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蓁七岁之前,沈澹从不让淮蓁单独出门。
淮楠未出嫁时,淮楠一直陪着淮蓁,淮楠出嫁后,就是苏眉悉心照料着。
所以淮蓁对阿娘的记忆,就是病故。
沈家上下统一口径,一直瞒着淮蓁,不提及任何关于怀棠的事情。
毕竟怀棠去世的时候淮蓁还只是无知小儿,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淮蓁七岁那年,得知父兄又打了胜仗,算算日子,等他们回京之时恰巧就是沈澹的生辰。
小淮蓁日日憋在家中,无所事事,听闻这好消息后便心生一计,打算给爹爹准备生辰宴,也算给父兄庆贺凯旋。
父兄归来的前一天夜里,等嬷嬷睡着后,个头还没灶台高的淮蓁,偷偷跑进伙房,打算给爹爹做一碗长寿面。
她踩在小板凳上,竭力够着大锅,好几次差点栽进锅中,人锅俱毁。
好在淮蓁与生俱来的身手敏捷,才躲过此难。
最后,好不容易做成了一碗,等到父兄回府,淮蓁立即捧着热乎乎的长寿面去世安苑相迎。
彼时沈澹正在世安苑中大发雷霆,看着满院的红绸厉声斥骂,所有人都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小冬雪是得了淮蓁的吩咐还在院中装扮着,此刻跪在地上不停地抽泣着。
淮蓁一路小跑,看到沈澹的身影后张口一句“爹爹生辰吉乐”,气得沈澹反手一耳光,打得小淮蓁飞出数丈远,然后摔倒在地,刚出锅的长寿面全部泼在了身上,十分狼狈。沈澹是习武之人,这一下摔得淮蓁“嗵”的一声,吓坏了所有人。
淮蓁的手腕扭到了,而她却没有因此而哭泣,而是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爹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苏眉连忙过来带走了淮蓁,而淮珏带人将世安苑收拾回原样。
也就是那一日,淮蓁才知道,父亲的生辰,亦是母亲的忌日。
家中觉得也该让淮蓁知道这些事了,便由淮楠一字不落地将当日之事告诉了淮蓁,他们的母亲究竟是怎么过世的,爹爹又是如何不再过生辰的。
那一回,沈澹不吃不喝整整三日,就坐在海棠树前静坐,悼念怀棠。
也是从那以后,淮蓁不再像个孩童一样吃喝玩乐,而是拉着哥哥教她习武练剑。
渐渐地,小淮蓁立志要做阿娘那样的大英雄,保家卫国,效忠大齐。
再往后,就是淮蓁对此事生疑,认为当年的那场战役太过蹊跷。
因为最后被问责的,只有私自借兵的孟阙。
据可靠消息,当屈州被围之后,虽说最近的援兵赶来也需要十日,但是当消息放出去后,根本就又没援兵赶往屈州。要么就是消息被阻拦,要么就是他们收到的命令是不支援。而这件事情,朝廷事后根本就没有彻查,所有的一切就此作罢。
沈澹都不追究,更没有人去过问此事。
但是淮蓁这些年做的,就是建立自己的消息网,试图查明当日的真相。
没想到,此时此刻却被齐旻昭重新提及。
齐旻昭俊朗的面庞被微弱的烛火映衬出清晰的轮廓。
寝衣虽然已被系好,但锁骨的棱角清楚地展现在淮蓁的面前。
他没有想到淮蓁会对他所说的一切接受得这么快,且这突然的一句反倒让齐旻昭有些措手不及。
他立即坐正身子,看向淮蓁。
少女的面容还留有一丝符合她年纪的稚嫩气息,可是眸中的肃杀却是饱经风霜才会有的沉着。
淮蓁并没有因为听到沈家被人针对而手足无措。
慌乱过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立即冷静下来,唯有指挥万千兵马,在战场上临危不惧的大将才会有此定力。
齐旻昭突然扬嘴一笑。
他这才想起,眼前的沈淮蓁可是沈澹和怀棠的女儿。
淮蓁心生不悦,问道:“宬王殿下,你给臣女说这些,是在拿臣女取乐吗?”
