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时眼帘微抬,面无表情地和他四目相对,“瞧你如此活奔乱跳,还能夜探别人府宅,任意胡为,哪有半分要被气死的模样?”
“我说了那么多你只听到这个?”
裴煜眯了眯眸子,眼底掠过恼怒,却最终不过狠狠地看了兰时两眼,哪舍得怎么教训她?
可心里又实在气不过。
他手臂用力,揽着兰时横抱起来,转身送到床榻上。
却将手撑在兰时身侧,没有起身的意思,慢慢俯身与她眼对着眼:“你这么不乖,我很生气。”
他那宽厚而热烫的手掌,落在了兰时的腰侧。
兰时呼吸骤然紧绷。
她先前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如何应对。
但裴渊这个人实在是没有正常路数,竟然拉拉杂杂说了那么一堆话——
什么他看中了她。
他是认真的。
她说的话将他脆弱的心灵伤害,他都快要气死……
明明,这可能是他习惯了的,能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吧,但配上他那叹息的语气,温柔多情还带着怨怪的眼神,
却将她先前筑起的坚固心防打的开始松动。
她心绪起伏,竟然冷静不下来。
而此时此刻,他更贴近的呼吸不分彼此,甚至他肩头的发都垂落在自己脸上,扫出一缕直达心间的痒意来。
那落在自己腰侧慢慢握紧、还缓缓上移的手更是危险至极。
兰时双眸睁大盯着他,心中警铃大作,可谓如临大敌。
既为他这么轻而易举就触底她的心防震惊。
又为他如此的贴近紧张的大气不敢喘。
他想干什么?
自己现在分毫动不了,还穿着轻薄的寝衣,简直犹如俎上鱼肉。
而他与她,以前算是亲近的。
在紫竹林那一夜,她还主动过。
所以,他是不是觉得她是个大胆随意的女子,又气她将他抛下回京,气她甩手弃了他,现在要做点什么扳回一城?
如果他真的那么想,打算那么做,自己又要如何是好?
她现在是反抗不了的。
那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兰时死死地盯着他,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镇定。
或许他不是那么下流的人。
就算他真的是,那他、那他今夜得了好处,日后应该会很快对自己失去兴趣,不会来纠缠。
那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她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试图让自己能冷静面对。
可是、可是……兰时的脑海之中,竟然不受控制地闪过诸多,她与他在云崖山庄,在渠州时候的画面。
她想起小渠镇。
想起自己砸伤了欺辱自己的人,冲出马车,被他接住,护在怀中。
想起掉下的塔楼,他用后背撑着那塔,砸伤了头,血珠滴落在自己的脸上。
那时的裴渊散漫恣意,风流却不下流。
便是对待自己总是调笑逗弄,却其实也是有分寸的。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都充满让她不适的恶意。
她又想起和顾乘风在紫竹林的那一晚……
顾乘风护卫她十多年,到了闹翻的时候,照样发疯一般地伤害她。
面前这个人和顾乘风不一样,却又终究都是男人。
或许,女人对他们这些男人来说,生来就处在被掠夺的位置,先前没有实施掠夺,是因为他知道一切都在掌握中。
知道迟早是囊中物。
一旦那囊中物不在控制范围,他就露出原型。
兰时心生疲惫,也生荒凉,再不多看裴渊,直接闭上了眼睛。
那完全放弃抵抗,彻底失望的要任由裴渊为所欲为的模样,让裴渊心头如同被扎了一根刺。
他也想起了紫竹林。
想起他赶到时看到的情形。
他此时点住她吓唬,让她动弹不得,与当夜的顾乘风……
裴渊的心情无限糟糕。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的手离开兰时的腰间,果断直起身来,“我太久没有见你了,所以有些……失分寸。”
兰时闭着眼没有回应。
裴渊轻吸口气,调整心情,又说:“我问过谢清辞,他说你在回京之前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所以那天晚上,你是在试探我,要我自己说出来?
我那时候不是不想说,是看你情绪激动,我一心想着关照安抚……你记起一切成为兰时后,一向是冷静睿智的。
我从没见你那么哭过,我也手忙假乱,身份的事情不知怎么就没出口。
这都是真心话。
还有关于我的那些流言,那都不是真的,我可以解释……等你想听的时候你可以随时问我。
今夜就说这些吧。
其实我还有许多话想说……不知道怎么说。”
裴渊沉默良久,自嘲地轻笑一声,“我这辈子,好像第一次和一个人一下子说这么多的话,还不够。
我怕我少说了什么,还怕说错了什么……我都语无伦次了。
你休息吧。”
裴渊抬手拉了锦被盖在兰时的身上,将被角仔细拉好,望着兰时莹白的,犹然闭着眼睛的脸。
“一刻钟后你就能自行活动了,你的婢女也没事,孟春和仲夏不会伤害她们。
我们……我还是要找你的。
我尽量明天、后天……不那么快找你,但一定会找你,你有个心理准备吧,嗯,就这样,晚安。”
兰时始终不曾睁眼,更不曾回应。
裴渊坐了有一会儿后,估摸着她快能动了,放下左右的床帐,灭了一旁莲台灯盏上的烛火,起身往外。
路过妆奁时,他脚尖一勾。
原先被他勾去坐着的圆凳被他勾回原位,原本随意丢着的木梳也被他拿起,摆放到铜镜前。
一切恢复成他刚进来时候的样子。
开门,退出,关门。
咔的一声轻响。
而后便是一室宁静。
床帐内,兰时慢慢地张开了眼睛,荒凉一片的眼底掠过几分难以置信。
他……就这么走了。
手脚好像能动了。
兰时慢慢地坐起身来。
床帐外一片黑沉沉,好像裴渊不曾出现过一般。
而裴渊说的那一堆又一堆的话,在脑海之中杂乱回旋着,让兰时既茫然无力,又心烦意乱。
静坐良久良久,兰时低声喃喃:“怎么就惹上了他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