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英伟达采用的是商用芯片的商业模式，即将芯片的制造环节外包给欧洲一家工厂，同时又将成品电路板的组装、分销及零售、销售等环节外包给美国供应商Diamond。英伟达唯一负责的便是微芯片的设计与质量控制。随着生产日期的不断逼近，员工们常常加班至深夜。很快，实验室里便堆满了空的外卖盒和成堆的糖果盒子。
英伟达的初创成员中包括杰夫·费舍尔（Jeff Fisher），他至今仍是公司的一员。他使用VHS录像机记录下了NV1原型机交付的历史性时刻。在那段略显模糊的视频里，一群形形色色的游戏爱好者兴奋地聚集在一个防护性硬壳箱旁。在场全是男士。当箱子被缓缓打开，露出一排15个被黑色保护壳紧密包裹的芯片时，人群中响起了阵阵低语。普里姆手持钳子，小心翼翼地撬开一个外壳，展露出一片仅指甲盖大小的印刷硅片。这群男士在端详这个微小却令人惊叹的科技成果时，他们的举止像极了青涩的少年，充满了不安与活力。
视频中的英伟达员工们身着20世纪90年代流行的华丽纽扣衬衫，图案鲜艳，布料厚实。不少人还将衬衫塞进了未系腰带的牛仔裤中。遗憾的是，黄仁勋因与家人外出而错过了这次原型机的开箱时刻。在同期拍摄的一张照片中，他佩戴着一副厚框圆眼镜，身穿红白相间的条纹纽扣衬衫，外披一件时尚背心。费舍尔回忆起黄仁勋在洗衣时总会使用大量的淀粉，“他的衣服总是熨烫得非常非常平整”。
接下来，英伟达面临的任务是检测这些原型机是否存在缺陷。这一重任落在了德怀特·迪克斯（Dwight Diercks）的肩上，他同样是英伟达的早期员工之一，至今仍坚守在公司。迪克斯出身于明尼苏达州一个知名的养猪农户家庭，至今非常朴实仍是他身上的特质。他身形魁梧，肉感十足，常穿着一件超大的格子衬衫，下摆塞进略显松垮的牛仔裤里。在英伟达总部，他的步伐显得有些笨拙，实话说，是真的笨拙。尽管如此，金发蓝眼的他身上散发着不容忽视的美国中西部地区气质。公司里不止一个人提醒我，千万别小看了他。
迪克斯借助原型机运行了一系列名为“艺术演示程序”的图形片段，并逐一检查每一帧是否有错误。这项工作极其细致烦琐，就像是在逐帧编辑电影。一旦验证完成，英伟达便将修正后的蓝图发往欧洲的制造商，随后，这些芯片将投入大规模量产。NV1的发布迫在眉睫之时，黄仁勋已经开始准备NV2的相关工作了，并与世嘉签订了一份开发即将面世的Dreamcast游戏机的图形加速器的协议。作为协议内容的一部分，英伟达还在其NV1板卡上额外配备了一块声音芯片和一个操纵杆控制器，这样一来，世嘉便能轻松地将自己的游戏移植到个人电脑上。而当时最大的卖点非《VR战士》（ Virtua Fighter ）这款游戏莫属，它用块状四边形来呈现武术家的形象。该游戏的广告中，甚至出现了一个由矩形构成的人形角色被抛进电视屏幕的震撼画面。
然而，芯片推出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市场的节奏。到了1995年，由于两款轰动一时的游戏面世，3D图形市场的发展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黄仁勋最为乐观的预测。1993年9月发布的《神秘岛》（ Myst ）是一款以神秘岛屿为背景的优雅且引人深思的益智游戏，一经推出就迅速成为PC端游戏史上最为畅销的游戏之一。而仅仅在3个月后发布的《毁灭战士》（ Doom ）则是一款融合了科幻与恐怖元素的游戏，玩家在火星上四处探索，并使用霰弹枪来射击恶魔。《神秘岛》与《毁灭战士》代表了电子游戏可能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方向，但这两款游戏都取得了数百万份的销量佳绩，并促使无数玩家纷纷涌入商店购买图形加速器。
