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
候机室里响起了登机广播。
是从谢菲尔德飞往伦敦郊外化工制药区的小型飞机。这是一所生物化工企业的私人飞机,只够坐15个人。
肖甜心等待登机。她法语很好,是来打假期工的。
那是一家英法合资的企业,大老板是个法国人,所以她给会计部的高管琳达做法语翻译。
可琳达的状态似乎很不好。肖甜心看了看她,发现她的手在轻微地颤抖。她心里疑惑,琳达是身体不适颤抖,还是精神高度紧张压抑性颤抖,还是……嗑了药?算了,自己又不是什么神探,不管她了。
一边的小助理丽莎说:“别理她,她最近压力大,都是这样子。”
好奇心旺盛的肖甜心随口就问了句:“琳达压力很大吗?”
丽莎还要八卦,被一个高管用眼神示意,马上闭了嘴。听说,这家公司好像最近出了些问题。肖甜心虽然无法知道内情,但还是通过看相关的法文文件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这一趟伦敦行,就是大老板去受相关机构质询的。
“听说,伦敦方面还派了一个教授随行,一下飞机,他就会直接到我们公司的工厂里采样,然后去证监会。”丽莎一边说,一边捅了捅这个亚洲小美女的胳膊。
“所以,我们是在等专家咯!”肖甜心撇了撇嘴,这专家的架子还真大啊!
丽莎兴高采烈地说道:“据说这位教授是个亚裔的美男子哦!身高有一米九以上!你们亚洲男人里很少有这个高度的啊!”
其他的一些管理人员开始蠢蠢欲动:“有图有真相。”
那八卦收集机丽莎,还真是有图,马上从手机里翻出来:“还是我昨天抓拍的呢!蜜糖,快看,多帅!”
听见喊她蜜糖,肖甜心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手机屏幕里,一个高挑的男人正穿过古典的街道,他低着头,身穿巴宝莉的双排扣黑色长风衣,白色的衬衣领子挺括,扣子系到白衬衣最上一颗,有一种深深的禁欲气质。而长长的黑色风衣带子只是被他随意打了个结,垂在身侧,禁欲气质里又显出了一种洒脱不羁。
男人的身后是一座红色的电话亭,而虚化的红色双层巴士在背景中的一侧,整个画面极富镜头感与色彩张力。
可当肖甜心沿着他的一双大长腿和腰再往上看时,却无语了,无可否认,那男人有一张轮廓立体、刚毅的脸庞,鼻子也很高,因为是侧面,看不见眼睛,但他却蓄着欧美男人很时兴的那一种浓密乌黑的大胡子。
肖甜心瞬间出戏。
“我对满脸络腮胡的美男没兴趣。”肖甜心翻了个白眼。
已经走近了谈话中心的男人忽然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教授?”他的助理陈莎低声询问。
慕教授眉毛一挑,正要摘下口罩的念头止住了。他直直向着肖甜心走了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肖甜心一抬头,就看见了戴着白口罩的男人。男人的眼睛长得很好,就是眼神太犀利。可她又总觉得男人很熟悉。再看了一眼,男人有一头飘逸的发,微微卷起,如波浪起伏,轻坠耳侧。别说,还真是文艺范十足。
再目测了一番他的海拔,嗯,很高,有双大长腿,那身高超过一米九了……肖甜心恍然大悟,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教授。难怪她对他有熟悉感,刚才还看着人家的玉照来着!
“教授?”陈莎再次确认大老板是不是心情不好。
然后肖甜心就听见,他用磁性十足的嗓音说道:“时间到了,登机。”
好吧,说人家坏话,被人家听见了,肖甜心有点小尴尬。
他和她擦身而过,驼色的风衣衣摆擦过了她垂在腿侧的指尖。
她手挽着一件酒红色的大衣,而身上只简单穿了一件真丝白衬衣,搭配时尚的九分牛仔裤与酒红色的高跟鞋,露出光洁白皙的脚踝,那也是她的小小心机了。她知道自己皮肤好,又是学时尚和时装设计的,自然懂得打扮。
可现在,肖甜心被噎了一下。他一定是故意的,不就是为了打击她矮嘛!他居然还敢看她脚踝……不就是在说她腿短嘛……
虽是小型机,但位置上还是有区别的。肖甜心一进入机舱,就看到教授坐在最好的位置上。对此,她暗暗撇嘴。
可等她坐下没多久后,却发现画风不对了。
教授居然丢下了好位置,坐到了她的对面!
面对面啊,很糟糕的视野啊!
她们那个区域,气氛已经小小地沸腾了起来,丽莎一直在对着亚裔教授眨心心眼。
陈莎有些为难地走了过来:“教授,你怎么坐这儿来了?”
