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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二楼雅座，裴渊折扇半掩面，挡住自己出口的哈欠。
他的对面，如今不再是空无一人，只雷安陪着硬聊，而是坐了身形秀挺，面无表情的燕灵羽。
两人的目光，都顺着窗户微开的缝隙，看着那绮香馆内的争端。
裴渊的眼神发亮，好整以暇想要看接下去的发展。
燕灵羽却微微皱着眉头，第七次表示：“我真的有事，要走了。”
话落她就起身。
“别走啊！”
裴渊目光未有移转，出声挽留，“再看会儿，这不挺好看的。”
“我已经陪你看了大半日了。”
晌午刚过，这人就给她传信，说有急事请她前来此处一续。
她以为是为河帮——
先前在云崖山庄，裴渊说过河帮的事情他回来会禀报皇后娘娘。
可结果是，今早她去见皇后请安的时候，听皇后说起裴渊回京，比她早入宫请安，但没提任何与河帮有关的事情。
她心中狐疑，这才应邀前来。
谁料来了之后，裴渊央她看对面茶馆热闹，且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期间数次她表示要走，裴渊都说些有关河帮的模棱两可的话，吊足她的胃口，让她一留再留到了现在。
她算是看明白了。
这人根本不想说河帮任何事情，就是故意把她拘在这儿。
至于到底是为什么……可能纯粹无聊吧。
“走了。”
燕灵羽转身，暮山紫衣袍划出一抹利落弧度，如同她的声音、性情一般干脆。
就在她走到门边，将要拉开门的时候，裴渊轻悠悠的声音响了起来：“母后今早问我，你和谢清辞的事情。”
燕灵羽步子猛地定住，回头，那双素来沉定冷静的眼眸闪动慌乱，“你、你是怎么说的？”
“你我可是一起长大的，交情那么深，我自然是向着你说话了。”裴渊笑眯眯地，“别怕，我告诉母后你们的确生了感情，而且干柴烈火。”
“……”
燕灵羽松了口气。
但这种谎言，被裴渊知道了，且裴渊还用这等暧昧的表情说话，她也是极其尴尬不自在，别开脸：“谢了。”
“不客气……那么，能不能再留会儿？”裴渊好脾气地发问。
燕灵羽瞥了他一眼：“我真的有事，不能再留了。这样吧，我现在就过去一趟，给你把事情解决了，你看如何？”
“哦？”
“那就这样。”
话落，燕灵羽一把拉开门，迈步离去。
裴渊挑了挑眉，视线重新从门那儿移回到窗口，便见燕灵羽已经到了街道上，正往那绮香馆内走去。
他勾唇一笑：“好兄弟！”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这么懂他心思。
……
绮香馆内，兰时话落之后长久的鸦雀无声。
华锦脸色惨白，完全不敢相信，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明明是她准备好的人证，却在紧要关头反咬她一口！
华云臻也脸色铁青。
他原是要将事情尽量压在可控范围内，保住华家名声，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知现在完全失控。
他极其阴沉地看了华锦一眼，脑中快速思忖应对之法。
绮香馆外看热闹的百姓们，在惊了一瞬之后飞快地窃窃私语起来。
“是这个华小姐威胁人家姜老爷做伪证攀诬绮香馆啊。”
“没事找事还趾高气扬，华太师府上的千金怎么是这样的德行？”
“就是！仗着身份地位就欺负人。”
“她还找华大人来帮她撑腰，华大人听说是公正廉明的好官，这回也要被她带累名声了。”
华锦的脸上青白交错。
她想喝斥那些议论的百姓闭嘴，想争辩自己不曾下令，想继续朝着华云臻卖可怜，让华云臻帮忙出头……
可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是诧异轻鄙的眼神。
华云臻那眼神更是严厉至极，冰冷至极。
可见他是知道原委，生了气了。
这让华锦既无法为自己争辩，也无法再对着华云臻颠倒黑白。
那些指点、轻鄙的目光，更像是无数看不见的臭鸡蛋、烂菜叶一样朝她身上砸过来，华锦恨不得当场有个地缝能让她钻进去。
被迫的生生红了眼眶。
她看着华云臻，弱声唤了一声“大哥哥”，祈求意味明晃晃。
华云臻深吸口气，转向兰时方向，客气地说道：“今日之事，是我家妹妹任性，看来是个误会。
我替我家妹妹与兰姑娘致歉，我会带她回家，好好管教。”
兰时正要出声，人群外围忽然传出一声极其冰冷的嗤笑。
“道歉？管教？那这绮香馆被损坏的名声怎么修复？一整日陪着她华锦在这里折腾，损失的银钱谁来赔偿？”
那女音冷如冰珠，调子很低，但是字字清晰。
兰时心下诧异。
她怎么来了？
这，还是帮自己说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瞧一个一身暮山紫胡服交领锦衣，做中性装扮的女子跨进了绮香馆内。
有人低呼：“是昭武将军啊！”
华云臻亦是回头看到，眉心更紧皱了几分，“燕将军怎么来了？”
“这里闹得别开生面，华大人都来了，我为何不能来？”
燕灵羽缓缓走近，睇了华锦一眼，目光重新落到华云臻的身上，“如果有人犯了错，只带回家管教，那要律法何用？”
燕灵羽是三品昭武将军，皇后心腹，手中还有兵权。
她自来在京城就是最特立独行的存在，一般人也惹她不起。
而华云臻，虽是华府嫡长子，又在户部任职，却品阶并没有燕灵羽高。
此时一看燕灵羽这态度，就知道事情不能随意了结。
他只得问：“那以燕将军的意思，这件事情要如何解决？”
“我以为，既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要有人为这件事情负责。”燕灵羽的目光落在华锦身上。
“华小姐胡乱攀诬，还指使下人威逼胁迫良善百姓做伪证，触犯律法，按照律例，该处牢狱之刑。”
“什么？”
华锦面色大变，转向华云臻哀求道：“大哥哥，我、我可是华府千金，我怎么能去坐牢呢？求你救我！”
燕灵羽面无表情道：“你不能去坐牢，你却能指使手下威逼胁迫别人做伪证？却能随意诬赖一个兢兢业业做生意的清白商家的名声？”
燕灵羽走近两步，“你还能让大理寺的官差为你专门走一趟，奔忙一整日，让皇后娘娘都奉为座上宾的三青夫人也为你来此——
这么多你都能了，怎么说律法你就不能了？”
燕灵羽冷冷道：“今日如非是遇上兰姑娘这般机敏、冷静的苦主，其他寻常人，怕是早被你陷害到大牢去了！
华大人，令妹可真是很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