹中,想着压一压那灼热。
但没有用。
不但腹中如火烧,好像手脚也开始逐渐发烫,无力。
站在一旁相陪的官员迟疑地问:“将军,您的脸红的有点怪,额头上都冒汗了,您是不是不舒服?
要不要属下让人找大夫来?”
“……”
燕灵羽握紧了手中茶盏,眉心紧拧,心中一片狐疑。
只是烈酒而已,至于让她如此吗?
不对,不是因为酒,好像是……
燕灵羽立即站起身来大步离去。
徒留那官员追在后头,喊着“将军”,问着“您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