“这里有花,能使人心情愉悦。”慕教授闲闲地开口了。
肖甜心在心里鄙视他,可也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红色高跟鞋发呆。
墙壁上插有紫色的鸢尾。
那花甚美,就柔柔地垂于肖甜心的一侧。而她肤白,白如凝脂,小嘴却红润润的,即使不笑,静静的,那小嘴也似微微嘟着。那花映衬着她的脸,淡紫的花,白的脸庞,还有她垂下的浓密的眼睫,与花影相杂,竟美丽得不可思议,如一幅恬静美好的油画。
就连陈莎也觉得,这小姑娘侧颜挺美的。
肖甜心的脚无意识地一点一点,鞋跟松脱了一些,露出了美好的脚踝,小小的,白润润的,看得慕教授喉结一滑。他忽然冷冷说道:“你脚上的这个动作叫作Shoe Fondle,是一个诱惑性动作。普通社交场合是不会出现这个动作的,这是一个色诱的行为。肖小姐,你是想色诱谁吗?”
肖甜心马上停止了动作,睁大了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就不过是随意动动脚跟,也够得上色诱了?
她将脚踝狠狠地压进了酒红色的鞋跟里。
他们这一区只有他一块唐僧肉,他还能说得更自恋些吗?
陈莎在心里偷着乐,估计自家大boss要心疼小美女那双细白的小脚踝了。原来,禁欲系的慕教授也有“小野猫遇上春天”的那一天啊!
慕教授说的是中文,众美女听不明白,纷纷围着肖甜心问,教授说了什么。
肖甜心没好气:“他问我,是不是喜欢女人?你们猜,我喜欢你们中的哪一个呢?”接着向一众美女伸出了魔爪。
一众美女大笑着躲开。
陈莎笑了,看来慕教授被小美女彻底无视了。
慕教授金边眼镜下的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忽然眨了眨。虽然他戴着口罩,可肖甜心怎么觉得他笑了呢?禁欲系教授说好的高冷呢?
肖甜心:“……”
慕教授取出小巧的电子记事本,手指在屏幕上飞快键入,列下了相应的内容。
跟踪研究对象:肖甜心21岁。
记录次数:第15次(但在她失忆后,是第一次面对面接触)。
选择性失忆。在新的学业环境里过得很好,对服装设计充满热忱。但对犯罪心理学专业真的那么冷漠?对过去破案的日子真的不再怀念?有待观察。
性情方面。与在BAU实习时不同,少了那种克制,和刻意装出来的知性、冷淡,变回了从前的样子,活泼、开朗、爱玩。但她的内心,真的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活泼?对此,我持保留意见。
就目前情况,综合15次观察分析:她的失忆症减缓了她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就是常说的PTSD;显得开朗,但代表逻辑推理的好奇心不减。
她活在假想世界里,但很快活。我们真的要强迫她记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吗?哪怕那一切是真实的。
当年的受害人,那名孕妇的死亡,使得她深陷内疚,终日忧郁沉沦,直至她某天醒来,完全忘记了那一件事,还提交了辞呈。这是她外公钟教授的说法。
写着写着,慕教授忽然又笑了。当年,他不是明确拒绝了老师钟教授的请求吗,怎么放不下,一直在观察追踪记录的,反而是他自己呢?
琳达的精神状态很不佳,她甚至在飞机上喝酒。
慕教授看了琳达一眼,没作声。
肖甜心为了不和他有眼神接触,全程低头看地毯,好像能将那埃及地毯研究出什么学术性课题似的。但不可避免地,她的眼睛也会不小心瞄到他的鞋子。
那是一双深棕色的皮鞋,很有英伦学院风。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眼神,慕教授的眼睛也看向了自己的脚,却是一怔。他研究过微表情,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体语言代表的是什么。他的身体,脚完全倾向于肖甜心的方向。他的本能想保护她,或者说,他的心倾向于她!
他默默地摆正了自己的身体。
他与她,是中学同学,但他们其实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他当年用尽了一切方法也要远离她……
肖甜心觉得坐不住,她能感受到来自他那边的压力,他在打量她,观察她,审视她。于是她站了起来,坐到了琳达旁边的空位置上,关切地问道:“琳达,别在飞机上喝那么多酒,很危险。”
琳达有些癫狂:“能有多危险,啊?你们不都是盼着我死吗?”
