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时最终没有去找裴渊。
一来时辰有点晚了,但裴渊还没回来。
二来,兰时也是难得有点怯场,不知见了裴渊要如何开口,便想多一点时间,好好想想隔日再说。
但她醒了却一直不问不找裴渊,却是叫裴渊气的够呛。
他也在这飞霞庄住着。
兰时的情况,仲夏和胡大夫每日都会回禀,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原是兰时刚醒就要去看她的,只是那日她恶言相向闹得不愉快,他不知怎么面对,又怕她还惦记顾乘风。
那样他会气死的。
所以裴渊只办事不去找兰时。
结果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兰时竟也不主动找他!
是真的把他当办事工具利用吗?
那就算是没有真心,只是指望他帮忙解决麻烦,最起码也要维护一下关系,方便持续长久的利用吧?
哪有她这样不闻不问的!
裴渊一日更比一日心情烦躁,底下的人更加谨慎,商会分会的事情也进展飞快。
这一日,基本所有事情都彻底定下。
晚间在商会会馆那里摆了酒,裴渊心情不好,就多喝了两杯。
回到路州飞霞庄时已经都快子时了。
那时夜深人静,兰时早已休息。
仲夏如往日一般将今日兰时情况汇报给裴渊知道。
听到兰时今日问起他,裴渊唇角翘起两分弧度,但很快仲夏就犹豫地说起,兰时还问了顾乘风。
裴渊那翘起的一点唇角瞬时下垮,眸子眯了眯。
仲夏也立即噤了声。
半晌,裴渊问:“她问顾乘风什么了?”
那声音比夜风还要凉薄。
仲夏小心地回:“就只问了句‘顾乘风呢’,秦公子回了他离去,姑娘并没有多问多说。”
“那她神色如何?”
“一如往常。”
仲夏心说,兰时一向是面相平静,心中多思绪的人,哪能从神色上分辨到多少?这可是为难她这做下属的了。
裴渊不说话了。
他站在霞飞小筑和自己所住那院子的岔路口半晌,转身往自己院子走。
但走了只两步,他忽然停住脚步,径直朝着兰时的院子去了。
仲夏跟上去低声说:“姑娘睡下了。”
“别跟着。”
裴渊丢下一句,步子迈的大,很快就跨进了霞飞小筑院子。
仲夏噤声也止步,默默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
嘎吱。
裴渊推门而入。
屋中黑漆漆一片,裴渊却径直绕过圆凳、桌子,跨过雕花隔断,进到内室,一脚踩着脚踏,旋身就坐在床弦上去。
床上落下的青纱帐已被他瞬时撩起。
裴渊眯着眼睛打量着。
纵然屋中漆黑,他却借着月光,将兰时的睡颜看的清清楚楚。
今夜,她睡的很安静,再不是先前病着时候,眉头紧皱,满是烦忧的样子了。
是因为身体舒畅了?
还是因为知道商会的事情已经定下了?
或者,是因为他最近几日都没到她面前绕圈子,看不到她,她开怀的不得了。
最后的那个缘故从脑海中闪过的一瞬,裴渊的脸色就黑沉了许多。
想他帝后嫡子,太子亲弟,纵然名声不好些,也是万万人羡慕不可及的天潢贵胄,多少人见了他卑躬屈膝奴颜谄媚。
他还是河帮内当家,手掌河务,江湖上也有些脸面。
论身份地位、权势手段、钱财样貌,他哪里差了?
外面不知多少狂蜂浪蝶追逐他不放。
偏就床榻上这女子,对他不热络也不冷漠,反将他吊的整颗心经常七上八下,不知觉就全缠在她身上。
每日为她茶饭不思,绞尽了脑汁地对她好,她还好似不领情……
“听说得到的太轻易都不会珍惜,你也是这样的人么?”裴渊俯身靠近兰时,轻轻出声。
兰时本睡的不沉,被这一声惊醒,双眸骤然张开。
屋中黑沉。
裴渊背着光,兰时看不清他的脸。
只看到有人靠近自己,压迫力十足,还带着酒气……兰时立时浑身紧绷,一手用力去推,一手去抓枕下匕首。
自从上次顾乘风紫竹林欺辱她后,她习惯了随身携带匕首,晚上睡觉也放在枕下。
可是此时,她推出去的手被那人握住手腕。
匕首还没拿到,就被那人拉着手腕扯了起来。
兰时慌乱挣扎间,忽然嗅到熟悉的沉水香,也看清了那人的脸,瞬时松了口气:“是你。”
“那你以为是谁?什么采花贼,登徒子么?”
裴渊低低一笑,笑声中却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他握住兰时手臂将她拉近自己:“睡的好吗?”
“……”
兰时感觉到了他的不善,挣了挣,挣不开,皱眉说:“你喝酒了?先把我放开,我亮了灯,有什么事细细说。”
“亮灯做什么?我也没事要与你细细说,我就是来瞧瞧。”
裴渊笑着,缓缓凑近。
酒气更冲上兰时面门,很是浓郁,让兰时立即屏住呼吸别开脸,“那你现在瞧过了,我很好。”
“是啊,你很好。”
裴渊更靠近几分,呼吸几乎喷洒在兰时脸上,还有那灼烫的,紧迫的气势压抑,“可我不好!”
“你为何不好?”
“你说呢?你说我为何不好?”
裴渊紧抓着兰时的手臂不放松,眼神幽深暗沉,还似有些咬牙切齿,“你怎么能做到,什么时候都这么淡漠平静的,嗯?
你是根本不想看到我?
那真是委屈你了,隔三差五你还得应付我。”
他话说的冰冷又阴沉,虽然口气很不好,可兰时却从其中听到了几分控诉和压抑的委屈。
兰时原有些心思不定,因敏锐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反倒平静下来:“所以呢?”
“所以?”
裴渊重复一声,怒火在眼底闪烁,“所以你是不是和我见面都是应付?
因为没得选择,因为我还有用,所以你才勉为其难?
你那时候……盈盈那么温顺乖巧,她只能看到我一个人,旁人谁都不入她的眼,她甚至不让旁人靠近。
你为什么会是这样?”
兰时平静道:“因为我不是盈盈。”
“……”
裴渊无话可说,只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兰时平静的脸,想从其中看出点别的来。
可是,太平静了。
除去波澜不惊,不为所动,裴渊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
裴渊的心里凉风阵阵,渐渐地,浑身好似都被那凉风吹的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