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也笑了。
他看着转身离开的兰时身形暗暗思忖,她应当不是只为了让他扫清障碍,所以对自己这样亲近。
那他,要不要说顾乘风之事?
终究裴渊还是没说。
怎能提说?
一个陪伴她十多年,她还曾真心喜欢过的男人,在她心中地位本来就不可小觑。
哪怕是那个男人做过那么糟糕的伤害她的事情,也不可小觑。
他不能与她提,帮她回忆那人存在。
撇开这个缘故不说,以他和兰时现在的关系,如果提了顾乘风,他还显得拈酸小气,不大度。
裴渊深吸口气,把杂七杂八的心思咽下,陪兰时出门去查看商会之事。
待到看完会馆内的一切,兰时不得不感叹,烂名声只是裴渊在外的伪装,他实际极有能力,办事效率太高。
才不足十日,路州分会竟被他创建好,并且一切井然有序。
兰时上下里外都看了一圈,毫无问题,只能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兰时忍不住隔一会儿就看裴渊一眼。
那难掩赞叹的眼神,让裴渊也颇为得意,慢慢展开手中折扇轻摇慢摆,还笑着说道:“你不必太惊讶,这不算什么。
我最近这两个月都不忙,后续你商会之事,我陪你走一圈,尽快办好,你也好回京城找我母后和皇兄复命。”
到时她大功一件,他再想些别的办法,应该能定下他们的事情。
“你之后不忙?”
兰时有些意外,“河帮那边也不忙?”
“河帮的事情当然还要我过问的,这不,你要办商会分会,必定游走河道一圈,我随你走就好。”
裴渊笑眯眯地说:“这样我既巡视了河帮分舵,处理该处理的,也将你的事情一并解决。”
“……”
兰时唇瓣微抿,如何不知道,他这其实是多为她考虑。
不然,他完全可以自己巡视河帮,任由她带人去组建什么分会。
兰时看着裴渊,看着看着,心情就有点儿复杂了。
本来是“一吻”成交的不健康关系,预计迟早分崩离析,各归各路,可现在他这样为她着想。
还半句不提报答,不提以后之事。
就如她做了一笔生意,她几乎没做什么,而对方一直白送她利润。
这世上之事,从来没有白拿的利润和免费的东西。
越是白拿的,越是免费的,往往都是越贵的支付不起的。
那与裴渊这桩“生意”,这么多白送的好处,自己如何支付、回应?
“拾儿。”
裴渊轻唤,声音又低又哑,身子缓缓凑近兰时面前,“你不知道怎么支付,回应的话……
兰时愣了愣。
她方才看着裴渊,却是不小心把心里的话给问了出来。
这时裴渊笑着继续:“不然你以身相许吧,把你的后半辈子,全许给我。”
兰时心头一跳,抿紧了唇瓣,“你我身份悬殊……”
“那又如何?人的身份不会一成不变,你可以往高处走,我也可以往低处靠,只看你想不想。”
“我……”
兰时还有迟疑。
那不是轻易能垮的过去的。
行商多年,她太过明白有些鸿沟是一辈子也跃不过去的,太大胆的念想是奢望,是对自己的为难。
“可以的。”
裴渊从他那儿起身靠过来,半蹲在兰时面前,正巧能与兰时眼对着眼,鼻对着鼻:“我说可以。”
兰时望进他的眼底,看到那眼眸深处万分的认真。
她的心中忽然冒出一缕莫名的雀跃和期盼。
他们二人之间,如有感情,再说终身之事,要看他能做到什么样的争取,而她亦不会站在原地看他一人努力,也会尽自己的所能。
兰时的眼睛里终于生出几分光亮来。
她反握住了裴渊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手,慢慢朝他点了点头。
裴渊凑近啄了兰时唇瓣一下,灿然一笑,“这才像话……凡事有我,你不必担心,记住。”
兰时点点头。
回到路州飞霞庄,下车往霞飞小筑走的时候,她忽然问:“听说,你和他说了几句话后他就走了?
你怎么劝的?”
裴渊步履微动,低头看向兰时:“你很想知道?”
“我有一点好奇……他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
兰时其实当时都想到了,他可能要纠缠良久。
纵然她对顾乘风彻底断了念想,也恨他紫竹林的欺辱,但终究无法不顾忌顾乘风多年相伴,以及为兰家所做之事。
所以她先前,其实并没什么好的让顾乘风撒手的办法。
可裴渊去了一趟,顾乘风竟就走了。
如何能不好奇?
兰时又问:“所以你到底说了什么?”
裴渊盯着兰时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其中没有任何怀念之类的情愫,这才缓缓开口。
“我告诉了他我的身份,并且问他,那样半死不活的模样怎么和我争,他要想和我争,前提是得有命。
活着,才能和我抢。
大约他明白过来,自己那个样子的确是不行的,争抢不过,所以找地方修养,想等身体好了再来吧。”
裴渊勾唇一笑,心道:永远也不可能给顾乘风任何机会。
兰时闻言沉默下去,之后再不曾与裴渊说起顾乘风任何事情。
……
三日后,裴渊陪伴兰时顺水路而下,游走个州府,组建商会分会,与京城总会串联,监管商事,协助朝他监管赋税等。
这商会的网络,因为裴渊以河帮和逍遥王身份暗中协助,半年时间已经彻底组建。
并为朝廷,为太子解决了不少问题。
秋日,裴渊与兰时回京之际,亲自面见皇后提及成婚事宜,对象还是兰时时,皇后竟然冷着脸答应了。
兰时原本以为,那将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如此轻描淡写实在意外。
接到赐婚圣旨的那一夜,兰时问裴渊:“为何?”