肖甜心只能好言相劝:“琳达,没有人那样想你。”
另一边,法国大老板让·保罗似乎很在意这边的动静。他走过来坐下,与琳达隔了一点距离,用夹杂着大量法语的蹩脚英语说话,大意就是让琳达不要有什么压力。
肖甜心很配合地开始给两方进行翻译。她尽量将大老板的意思翻译得更具人文关怀,可琳达看她的眼神却忽然变得怪异。
肖甜心住了嘴,微微一怔。琳达的反应太奇怪了,就好像在说,吹吧,我就不相信,让·保罗会有那么好心肠。
慕教授忽然离座,往洗手间方向去了。
肖甜心绷紧的一颗心,终于松了下来。
琳达在坤包里找着什么,跌出来了好多东西。
肖甜心弯腰帮她捡,却被她一把推开。琳达已经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
肖甜心觉得十分不对劲,很本能地往洗手间方向走去。关键时刻,她觉得她信任教授。那个男人博学而机敏,让她觉得安心。
可走得太急,走到休息区时,肖甜心被高跟鞋绊了一下,撞到餐车上,疼得想哭。她一看,脚踝肿了。可顾不了那么多,她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等到了洗手间,她正要捶门,门却忽然开了,她一下没站稳,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摔进他怀里。
他那么高,而她那么娇小,他的肩那么宽,已经整个将她包围。而她即使穿了7厘米的高跟鞋,头顶却只碰到他的肩膀上一点。他已经抱稳了她,他的双手圈住她的肩头,呈保护的姿势。“别急,怎么了?”他说。
没有她以为的揶揄和调侃,他在尽量安抚她急躁的情绪。
“琳达,她……”
肖甜心的话还没说完,机舱里忽然爆发出猛烈的尖叫。
“快走!”慕教授走在她前头,依旧是阻隔她与外界的姿势,保护的姿势。
然后,他蓦地站住。
她跟得紧,头撞到了他宽阔的背脊。
他说:“你要有心理准备。琳达死了。”
有了他的话做缓冲,当看到眼前震撼的一幕时,肖甜心觉得,其实自己的状态还算可以。
“你还好吧?”他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后马上松开,既体贴周到,又十足绅士。
“还好。我外公是美国BAU的部门主管,我也曾是他的学生兼助理。小时候,每次进他房间,总是能看见挂了一墙面的尸体照。”肖甜心强自镇定。
“能说冷笑话,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慕教授指了指人少,空气相对流通的地方说,“你到那里坐着,我来控制场面。”
他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已经飞快地将她的话研究了一遍。他知道,她对尸体、命案现场有着难以克服的恐惧,这也是造成她辞职的一个重要因素。现在,她的表情僵硬,明显是对尸体的恐惧症又发作了。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抗拒、厌恶,也没有情绪失控,相反还保持了旺盛的好奇心。看来,对她的心理评估要重新再做。或许,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脆弱,只是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所以,他现在是有意识地在引导她去接触案发现场,让她再度面对曾经的自己。
听见他那句“我来控制场面”的话,肖甜心心想:这人还能不能更自负些啊!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她唇一动,却说:“不,我要跟着你。”
这话歧义又暧昧,一说完,两个人都是一怔。
为了缓解尴尬,肖甜心眼睛闪烁,就是不看他,嘴却硬:“你一个生物化学教授,还管这个?”
“我常年在英美两国,以专家身份协助警方破案。”慕教授淡淡道,“而这里,是自杀还是谋杀,还是未知之数。”
慕教授的言下之意,是琳达的死,谋杀的可能性更大?肖甜心眼珠子一转,也开始将从外公那学到的破案知识,应用起来。
这一场事故里,飞机就是一个密室。这里有十个人。其实环境证据里,这种案子,人证口供往往起决定性作用。
肖甜心的脑子转得飞快,她忽然说:“你怎么觉得琳达不是自杀,或者突发的意外致死,例如心脏病发、心肌梗塞什么的?”
