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官衙给兰时的感觉是非常严肃的,好似到处都是忙碌的官员,以及堆积如山的各类卷宗。
所有房间的陈设也都简单的让人肃然起敬。
而如今兰时进到的院子里,却摆放了些许花草,陡然一看,和官衙的气氛有些不契合,应该是个休息之处吧?
兰时习惯性地垂眸,跟随前方的青年,保持着三步半的距离。
到了廊下,那青年停住脚步,兰时也立即停下。
青年朝内拱手:“太子殿下,人来了。”
“嗯,那让她进来吧。”房中传出一道男音,音色低沉之中带几分沙哑,好似很是疲惫。
青年应了声“是”,侧身对兰时说:“姑娘请。”
兰时朝那青年客气地福了福身,转向房间。
房门是开着的。天边还残余一缕斜阳,照着兰时跨过门槛,进到房中,将影子拉的无限长。
兰时稍稍抬眼,视线掠过,屋中情况尽收眼底——
房中摆两排圈椅。
椅子和椅子之间有高脚茶几。
此时那左侧末端位置,一个橙黄锦衣的年轻男子靠着椅背,头微微后仰,闭着眼睛似在休憩。
男子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子扶手上,另外一只手垂落茶几之上。
手边有一盏揭了盖的茶水,已经不见热气,想必凉了下去。
他好像很累了。
还如此……随性的模样,和兰时想象之中的太子有些不同,倒也让兰时疏散心底许多紧张。
她暗暗吸气,朝着太子福身行礼:“民女兰时,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吧。”
太子摆手之际,张开眼眸,坐正朝她看来。
目光相对,兰时心中感慨:太子果真不愧是天下人赞誉的储君。
他品貌俱佳,面上的几许疲惫遮不住眉眼间浑然天成的尊贵,一双眸子更深沉的像是瀚海,好似能容纳一切。
而且太子的样貌和裴渊几乎有六七分相似,甚至连那双眼睛都有点像。
区别是,眼睛里面流动的光华完全不同。
太子给人一种厚德载物的智慧和温和。
而裴渊的那双眼,总是戏谑、散漫、恶劣、无所谓……
“安乐姑姑的信,本宫已经看过了,本宫还从来没见过安乐姑姑为什么人说话,你是第一个。”
太子淡淡:“所以本宫给你这个机会,你有一刻钟的时间,可让本宫看看你有什么不同之处。”
“是。”
兰时并不多言,抱着怀中木匣子,放在右侧一方茶几上,取出里头卷轴双手递送到太子面前,“请殿下过目。”
“是什么?”太子接过打开来,眼眸微眯:“商图。”
“不错,这幅图原本是我父亲绘制的,只是绘制到一半的时候,他的身子撑不住了,后续部分便由我补齐。
其中红色的线代表兰家商脉,蓝色的线是慕容家,紫色线是言家,橙色线为皇家私有,绿色线为其余商贩。
大庆以及周边商路脉络,水路、陆路运输线条等,都可在这幅图上看的一清二楚……”
那图上,蓝色的线几乎占据一大半。
其余颜色占据一半。
其余颜色中,又以兰家的红线较多。
兰家的商脉是往西发展的,西域茶马、丝绸、香料等都在兰家经营范围。
而慕容家则是往东,拓开了海上商业版图,各类海产、珠贝等是他们的经营范围,如今他们斗垮柳家,接手柳家原本南部的生意。
等于整个海岸,以及南部水路的生意都到了他们手中。
并且还逐渐朝内陆、朝着兰家所经营的区域蔓延。
甚至关键的大城还有标注百姓生活水准,官府税收,税收比例等等。
而其中标注的数目基本和太子所知没有错漏。
单这张图而言,绘制的绝对有水准。
就算是户部在任多年的官员,也未见得能做出这么详尽的商图来。
太子粗略看了一会儿,抬眸望向兰时,这一回他的眼中多了几分惊讶:“图很好,但只一幅图不能说明什么。”
兰时道:“是,民女知道太子可看到这图上一些浅灰色的线条?那是兰家原本早就定好的方向。
因为被慕容家从中阻挠,所以这些年进展极其缓慢,进度达不到原本预期的十之一二。
若这些方向能极早落到实处,不但能解决西部几州百姓的温饱问题,还能为朝廷增加赋税。
商路打通,茶马、丝绸、香料等西域货物运到大庆内部会更加方便。
而大庆的盐、织造物、绣品、药材等也可转运到西域各国,既可交流经济、文化,亦能创造大量的银钱收益。
若由太子为兰家保驾护航,那这些都将是太子的政绩。”
太子浅浅一笑:“本宫已经是储君,需要这么多好看的政绩么?”
“太子德才兼备,一心为民,当然不是沽名钓誉之徒,也自是不会太在意政绩,但民女知道,太子在意百姓的生活,在意大庆的强盛。”
兰时镇定自若:“父亲其实一直想面见太子殿下,亲自说明他的想法和愿望,可是太子殿下身份尊贵,
父亲自知微小,难有机会。
这几年身体又越来越差,还被慕容家明里暗里攻伐,父亲勉力应付,兰家的根基却都已是摇摇晃晃。
到去年,父亲彻底病倒,无计可施之下,吩咐民女入京求助……”
话到此处,兰时顿了顿,“父亲说,让我入东宫,做太子的身边人,请太子保兰家根基,
我遵循父亲吩咐,踏足京城,原是要一路按着父亲的吩咐去做。
可我看到了昭武将军——她虽是女儿身,却可以立于朝堂,身负重任。
安乐郡主也与民女说起东宫女官、国子监女学。这些让臣女不觉自问,除去入东宫,臣女是否还有别的选择。
民女会算账,懂行商,知行情,明律法。
民女还会调香。
这些民女所会之事,不敢自夸说是天下无双,但民女也自信不输给许多会这些本事的人。
所以民女斗胆,请太子护住兰家根基,也给民女机会,让民女以兰时的身份为您排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