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似有惊雷在头顶响起,霹的顾乘风摇摇欲坠,满脸死白。
他唇瓣抖动弱声开口:“大小姐……大小姐……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别这样对我无情,别……”
兰时漠然如旧:“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想如何,你自己随意,我不想再见到你。”
话音落下,兰时转身离开。
油纸伞随她的步伐移走,冷雨噼里啪啦重新落到顾乘风身上。
那么轻的雨,却像一颗颗巨石一样砸在顾乘风的身上。
将他几乎砸的全身碎裂。
顾乘风望着那决绝的女子背影,再也忍不住,失控地喊道:“我不是不愿意接受大小姐,我不是!
我先前跟老爷发了誓,我要自己立一番事业才能与小姐在一起,我一直在努力、我一直在努力!
我以为小姐那么喜欢我,可以多等我几日,我以为小姐能等我的!
我真的不知道老爷给小姐铺了东宫那条路,我不知道……所以我当时在启州回绝了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大小姐、大小姐——”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浑身虚脱地扑跪在地,一把抓住了兰时的裙摆,让她无法继续前行。
“求求小姐,别这样对我……”
顾乘风声音嘶哑地喊出声。
苍白的脸上那么多纵横的水珠,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你送我香囊、赠我宝刀、亲手为我做衣服、为我准备伤药……那么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我刻骨铭心。
我不是不愿,我是不敢,我不配。
我以为自己配不上大小姐那么好的人,所以我只能退,渠州、渠州我是疯魔了,我太怕失去……
我不敢祈求大小姐和以前一样对我,我只求小姐能原谅我……不那么快原谅我也好,但别这样对我。
你回头看看我,求你,哪怕只看我一眼,
求你别这样漠视我……”
他摔在青石板上,那般凄惨,生不如死。
兰时背对着他,握着油纸伞的手数次收紧,呼吸亦是紧绷。
她与他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十数年相伴,情愫积攒,若说对他这般哭喊毫无所动,兰时又怎么可能?
他曾经英毅伟岸,眼神锐利。
她年纪轻轻深入商场,许多次周围群狼环伺,可只要顾乘风站在她身边,她便觉得安全十足,可以面对一切。
然而对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他却是屡屡退避,态度冷漠。
他把她的热情全部消磨光了。
等她重新做了选择的时候,他又发疯发狂,做出那样伤害她的事情。
现在要她回头看他一眼?
她不知道怎么回头。
回头,看了一眼又能怎样?
可是此时身后的人太过凄厉悲惨,兰时少见的心软,便要回头,哪怕劝上一两句,让他撒手,不再纠缠呢?
但就在这时,兰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男音:“顾总管烧糊涂了,你们还不将他扶起来,送去找大夫?”
兰时心头一跳。
是裴渊。
很快有几人上前来,拖着顾乘风要扶持。
顾乘风如何愿意?
他挣扎着不要任何人碰他。
可他如今终究不是当初武功高强的兰家外总管顾乘风。
他伤势未好,淋雨之后更虚弱,站都站不住,更遑论是挣扎抗拒?三两下而已,他便被那些人扶起。
只是捏着兰时一截衣摆的手,却是怎么都不松,死死攥紧。
一身淡蓝衣袍的裴渊走近,弯下身子,手指落在顾乘风的手腕之上,轻轻一点,顾乘风吃痛地手掌一张。
再多不甘,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截裙角落到了裴渊的手中。
裴渊慢慢抚平那裙摆上的褶皱,随手松开。
直起身子时居高临下睇了顾乘风一眼,而后吩咐左右:“愣着干什么?”
左右领命,将嘶喊的顾乘风带走。
他的声音夹杂在风雨之中,显得那么凄厉,那么绝望。
但终究也被风雨逐渐掩盖再也听不到。
裴渊转到兰时的面前,垂眸看了兰时一会儿,接过兰时手中雨伞,去牵她手腕,要拉她回房间。
兰时却甩开他的手自行冒雨回了房。
裴渊脚步停顿片刻,也丢了伞跟上去,在兰时拍门之前跨进屋中。
他接过兰时手中门板,轻轻合上,面对兰时时如京城一般温柔浅笑:“怎么又想将我拍在门外?”
兰时眸光冰冷地看着他片刻,转身走到桌边,重新拿起账本,“你怎么来了?”
“自是来追你。”裴渊也走近,一把将那账本抽走:“我不信你有心情看的下账目,你——”
“看的下如何,看不下又如何?”
兰时面无表情地看着裴渊,一双眸子冷的吓人,“我要怎样关你什么事?我求你来找我的吗?我求你了吗?
你以为你是谁,你想找我就找我,想什么时候见我就什么时候见我。
你把我当什么?
这是我的房间,你滚!滚出去!”
裴渊面色微变。
从小到大,除去母后,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话用如此语气,这也是兰时第一次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对他。
为了顾乘风?
裴渊的心沉沉发颤,慢慢把那账本放在桌上,“你心情不好,先休息吧。”
他落下这样一句,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他走的如此利索,以及那面上僵住的笑容,也让兰时怔了一下,回神意识到自己冲动不当。
只是心情实在烦躁,实在是没有精力应付任何人。
便只能闭上眼睛,沉默地看着裴渊离去。
啪嗒一声,门开了又关。
屋中只剩下兰时一人,仲夏也不敢进来服侍了。
兰时静坐在椅上。
裴渊放回桌上的那账本,她根本无心拿起,整个人的心情,就如同窗外的冷雨一样阴冷潮湿。
她以为自己和顾乘风总能等到有结果的一天,但他们的结果是如今这样难以面对,难以收场的局面。
她以为自己和裴渊可以各取索取,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她却又守不住自己的心,胡乱摇摆。
甚至为他赐婚之事恼怒的心情糟糕,逃离京城。
她以为自己一切以正事为主,总能为自己挣个能随心所欲的局面。
可这个过程好像很难,每走一步都那么难。
现实总在狠狠打她巴掌,告诉她,她选的路举步维艰。
是不是她想错了?
当初乖乖按着父亲安排,去东宫做个贵妾,每日守着自己的小院子,安安分分待在里面,盼着太子临幸。
再有个一儿半女傍身,也就是了?
外面风雨阵阵,越来越凛冽,天边还有闪电惊雷。
兰时闭上眼,只觉浑身发冷身心疲惫。
不知在那桌案边坐了多久,她起身,拖着无力的四肢回到床榻上,随意的拉了被子来盖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