因为慕教授一直在用中文和她说话,所以她也本能地全程说中文。她人机灵,虽然大大咧咧,可也敏感,她总觉得让·保罗在观察他俩,而且对他俩说中文感到有些紧张。
“你的推断没错。”慕教授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尸体上,但让·保罗却在看着我们。有意思的是,他的双脚却是向着与尸体和我们所在的这两个方位完全相反的方向。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人的脚,会比我们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更加诚实。例如一个人交叉脚站,是表示身边有一个很信赖的人,觉得很自在。交叉脚站,而身体又偏向一边,”他怔了怔,想起了方才的自己,可还是镇定地说了下去,“表示你对那个人有偏爱。同样的道理,你看让·保罗,他双手按住膝盖,脚的重心偏向我们的反方向,证明了其实他想逃。他为什么想逃?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肖甜心蓦地看向让·保罗,看来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慕教授已经第一时间锁定了嫌疑人。他在演绎推理。
察觉到肖甜心的注视,让·保罗双手微震,悄悄地在大腿上摩擦,脚尖再度转移,转向了离他俩更远的方向。“他是通过手脚触摸去镇定自己。在心理学上,这是一种极度紧张的表现。”慕教授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的气息暖暖的,拂在她的发梢和脸庞上。脸上一热,她悄悄地挪开了一些距离。
“你不自在?”慕教授眼神犀利地看着她。
“又是那些什么微表情告诉你的?”肖甜心反驳。
对于她的挑衅,慕教授眉毛一挑,没什么表情。
“谁能告诉我事发的经过?”慕教授看了一圈众人,然后指了指一个看起来尤其胆小的女员工问道。
那女员工脸色苍白,但还是镇定地站于一旁,努力支撑着,让自己别因此晕过去,由此证明她虽胆小但不算怕事。
“她胆小,反而能将当时的情况在脑海中记得更牢,因为恐惧会加深人的记忆。”慕教授俯下身和肖甜心说话,唇几乎触到了她的耳郭。
肖甜心一抬头,就对上他戏谑的眼睛,她的耳郭红透了。
一垂眸,她避开他的注视,拒绝答话。哼,他居然敢戏弄她。
对于慕教授的破案手法,陈莎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她已经飞快地翻开了记录本。
那个叫茉莉的女员工战战兢兢地开始讲述:“刚才琳达忽然产生了急剧的强直性痉挛,身体上几乎所有的肌肉都马上变得紧绷。她的四肢伸出,手握得很牢很紧,掌心都被指甲抠出血来了。”她停了停,开始冒汗。于是肖甜心连忙走了过去,取出纸巾替她擦汗,并安慰她,让她放松。
肖甜心这一举动,似乎让慕教授捕捉到了什么。于是他用压得很低的声音对陈莎说:“琳达应该会呕吐,可她嘴边仍算干净,估计是有人替她擦过了。这一点很奇怪。”
“因为这些女性看起来都很爱干净,而且很没有同情心?”陈莎分析,“所以,你觉得她们都不会去碰死者?”
“茉莉哭泣流涕,不是只有肖甜心一个人想到了要去安抚她吗?那群人还算不上冷血?”慕教授讥讽。
稳定下来的茉莉继续讲述:“琳达的头……头部前后抽搐,整个身体由于极度的收缩,变得更加僵硬。痉挛持续了两分钟,然后肌肉忽然就松弛了,她的身体上到处都是排出来的汗液。可她的停歇只是暂时的,很快又开始了痉挛,随后又回到肌肉松弛的状态。然后……然后痉挛变得更加激烈,她的整个背部形成了怪异的角弓反张的姿势,肌肉剧烈收缩。她因角弓反张而突起的腹部变得像木头一样硬,胸腔凝固,脸色就像现在见到的……变得青黑。她的眼神呆滞,她甚至还笑了,好恐怖!”
茉莉说不下去了。
“会笑,是因为她的面部肌肉剧烈收缩引起了痉笑,可她一直到最后都还有意识。周围的哪怕最轻微的一丝声响或一道亮光,都会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促使她再度虚脱性痉挛,直至死于筋疲力尽与窒息。”慕教授补充,“她是中毒了。”
他没有说下去的是,这种中毒迹象与马钱子或半边莲造成的毒性死亡症状相似。陈莎已经将这两种毒草标注在了记事本上。
众人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慕教授忽然拍了拍肖甜心的头,然后用中文说道:“好了,现在来回答你刚才提出的‘为什么琳达不是自杀或意外死亡’的问题。她是中毒而死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也可以是她自己毒死了自己,但是……”
他刻意加了重音:“但是,我刚才看见琳达翻开手机照片看她的宠物狗,而且她还在记事本上写下了要定时喂狗的留言,并设定好了定时发送信息,是在下飞机后发送。一个如此在意她的狗有没有记得喂的人,你觉得她会自杀吗?”
