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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四十八
唐纪六十四
会昌四年(844)闰七月至大中三年(849)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下

会昌四年(公元844年)

1 闰七月十一日,唐武宗任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绅以同平章事衔,出任淮南节度使。

刘稹兵败被诛

2 李德裕上奏:“镇州奏事官高迪密奏意见两条。其一,认为‘叛军喜欢搞一种偷兵术,就是暗中把各处的兵抽调出来,聚集于一处,官军往往攻击追逐其聚兵之处,大多失利;过一两个月,叛军又偷偷将兵聚于其他地方。官军必须了解这种情况,以后除非叛军直接来攻城栅,否则千万不要与叛军交战。叛军最多不过停留三天,就必须回归自己本屯,如此来回空跑几趟,自然就没了士气。官军此时再秘密派暗探侦察他们抽调了哪里的兵,乘虚袭击,无不取胜’。其二,朝廷在‘镇州、魏州屯兵虽多,始终不能发挥牵制叛军的作用。为什么呢?因为镇州、魏州的军队扎营就没离开过原先的驻地,只不过每两三个月深入敌境,烧杀抢掠一番就离去了。叛军只需要固守城栅,就基本没有什么损失,至于城外的百姓,叛军是不爱惜的。应该下令让镇州、魏州的军队拔营前进,驻扎到要害之处,步步紧逼。如果还像如今这样,叛军根本不在乎’。希望陛下能下诏给平叛的诸将,让他们知道这两条意见!”

刘稹的心腹将领高文端投降了官军,说叛军缺粮,已经令妇人用手搓下谷米外壳,再舂碎了供应军粮。李德裕向高文端咨询破贼之策,高文端认为:“官军如果直接攻打泽州,恐怕只会让大量士卒伤亡,却不易攻下城池。泽州叛军约一万五千人,且叛军常分出一大半的兵力潜伏在山谷之中,等候官军攻城疲惫之时,就四面出动,回救城内的叛军,如此官军必定失利。如今只有请朝廷下令让陈许的军队渡过乾河安营扎寨,并自寨城连延修筑为夹城,环绕泽州,然后每天派大军布阵于夹城外,以抵挡叛军的救兵。叛军见环绕泽州的夹城行将合围,必定出城决一死战;等到击败了城内的叛军,便可乘势攻破泽州。”李德裕于是上奏唐武宗,请求将高文端的建议诏告前线的将领王宰。

高文端又说:“叛军盘踞的固镇寨四周都是悬崖绝壁,地势险要不可强攻。但是寨中没有水源,都是饮用涧水,这股涧水在固镇寨以东约一里路的地方。可以命令王逢率官军进逼,断绝固镇寨叛军的水道,过不了三天,叛军必定弃寨逃走,此时即可派遣官军尾随追击。固镇寨前边十五里就是青龙寨了,也是四崖悬绝的地势,水源也在寨外,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攻取。青龙寨向东十五里就是沁州城了。”李德裕又奏请唐武宗将此计策下诏给王逢。

高文端接着说:“叛军都头王钊率一万士兵戍守洺州,刘稹将薛茂卿灭族之后,又诛杀了邢州和洺州的救援兵马使谈朝义兄弟三人,王钊很是猜疑畏惧。刘稹派遣使者召王钊前往潞州,王钊不肯前去,士卒们也都喧哗鼓噪,可知王钊必定不为刘稹所用。但王钊及士卒的家属都在潞州,另外,士卒们还担心自己投降后又会为官军所杀,因此招降他们,他们也必不肯来。只有向王钊宣示皇上的谕旨,让王钊引所部兵马攻入潞州擒获刘稹,事成之日,许诺任命王钊为别道节度使,并赐给他丰厚的奖赏,或许他肯听从。”李德裕再次奏请唐武宗下诏,命何弘敬暗中派人去向王钊宣布朝廷的旨意。

刘稹年轻且性情懦弱,押牙( 唐官职名,管领仪仗侍卫 )王协、宅内兵马使李士贵两个人用事掌权,专事聚敛财货,使府库都堆满了财物,部下将士们有功却得不到赏赐,于是人心怨恨离散。刘从谏的妻子裴氏是前朝宰相裴冕的庶支子孙,忧虑刘稹将要败亡,她的弟弟裴问率军驻扎在太行山以东,裴氏想要召裴问回来主掌军政。李士贵担心裴问回来就会夺了自己的权力,并且揭发他的坏事,于是向刘稹进言:“太行山以东的事全靠五舅裴问,如果召他回来,那等于放弃邢、洺、磁三州了。”召回裴问一事只得作罢。

押牙王协举荐王钊为洺州都知兵马使,王钊很得军心,但是其部众大多不遵从节度使府的约束,王钊的同僚高元武、安玉说王钊有二心。刘稹召见王钊,王钊推辞说:“到洺州之后,未立寸功,实在惭愧悔恨,乞求再留任洺州几个月,再回节度使府效劳。”刘稹批准。

王协请求刘稹向商人征税,每州派军将一人主持收税事宜,名义上是向商人征税,实际上是籍没每家每户的财产,以至于连锅碗瓢盆也全部估价为绢匹,按照各自的价值收取十分之二的税,而且动不动就估高价格,多收税钱。百姓虽然竭尽浮财以及粮食缴纳,还是不能够充实税收,以致群情激奋,上下不安。

将领刘溪特别贪婪残暴,刘从谏弃而不用。于是刘溪重贿王协,王协认为邢州富商最多,就任命刘溪主持邢州的税收工作。裴问所率领的军队号称“夜飞”,多为富商子弟,刘溪到任邢州之后,将他们的父兄全部拘押了起来。夜飞军的军士们向裴问申诉,裴问为他们向刘溪求情,刘溪不许,而且出言不逊。裴问大怒,秘密与麾下的军士谋划杀了刘溪,归降朝廷,并且把这件事告诉了邢州刺史崔嘏,崔嘏表示赞成。闰七月二十五日,崔嘏、裴问关闭邢州城门,斩杀了城中的四员大将,请降于官军王元逵。当时高元武在党山,收到消息,也跟着向官军投降。

