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府后巷内,雷安等着裴渊上了马车。
在那车帘掀起落下的一瞬,瞧见裴渊脸色十分难看,不由心里打了个突,迟疑地问:“咱们现在,去哪?”
“回府吧。”
车内,裴渊丢出一句话:“她这府宅连个能看家护院的都没有,任别人进进出出,要是有居心叵测的,实在是危险。
孟春和仲夏留在她身边保护着。”
此时马车起行,孟春和仲夏站在黑暗中躬身应“是”。
待马车走出有一小段,两人要回去的时候,裴渊的声音又响起:“自己想办法让她收下你们。
不论想什么办法,不许损害我在她心里的形象。
如果她不要你们或者你们让她讨厌我了,你们也不必回我身边。自己看着办吧。”
孟春和仲夏面面相觑。
孟春苦着脸说:“姐姐,我们不然现在撂挑子不干,去勇闯江湖吧!”
反正她们原本也是江湖人。
仲夏深吸口气:“还是算了吧,江湖险恶,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在这里好歹能吃饱喝足不是?”
“可是主子不让我们损害他形象还得让姑娘收下我们,这也太难了吧?
原本我都想好了,如果姑娘不要,那就直接说不要的话,主子会把我们如何处罚,或者说杀了都行。
让姑娘发善心把我们收下。
结果主子竟然提前预判,把话给说死了。要求这么高,这差事怎么办?”
仲夏叹气。
她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就兰时现在的性格,她们如果说什么,不要她们主子会罚她们杀了她们,兰时大概率会说关我什么事。
然后把他们扫地出门。
梧州兰家的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啊。
仲夏脑海之中思绪飞速窜动着,抓起孟春的手腕,“先找个地方睡一觉吧,白天再说。”
……
裴渊一路都没出声。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在逍遥王府门前。
雷安跳下车辕,有守卫上来接马鞭,牵那拉车的马儿。
还有个须发银白的老人眼巴巴地站在那儿。
裴渊天黑之前回过一趟逍遥王府沐浴更衣,因为府上人知道主子回来了,可谓是一顿手忙脚乱的收拾。
管家也热切殷勤。
太久没见裴渊了,老人那会儿看到裴渊都是热泪盈眶。
但裴渊沐浴更衣就跑的不见人影,又让老人张大眼睛,还以为他回府就为洗个澡。
这不,就一直守在角门那儿,等着主子回来。
现下马车刚一停下,老管家就冲出来,“王爷回来了,快快,下车回府,老奴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裴渊原本坐在车内郁闷着。
听到那苍老慈爱又热情的声音,终究是板不起脸。
他勉强整理了下心情,掀着车帘出来时,已经如往常一般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车总管,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什么都不做怎么会辛苦?就是等王爷等的有点辛苦,一年多没见您了,怪想念的。”
老人说着,牵住裴渊的衣袖往府内走。
裴渊轻笑道:“您这话说的跟个大姑娘似的。”
车总管瞪了裴渊一眼,“您有家不回,还嫌老奴说话像个大姑娘?
老朽陪伴着殿下二十年有余,要不是现在老了跟不动了,也得和殿下天南海北地游荡去。
如今您回来了,老朽每日都得和您说这种大姑娘话,您得受着。”
“好吧好吧。”
裴渊笑出声来,“前面台阶,您老小心。”
“小心着呢!”
车总管说不上健步如飞,但也是老当益壮,一路拉着裴渊回到他的逍遥阁内,询问裴渊这一年在外的趣事。
又说了不少京中奇闻,府上杂事。
裴渊摇着扇子,一边听着一边吃东西,倒也是耐心十足。
终于,车总管觉得时辰差不多了,起身告退,嘱咐裴渊好好休息,又说瘦了如何云云,要好好喂喂他。
惹得裴渊又是一阵失笑。
等送走车总管,裴渊脸上的笑容却像是水闸一样,直接关闭,半点不剩。
跟在他身后的雷安小小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是不会消停了。
果然,裴渊进到房中一坐下就说:“你去打听一下皇兄打算怎么安顿她,再找一个距离兰府近一点的宅子。”
雷安迟疑:“您想换地方住?”
“不然呢?我这逍遥王府离她那里绕了大半个城,驾车要接近一个时辰,轻功都得两刻钟。”
雷安想说:其实也不到一个时辰,轻功大约一刻钟多点儿吧?
但他没好出声。
他说了其他的:“您换地方住不大方便,车爷爷那里怕是又要念叨好久,兰姑娘为朝廷办事,肯定有个明目。
您可以借着机会从朝廷方面入手,给她分派个府邸,离咱们这边近点儿。”
“你以为我没想到吗?”
裴渊抬眸,冷飕飕地看着雷安,“她现在才在自己那窝住舒服了,又要换地方,岂不是又要时间去适应?
而且她那个臭脾气,如果知道我中间动手脚给她换地方住,你觉得她会不会再摆臭脸给我看?”
“……”
雷安默默片刻,提醒道:“您回京了,现在可是逍遥王殿下,不是在外面时候的裴家庶子身份了。”
而兰时只是民女。
就算太子抬举她做事,她的身份和高高在上的逍遥王相比,也是云泥之别。
“这些用你提醒我吗?”
裴渊调子冷冷的,摇着扇子看着窗外的夜景,“我是可以高高在上的要求她,命令她,威胁她。
我甚至可以直接把她困在我身边,困在我府上。
我堂堂逍遥王,太子胞弟,皇后亲子,我要一个女人,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我不想那样把她拘过来。
我能猜到,我那样做了之后她会是什么样的脸色。
我不喜欢看到她那样的脸色,我喜欢……她是笑着的,是我和她在外面的时候,她的样子。
满心满眼都是我,是信任的,毫不犹豫地,扑到我身边来。”
雷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无话可说。
主子这种高洁复杂的要求,他是不懂。
但他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这位凡事不放在心上,随时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主子,遇上克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