经过慕教授提点,肖甜心已经回想起了一些细节。方才,让·保罗走过来坐到琳达身边时,肖甜心就注意到了,让·保罗藏蓝色西装下的米黄色暗格纹羊毛衫上,在胸膛靠肩膀处有一个口红印,只是被深色的领带挡住了,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她是学服装设计的,对图案、衣饰这些小细节特别注意,所以才会发现。
而且那个口红的颜色很特别。
“琳达是让·保罗的情妇?”对此结论,肖甜心还是感到有些震惊,毕竟让·保罗是有家室的。而且,在她与琳达接触下来的这一天半的时间里,琳达与让·保罗的关系一直谈不上熟络。该企业也没有流传出什么大老板的桃色新闻。
“又或者说,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慕教授点了点头,对她的分析很满意,因为她对细节很敏锐,“你学时装设计,真是暴殄天物。”
肖甜心听到这个结论,翻了一个白眼。
慕教授上前一步,分开众人,用英语说道:“死者的头发会很好地告诉我们,这半年来的时间里她吃过什么药物。”然后他接过了陈莎递过来的手提箱,打开,取出相应试管、试剂,取下一小簇琳达的头发浸泡到试管里。他观察了一下试管里液体的变化,然后输入数据,打开电脑数据库,开始分析比对。“分析图谱没那么快出来,等下了飞机以后再行处理。”
琳达的工作搭档蜜雪儿说:“我好像看见她有服食抗抑郁药。”
“什么时候的事?”陈莎边做记录边问。
蜜雪儿想了想,道:“接近三个月了吧。”
慕教授盯着琳达的唇色看。她的口红是酒红色,也就是俗称的“姨妈红”。这也是让·保罗羊毛衫上口红印的那种颜色。但还不到提问让·保罗的时机。
“能说一下刚才我们离开后发生的事吗?”慕教授问道。
丽莎是闲不住的人,已经开始说了:“蜜糖当时走开了。其实也不过一会儿工夫,琳达情绪明显失控,开始嗑药。不是那些抗抑郁药,我觉得应该是软性毒品。这是私人飞机,这种药要混进来很容易。”
陈莎开始翻找琳达的手袋,手袋里面有好几管口红,有眼药水,还有几个装着药丸的小瓶子。
慕教授的目光在那些物件里游走。陈莎请示要为他取来哪些物件,可他没有回答。那些药瓶子,他不甚在意,直至他的视线胶着在那八支正装规格的口红上面。那不是样板的小支装,而是正装。让·保罗忽然抬起了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
肖甜心比陈莎的反应还要快,已经明白了慕教授的意图。她把那八支口红全部抓了起来,献宝邀功似的,双手递到了慕教授面前:“只是出行办公事,又不是去玩,怎么会带那么多的口红,有古怪!”
“你的指纹会对证物造成二次污染。”慕教授高冷的声音响起。
肖甜心的面部表情僵住了。呃……好吧,她一急已经忘了。
一直戴着白手套的陈莎抿着嘴偷乐。看到小美女憋成了猪肝色的小脸蛋,她连忙安慰:“没事,到时剥离指纹就可以了,只锁定有嫌疑的指纹嘛。交给警方去做就好。”
“同样的,作为指纹的所有人之一,她也会被带进局里喝咖啡。”慕教授继续泼冷水。
肖甜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人的下巴以下和喉咙以上有很多神经末梢。摸一摸可以降低血压,减慢心跳,令整个人平静。当一个人紧张或是有压力的时候,不期然会摸摸脖子安抚自己。”慕教授眉毛一挑,看向肖甜心,“你是怕进警察局?放心,我会罩着你!”
这笑话还真冷啊!等等,肖甜心马上反应过来。刚才让·保罗也有此动作,只不过他更狡猾,借松领带来掩饰。
蜜雪儿补充:“琳达把一颗药送进嘴里,但因为手抖,还多吃了一粒。还是老板担心出事,上前来扶了她一把,并抢过了她的药袋子,扔到了一边。”她左看右看,忽然指着两米远处的一张椅子的底下说:“对了,丢这边来了,应该能找到。”
陈莎已经走过去,并蹲了下来在那个位置上寻找。她意外地发现还有一支口红,就在小药袋边上。
然后蜜雪儿又说:“当时琳达开始吐白沫了,一看就是吃两粒药过量了。还是老板人好,替她擦去嘴边的脏东西。不然我们都担心她会因此窒息。”
“找到了!”陈莎大声说道,并把一包药袋和一支口红递给了教授。蜜雪儿的话就被打断了。
慕教授眉头一蹙,觉得问题就出在那里了,可还是抓不住灵感。