“什么为何?”
“赐婚,这么容易,实在不和皇后娘娘的性子。”
皇后是赏识她,但王朝等级分明,皇商位朝廷办事奔走也是商户,商乃贱籍,是无论如何配不上做亲王正妃的。
皇后却能答应,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裴渊却笑:“还能是为何,自然是母后疼我爱我,又赏识你喜欢你,觉得我们是天作之合,注定要在一起啊!”
他嘻哈着,揽着兰时倒入床榻,胡乱游走的手十足的不安分,让兰时思绪一乱,再难追问。
只能手忙脚乱去拯救自己的衣裳。
却又是一片都未拯救的起来。
兰时呼吸不稳地焦急道:“你别乱来——”
“哪里乱来?”
裴渊低哼一声,将她按着腰带的手抓开,“你日日在我身边转来转去,让我日日只能看不能吃,我心火都烧眉毛了。”
他说着吓唬她的话,做着吓唬她的动作,终究却未实质性地将她彻底拥抱,这么美好的事情,当然要等大婚那夜。
只是一切凌乱结束后,兰时脸儿潮红,恼火地往床角躲。
裴渊低笑着,拉起锦被盖在她身上,“秋凉,别受寒。”
兰时咬着牙气的不行,却是早已经忘了追问先前的问题。
裴渊把玩着她漂亮的发,口中说着亲昵的话儿,心神却似回到当初,与母后推辞和孟瑶姿婚事的那一日。
她非要赐婚,说他到了该娶妻的时候。
他自是不愿。
母子二人这么多年第二次红了脸。
他们第一次红脸是什么时候来着?是了,是在十五岁那一年。
他狩猎博得头彩,想让母后为他骄傲,高兴,可当结果公布的时候,他只看到母后脸上勉强的笑容。
他不能理解,悄悄摸到母后帐篷去,想问一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结果却听到母后和身旁嬷嬷的对话。
她竟让人在猎场准备好了猎物,原该是要让皇兄夺魁,享受荣耀和父皇夸赞的,而他冒失地抢走了皇兄的头彩。
坏了母后的筹谋,她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他还听到,当年母后为了固宠,给父皇下药算计,才怀了他。
她固宠成功了。
可当初所为下作丑陋,成了她心里的疙瘩。
所以他出生之后,每一次只要看到他,母后都能想起当年所行所为,浑身不适,心情糟糕。
她没有办法像对待太子一样爱护他。
他那时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母后就偏心皇兄,总是冷待与他,他文武再好母后都看不见。
他总觉得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好。
却原来是那样的缘故。
他忍无可忍地冲进账内与母后理论,说那样对他不公平。
盛怒之下,母后挥来一巴掌,如同在他们母子本就不美妙的画纸上直接撕扯出一道裂缝。
后来,他成了声名狼藉的逍遥王。
如母后所愿,这辈子都比不上熠熠生辉,文武双全的太子皇兄了。
那一日他拒绝母后赐婚孟瑶姿,就说的清楚明白,自己早已有了共度一生的人选,希望母后同意。
如若母后不愿,那他只能做个逆子,反正他从来不是母后喜欢的好儿子。
母后气的变了脸色,怒声要他滚。
这一次他请旨赐婚时也想到了不会容易,谁知母后却冷冷说了句随他。
是他当初的忤逆刺激到了她,她终于念及自己也是儿子,想顺着他一点了?怕是其中也有皇兄的支持吧?
母后一向最顺着皇兄了,肯定是。
这都不重要。
裴渊躺下,将香香软软的姑娘揽入怀中轻轻抱住。
这个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
……
兰时组建的商会帮了太子大忙,被太子亲自赞赏,提拔为户部商政,成为户部唯一的女官。
来年春日,裴渊与兰时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她总算成了他的逍遥王妃。
大婚那一日,逍遥王府外人山人海。
百姓们议论着这桩婚事的离奇,打赌逍遥王会喜欢这王妃几日,多久会爬墙而出,招蜂引蝶。
只是议论声被淹没在热闹的锣鼓和喜乐声中,成婚的二人一声都听不到。
大红的喜房内,裴渊甚至等不到晚上,便拥着兰时春风一度,甜蜜的话儿在兰时耳畔不重复地说了那么多。
让兰时难以抗拒。
她怀疑,他前世是只蜜蜂,浑身都缠着蜂蜜做了今生的逍遥王。
逍遥王府外,顾乘风一身青灰色劲装,头戴斗笠被挤在人群之中,视线呆滞地看着那挂满红绸和双喜的府邸。
他听信了裴渊的话,离开去疗养身体。
终于身体恢复七八成后,追上了兰时。
可裴渊始终陪伴在兰时身边,他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机会接近兰时,如今更眼睁睁看她成了被人的妻子。
他们……他的大小姐,终究被他丢了。
人潮涌动,挤的顾乘风身子左摇右摆。
他闭上眼睛放弃挣扎,任自己的身体被挤着,随意飘荡而去。
【男女主就这样了】
【后面要补一个小番,情感线的,谢清辞和燕灵羽,这两个人物做的很认真,感情线也想好了,所以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