“沈姑娘如此聪慧,那你觉得本王就算是拿你取乐,对本王来说,有何用处?”
“那就请王爷明说,看您也不像是做赔本买卖的人。”
“哈哈哈哈。”齐旻昭仰头大笑,随即又给淮蓁斟满清水,做了个请的手势:“本王想要你帮我去趟秦公府,想办法拿下秦兢夫妇,为我所用,同时也可查明当日宣阳公主是如何同意前去和亲的,这笔买卖,你也不亏。”
淮蓁双眼一颤,似是要看透齐旻昭一样,但却又看不懂他。秦国公秦兢,是前朝新科状元,先帝在位时,曾做过五年宰相,后因病退隐,赋闲在家。
而国公夫人,正是当今陛下齐垣的妹妹,宣宁公主齐蔚。当年太后膝下抚养的正是齐茹和齐蔚两位公主,以及武肃伯府家的怀棠。
三个女孩自小养在太后膝下,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后来漠北求娶大齐公主,身份尊贵的,就只有齐蔚和齐茹两位公主。
当时太后和皇上都为此焦头烂额,不知该选择谁前往和亲。后来是怀棠解决了此事,不知做了什么,让齐茹同意与漠北和亲,而齐蔚自愿放弃公主的身份,下嫁秦兢。
自此之后,大齐只有秦国公夫人,再无宣宁公主。
如果当年沈家出事与和亲有关,就只能从齐蔚下手,查明真相。
对淮蓁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淮蓁端起杯子,并未喝下,而是将水倒回壶中:“没想到宬王殿下的野心这么大,想要得到秦国公的支持。”
秦兢如今虽然赋闲在家,但是秦家的势力不容小觑。
秦家世代为官,百年来在大齐攒下的基业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
当年齐垣登基,赵皇后的父亲赵太师为齐垣筹谋时,就是私下找过秦家人,得到了秦家的支持。
而齐蔚虽然舍弃了公主的身份,但是嫁进秦家也是为了替皇室拢住秦家。
由此可见,两位公主所嫁之人,均是皇室至关重要的一步棋。
只不过一个远嫁,一个下嫁,至于如何选择的,就只有当年宫里的人清楚。
齐旻昭看向淮蓁推过来的水壶瞬间明白其意,点点头:“与其一杯一杯地倒,不如连壶端来,我要的,就是整座秦公府。”
淮蓁抿嘴一笑:“宬王怕是高看我了,我只是京陵城中最不起眼的小姑娘而已,哪有本事拿下秦国公。”
“别人的确没这个本事,但你沈淮蓁一定有这个本事,因为你母亲是怀棠。”
虽说齐蔚下嫁,但要比齐茹远嫁千里好上千倍万倍,而且秦兢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疼老婆。
秦兢说是因病请辞,但有传言说他是为了照顾和陪伴齐蔚,才想着留在府中,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如果当年因为怀棠齐蔚才能得此良缘,那齐蔚定会与怀棠的女儿亲近。
若是能拿下齐蔚,便可拿下秦兢。
绕了这么一大圈子,原来齐旻昭的目的在这里。
这时齐旻昭走到淮蓁的身边,像是个登徒子似的俯身探向淮蓁。
松散的衣襟瞬间敞开在淮蓁的眼前,齐旻昭健硕的胸膛一览无余。
淮蓁立即闭上眼睛,却听到齐旻昭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查当年的真相,我要秦府的支持,我们都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你若不同意,那我就去找皇后娘娘将你赐给我,你不是让梁玉入了太子的眼吗,办了这样的好事不得也奖励奖励你吗。”
淮蓁扬手就要去打齐旻昭,却被齐旻昭紧紧抓住手腕,冲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外边昏迷的女子似乎快要醒来了,一直呜咽着。
齐旻昭继续说道:“若是能查明真相,就得给你沈家还一个公道,而有这本事的,只有坐在皇座上的人,沈姑娘慢慢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