慕教授举起口红。在灯光下,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好看的手慢慢地旋开了口红,那动作十分优雅,十分赏心悦目。
慕教授注视着口红,眼神专注得几乎深情。灯光打在他眼里,熠熠生辉,他整个人都是亮的。他已经注意到了,膏体上附着一层淡淡的荧光物质。口红是酒红色的,是琳达嘴上涂着的那种颜色。
肖甜心努力地踮脚,往他手上看。
教授口罩下的嘴角掀了掀,然后将手放低。她那小脑袋就顺势靠了过来,也看着那支口红。
陈莎递来刀片,慕教授用刀片刮下一些口红,再接过陈莎递过来的试管,然后吩咐:“三号试剂。”于是陈莎取出三号试剂递给他。
他将试剂滴进试管里,然后淡淡地开口:“只是初步化验,并不百分百准确。回到实验室后,我会把相关报告一并移交给当地警察。”陈莎将他的话一并记录。他又说:“试剂有反应,这种荧光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性是具有高防晒指数和防脱的物质。用这种口红的,多为需要在户外活动的人,例如户外工作者,要到户外去的明星,或者是……”他看了眼琳达的尸体,她是偏深的蜜糖色皮肤,是经常阳光浴造成的,于是他接着说:“或者是琳达刚旅游回来,又或者她是爱好户外游泳的人。”
“我想,从该公司最近的情况来看,琳达也没什么心情去旅游了。”慕教授又说。
陈莎把他的话抽重点记录,待会儿是要一并移交给警察的。
丽莎口快:“呀,老板家里有一个大泳池。”
让·保罗额间的青筋突了突。丽莎知道自己嘴快了,连忙解释:“老板,我只是听了游泳,一时想到了泳池。嘿嘿,去年在你家别墅聚会,我看到了那个泳池。”
“没事。”让·保罗笑着说道。
慕教授也笑了,他的眼睛弯起,肖甜心觉得,他笑得分外愉悦。
既要美,又要防晒防脱,甚至是防水!如此讲究,一定是在情人面前了。穿着性感的泳衣,涂着性感的唇色,那只会是在私人游泳池,而不是海边。因为公司的事,没有人会有心情去海边度假了。肖甜心觉得,她离真相又近了些,抽丝剥茧的感觉很爽。
她又想,下了飞机,估计大老板就要到警察局去做取证了。这里是在飞机上,高空飞行容不下一丝危险。所以,慕教授迟迟不对他发难。
“证管会已经发传票影本传唤让·保罗和他的财务主管,我想财务主管里只有琳达才知道公司内情,毕竟,她才是让·保罗最‘看重’或者说最亲近的人。公司要倒闭,大老板靠企业反并购策略领巨额资遣费退休,等于公司倒闭但大老板不受影响。员工却因此丢饭碗,退休金也泡汤。而这一切,这里的一众员工都还不知情,但显然琳达是知道的。”慕教授对着肖甜心说,“其实让·保罗的杀人动机有了。毕竟,琳达的口供会对他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她是会计师,手上一定有某些对他不利的证据。我们现在只是缺了他杀人的实质证据。”
肖甜心蹙眉,眉心处显出一个可爱的小窝窝。知道她有些疑惑,于是慕教授解释道:“刚才让·保罗走向琳达这一区的座位时,有一个很具代表性的表情。他眉毛下压,上眼睑抬高,嘴巴抿成一条线。尽管他压抑得还算成功,那些微表情做得极为隐秘且只是瞬间就换作了平常的神色,但还是被我发现了。他那种表情,代表他有着极强的愤怒和仇恨。”
肖甜心点了点头:“当时,琳达已经开始喝酒和趋近失控。一个喝醉和情绪失控的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又或者是,琳达根本就是想借酒来壮胆,来爆出让·保罗的秘密。”
所以,让·保罗有这个动机,为了让这个女人永远地住口,他选择了让她死。
蜜雪儿与琳达算是有些交情的,她还在那儿感叹:“琳达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嗑药嗑得那么厉害,最终害死了自己。”
陈莎接到慕教授示意,已经将眼药水取给了他。
教授旋开眼药水闻了闻,然后把它也滴进了试管里。他将数据一并输入电脑,然后开始倒数:“一,二,三……”在肖甜心莫名其妙之时,他已数到十,然后是电脑里传来的嘀的一声响。
见小美女眉头蹙得紧,更显得婴儿肥的脸圆嘟嘟的,连陈莎都想上去亲一口,于是她笑着说:“我们教授的电脑和里面的软件可是最先进的,比一般实验室的速度都快哦!”