在这样的市场背景下，NV1于1995年秋季正式面世，加入了这场激烈的市场竞争。那年圣诞节期间，顾客们走进电子产品零售店，发现数十家芯片制造商的激烈竞争。除了英伟达，还有Matrox、S3、3dfx、Cirrus Logic和ATI等。而英伟达的电路板合作伙伴加剧了这种混乱，因为他们既用Diamond Edge的商标销售英伟达的芯片组，又用Diamond Monster的商标销售竞争对手3dfx的芯片组。
这些产品的包装并不美观，电脑外设零售展示架也因它们的加入而一改往日仅陈列调制解调器和打印机组件的单一组合，甚至显得混乱不堪。同时，这些产品价格昂贵。例如，一张带有NV1芯片组的Diamond Edge卡售价249美元，甚至比一台超级任天堂游戏机还贵。打开难看的包装盒，里面的电路板更不美观，就是一块布满电容器和模制环氧树脂外壳的绿色塑料板。它看起来既脆弱，又像是一次性产品，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图形加速器很快就会过时，每两年就需要更换一次。黄仁勋的电子表格中最重要的变量就是愿意投入这种昂贵升级过程的顾客数量。
结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受到《神秘岛》和《毁灭战士》等游戏的启发，游戏开发者们开始拥抱个人计算机，这让他们得以摆脱世嘉和任天堂控制的硬件生态系统。像《文明2》（ Civilization II ）和《命令与征服》（ Command & Conquer ）这样的经典游戏也在这个时候涌现，以无尽的可重复游玩性和连绵不断的小决策让玩家们沉迷其中。PC端游戏虽不总是好玩的，但它绝对令人上瘾，玩家们会在其中耗费数小时甚至数天的时间。而投资了高质量显卡的玩家则可以在游戏中见证一个帝国的兴衰，然后在深夜时分看着时钟，双手掩盖在疲惫的眼睛之上。
截至1995年底，英伟达已售出超过10万个NV1芯片，这主要归功于与显卡捆绑销售的《VR战士》游戏的需求。 黄仁勋对自己的产品充满信心，开始大规模招聘，英伟达的员工人数增至100多人。“突然间，我们好像真的成为一家正规公司，是吧？”迪克斯说道，“那一年的圣诞派对实在是太铺张了。”然而，问题在1996年第一季度开始显现。在《VR战士》的热度减退之后，游戏玩家发现NV1在渲染其他游戏时表现不佳。因为大多数程序员更倾向于使用三角形来构建3D对象，而非二次纹理映射。“这款显卡没有深度缓冲区，而且只能渲染曲面，”曾与NV1有过合作的游戏开发者蒂姆·利特尔（Tim Little）表示，“因此，你很难确定如何对场景中的对象进行排序。”这导致了严重的剪辑错误，比如游戏角色会陷入人行道或者穿墙而过。在最糟糕的情况下，NV1甚至会完全停止与Windows操作系统的通信，引发令人头疼的蓝屏死机。“这简直就是灾难。”利特尔说道。
由于支持的游戏数量稀少，NV1的销量逐渐下滑。不满的顾客们利用大型零售商的宽松退货政策，纷纷将显卡退回商店。在NV1发售几个月后，迪克斯在Fry's Electronics购物时，发现货架上摆满了已经开封且降价出售的Diamond Edge的俗艳包装盒。 就在英伟达不断增员之际，其唯一产品的市场需求却消失了。
与此同时，游戏开发者们也开始放弃普里姆的实验性方法。1995年，微软因图形处理硬件频繁导致操作系统崩溃而感到厌烦，于是宣布推出自家的DirectX供游戏开发者使用。然而，该标准仅支持三角形，这让NV系列产品陷入困境。 尽管起初看似前景光明，但NV1最终还是成了一款失败产品。
几十年后，普里姆仍在为该产品辩解，但另外两位创始人谈及NV1时，却流露出一种类似于回忆失败恋情或经历税务审计时的无奈与苦涩。黄仁勋将NV1形容为“灾难”，而马拉科夫斯基则称其为“一坨狗屎”。更糟糕的是，英伟达已经围绕该设备的后续迭代建立了整条供应链。黄仁勋的宏伟蓝图不仅包括推出世嘉的NV2，还计划推出基于相同架构的NV3。他那些精美的笔迹和复杂的图表都不得不被擦去，白板上留下的墨迹仿佛是对他精心策划的讽刺。
“我们一无所获，”黄仁勋在谈及那些早期岁月时说道，“我们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