“还没有结果,”慕教授打断了陈莎的吹嘘,“只是眼药水里有一样成分与酒红色口红里的一种物质相同,所以电脑发出了讯号。”
慕教授将那支药水举起。透过灯光,药水呈淡淡的紫色,异常魔幻与美丽。慕教授向陈莎看了眼,然后陈莎看似无意地问起:“咦,这眼药水的颜色好特别。”
“哦,听说是琳达的一个朋友配比的,说用了会使眼睛更迷人。她很宝贵这支眼药水,我想试试,她都不给。”蜜雪儿接过了话头。这些问话看似随意,但肖甜心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想要击破一样东西,往往要从最细微的裂缝中开始。
“里面含有一种化学物质,能扩大人的瞳孔,使眼睛更迷人和深邃。偶尔用无伤大雅,但用过量了就会产生幻觉,会头痛,最后在不知不觉中死亡。看来凶手是个用毒高手!”慕教授用中文说道。
让·保罗本来就是研发药物的,药理于他而言如家常便饭。看来,他的嫌疑更大了。这支药水应该就是他送给琳达的,如同他在口红里下药,然后再暗示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个颜色,因此琳达也最爱用这一支。
这真是……让·保罗太聪明,做得也太隐晦。他们只是站在这里推测,并没有什么用,因为破案讲究的是证据。肖甜心把这话对慕教授说了,可慕教授笑了笑,道:“那也未必。”
“下药的用法必须十分精准,这些不过是障眼法而已。能使人在飞机上突然死亡,还需要一剂类似于毒品一样的,既不引人注意,又大剂量的毒药。所以,我得出的结论是:这并非临时起意杀人,而是蓄意杀人,且凶手准备良久。但在飞机上作案,并不是最理想的场所。凶手也是迫于无奈,怕琳达会透露了不能说的,所以才改变了杀人计划,提前在飞机上动手。也因此,他的准备并非完全充分,起码,他还来不及处理毒药。加上从琳达出事到现在,大家一直都在这个区域的位置上基本没动过,毒药冲不进洗手间,所以还会在这里。”慕教授分析道。
八卦的丽莎听得太难过,于是说道:“男神,你说什么,我们听不懂。”
信息广播响起,是已抵达伦敦了。广播让大家回到座位上,扣紧安全带。
这个时候,更不能乱。于是慕教授淡淡地回答:“我的比对不能马上出结果,最快也要到明天。所以,下了飞机后,我们还是先到企业工厂里取样本。只是……”顿了顿,他想到以让·保罗的精明,如果自己不抛出些无关紧要的“证据”,只怕他不相信自己,他可能会觉得仍处于危险之中,而对大家、对飞机做出不利的举动。于是他说道:“有一项化验结果出来了。死者生前使用了大量的致幻剂,这是造成她死亡的其中一个原因。”
让·保罗蓦地松了一口气!
可这也让他跌进了慕教授的圈套。他之所以会松口气,是因为他知道,那根本就不是琳达的致死原因,这项证据对他不足以构成威胁。换而言之,他下的致命药还在飞机上。
到底是什么呢?这一项证据,才是足以起诉他的。慕教授陷入了深思。
大家坐在座位上,各怀心思。尸体就躺在彼此的中间,大家因此沉默。
“哎。”肖甜心拿膝盖轻轻摩擦了一下他的膝盖。
“你这也是挑逗性的动作,拿膝盖来碰我的膝盖,与Shoe Fondle的行为相同。这一次,肖小姐不能否认了吧,其实你想色诱我。”慕教授淡淡地斜了她一眼。
陈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他说的依旧是中文,可大家听得懂Shoe Fondle这个英文单词,也跟着笑了起来。机舱里的气氛瞬时破冰。
可肖甜心眨了眨眼睛,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故意中英文一起说,不过是为了稳住让·保罗。
毕竟,让·保罗是一个体格很魁梧的男人。
“那也要你懂得接收我的信息才行。其实,是你在向我献殷勤吧!”肖甜心甜甜地笑,那可是她的杀手锏武器。
两人之间瞬时泛起了无数的粉红泡泡。即使是听不懂中文的一众女郎也明白过来,其实两人是在调情。
肖甜心假意暧昧,却说出了别的话:“我刚才努力将上了飞机后的一切事情做了记忆重组。我记得,让·保罗的西服上口袋里原本放有白色的手帕,恰恰露出一角。可事发后却不见了。”
“还记得什么?”他的脸已经靠了过来,若非戴着口罩,他的唇已经触碰到她的脸了。
她脸一红,身体烫得厉害,连耳根都红了。可他偏偏还要来撩,替她将鬓间的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
“呀,蜜糖你很热吗?”丽莎打趣她。
这一下,她羞得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虽然她明白他都是故意做给人看的,可为什么,她的心会止不住地怦怦跳呢?
她还真纯情,这样就脸红害羞得不行了?慕教授心情大好,那一对漆黑的眼睛露出玩味。但他心中蓦地想到了另一件事:和他分别的那么多年时光里,她的生命中没有出现过别的男人吗?
无解。慕教授深邃的眼眸一沉,人又恢复了低气压,他对自己的状态不满意。要分析她是不是单身很容易。可是,他不想这样做。
他离她太近了,害她太紧张。于是,肖甜心连忙移开了一点距离,声音低低地说:“我还看到了手帕上的花纹。因为手帕是白色的,所以花纹挺清晰的,而且刚好就在露出衣袋的那一角上。”她又仔细地回想了一遍,可还是觉得不对:“我曾经在哪儿见过那个标志的,在哪儿呢?”
“别急,慢慢想。”他伸出手来,在空中顿了顿,最后还是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按了按,“什么性质的标志?例如族徽、家徽、个人身份的标志,或是某个衣饰品牌的logo?”
经他一提醒,肖甜心马上记起来了:“是公司logo!”
慕教授同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回想起上级发给他的有关该企业的资料,是有那个logo图标。想了许久,他终于笑了:“我想,我明白了。”
“是抽象的马钱子符号。”慕教授说。
“马钱子的用途非常广泛,也是常用的药物化学提取物质。可以用来治疗儿童疝气以及各种呼吸困难的疾病,还可以用来减轻分娩的阵痛,甚至能激起性冷淡女性的激情与治疗各色‘妇女问题’。而在这里面,起关键作用的是从马钱子果仁里提取的汁液——马钱子碱。如果是深谙药性的人,每次施以小量的马钱子碱,对患者造成的威胁外人根本看不出来,直到它累积形成致命的效果。而且,这种药物还会使人产生幻觉,也能用于镇痛。琳达精神压力大,在三个月前就开始服用镇痛剂来对抗抑郁。那使用不当造成过量,也只是她自己的问题了。凶手真的很聪明。”怕她不明白,慕教授补充。
“所以说,即使我们搜集到了物证,也是无用的?让·保罗也可以自辩,说是给她用以减缓痛苦,而不是要毒死她?”肖甜心急了,眼睛一下子就变得红红的了。
慕教授勾起食指在她翘翘的鼻尖上弹了一下,十分亲昵:“急什么,小兔子!这些都是警方和控方的工作。我们做好自己就够了。”
“你觉得他的手帕有问题?”肖甜心问道。
“没问题他将手帕藏起来干嘛?”慕教授无奈,她怎么就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呢!当初在BAU跟着钟教授学到的东西,都扔到大西洋里去了?
“你没注意到蜜雪儿无意间提到的证词吗?”慕教授停止对肖甜心的分析,开始循循善诱,“她说,看见让·保罗上前扶了琳达一把,当时琳达嘴边开始出现嗑药后的唾液,还是让·保罗顾不上脏替她擦去的。用什么擦?总不能用手吧?蜜雪儿没有注意到很细节的问题,但逻辑上是说得通的。而且,让·保罗也可以很顺理成章地将脏的手帕扔掉,而不是紧握在手中。唯一的可能就是,浓缩的马钱子药粉就在手帕中,他借替她擦嘴这一动作,其实是将药粉灌进了她的口中。琳达本就已服食了大量的、混乱的各式药物,即使事后查出她是中了马钱子的毒,也是她自己为了镇痛和抗抑郁而乱嗑药的问题。”
“所以……”肖甜心觉得自己的小心脏不好了。
“我们只需要把推理的内容告诉警察,作出自己的口供,然后我提供相应的化学测试数据报告就可以了。其他的就让警察来忙。我可爱的小蜜糖。”
最后那一句话,使得肖甜心战栗。
可她的表现在外人眼里,都不过是小女生害羞的正常反应。
其实,飞机上的一切都在慕教授的掌控之中。他用了一些方法暗中通知了机长。
所以,让·保罗一走下飞机,警察就已等着他了。
鉴识科的人员马上对飞机进行了搜查与取证。那块白手帕被让·保罗趁乱藏在了飞机地毯下。
当肖甜心喃喃,这一次假期工泡汤,外快没有了的时候,慕教授已经坐上了专门来接他的车走了。
肖甜心想到他,匆忙回转身,可他已经不见了。她喃喃:“怎么跑得那么快,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飞机上的这一场相遇并非偶然。
慕教授拨通了钟教授的电话:“老师,您好。”
“骄阳,你见到甜心了是吗。”钟教授用的是陈述语气。
慕教授沉默了一下:“老师,这次的事,是你故意安排的,为了让我重遇她。”
“我是知道甜心在那里当翻译,才让你接的这件涉及化工的商业调查案。会出人命是意外,但对甜心来说却是一个契机。你也帮助她克服了面对突然死亡事件的障碍。以你的聪慧,肯定知道甜心会出现。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接受我的邀请呢?”
见他不作声,钟教授又说:“骄阳,我们都是学心理的,别和我来虚的那一套。她是你的初恋。你在中学阶段就喜欢她。那现在呢,你还喜欢她吗?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这真是一个……很难说得清的问题。慕骄阳还喜欢她吗?而自己呢?慕教授坐在车里,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手机,却没有回答。
“骄阳,你帮帮她。”
“老师,我的答案依旧和当年一样,我拒绝!”
2018年,春。夏海市。
慕骄阳坐在椅子里,眼睛看向窗外。有一瞬,他的大脑是放空的。
他已经于半年前抢回了属于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是时候了,人生苦短,去日良多。她,他不想再错过。
他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手顿了顿,他合上了属于慕教授的档案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