之前,节度使府赐给洺州军士布匹,每人一端( 半匹布 ),不久,又发通知说这一端布要折抵为冬赐。正巧节度使府的税商军将抵达洺州,致使人心不安,王钊便趁机对军士们说:“留后刘稹年少,政令不由自己做主。如今府衙仓库充实,足可以支用十年,难道不能稍微散出一些财物,慰劳一下劳苦备至的士兵!这个通知我们不能听命。”于是擅自打开仓库,分给士卒每人绢一匹、谷十二石,士卒们都很高兴。王钊于是趁势关闭了洺州城门,请降于官军何弘敬。安玉在磁州,听闻二州将领都投降了,也请降于何弘敬。尧山都知兵马使魏元谈等也请降于王元逵,王元逵因为魏元谈等据守尧山久攻不下,把魏元谈等人全部诛杀。

八月十一日,镇州、魏州向朝廷奏报邢、洺、磁三州叛军投降,宰相们入朝庆贺。李德裕对唐武宗说:“昭义镇的根本尽在太行山以东,三州请降,上党肯定不久就会有变故了。”唐武宗说:“郭谊必定会斩下刘稹的首级,挂在竹竿上,为自己赎罪。”李德裕说:“实际情况一定如陛下所预料的一样。”唐武宗说:“现在应该先处理的是什么事?”李德裕建议任命给事中卢弘止为三州留后,说:“否则,万一镇、魏藩镇请求占有三州,朝廷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唐武宗听从了李德裕的建议,诏命山南东道兼昭义节度使卢钧乘驿马赶赴镇治。

潞州人听闻三州投降,大为恐惧。郭谊、王协密谋杀刘稹向朝廷赎罪。刘稹的堂兄、中军使刘匡周兼押牙,郭谊觉得刘匡周是个忧患,对刘稹说:“十三郎刘匡周在牙院,诸将都不敢言事,恐被十三郎猜疑而获罪,因此丢了太行山以东的三个州。如今只有十三郎不入牙院,诸将才敢畅所欲言,你如果听从众人的意见,必定能找到可以长久安身的策略。”于是刘稹召见刘匡周晓以道理,让他称病不入牙院。刘匡周勃然大怒道:“正是因为我在牙院中,诸将才不敢有异图;如果我离开牙院,刘家必定遭逢破灭!”刘稹还是坚决要求刘匡周出牙院,刘匡周不得已,即刻离开了牙院。

郭谊让刘稹的亲信董可武对刘稹说:“太行山以东三州的背叛,是因为你的五舅裴问而起的,现在上党城中的诸人谁敢保护你!留后现在准备怎么办?”刘稹回答说:“如今上党城中还有五万人,应当闭门坚守。”董可武说:“这不是良策。留后你不如将自己捆绑起来归顺朝廷,像文宗时候的张元益那样,也不失为一个刺史。另外,还应该任命郭谊为留后,等得名节有了定论的时候,带着太夫人及家室金帛回归东都,不是也很好吗?”刘稹说:“郭谊怎么肯这么做呢?”董可武说:“我已与郭谊立下重誓,必不相负。”于是引郭谊入见刘稹。刘稹与郭谊密谋降唐事宜,密约已定,然后报告母亲裴氏,裴氏说:“归降朝廷诚然是好事,只恨为时已晚。我自己的弟弟裴问尚且都背叛于你,又如何能保证郭谊不背叛你呢!你自己考虑吧!”刘稹于是着素服出门,以母亲裴氏的名义任命郭谊为都知兵马使。王协已提前告诫诸将列于外厅,郭谊拜谢刘稹完毕,出来接见诸将,刘稹则在内厅整理行装。李士贵听闻事异,率领后院军士数千人攻击郭谊。郭谊呵叱后院的众军士说:“你们为何不各自求取赏物,是想与李士贵同死吗!”军士们听后纷纷后退,一同杀死了李士贵。郭谊撤换节度使府衙的将吏,重新部署了军士,一夕之间全部安排完毕。

第二天,郭谊又派董可武入室谒见刘稹说:“郭公请你商议公事。”刘稹问:“为什么不到这里来说?”董可武说:“恐怕惊动了太夫人。”于是引刘稹步行走出了牙门,来到了节度使的别宅——北宅,置酒作乐。酒酣之时,董可武对刘稹说:“今天的事是想要保全太尉( 刘悟去世后追赠太尉 )一家,需要留后你自己决定去留,这样朝廷才会因为你的自裁而垂怜宽恕你的家人。”刘稹回答说:“你的话,正是我内心所想的。”董可武于是上前拉着刘稹的手,崔玄度从身后将刘稹斩首,然后收捕刘稹的宗族,刘匡周以下甚至襁褓中的婴儿全部被杀死。又杀死了刘从谏父子所厚待的张谷、陈扬庭、李仲京、郭台、王羽、韩茂章、韩茂实、王渥、贾庠等一共十二家,连同他们的子侄甥婿无一人幸存。李仲京是李训的哥哥;郭台是郭行馀的儿子;王羽是王涯的族孙;韩茂章、韩茂实兄弟是韩约的儿子;王渥是王璠的儿子;贾庠是贾餗的儿子。唐文宗时候的甘露之变,李仲京等人逃亡投奔刘从谏,刘从谏保护抚养他们。此时的郭谊大权独揽,凡军中跟他有点嫌隙的,郭谊都将其诛杀,以致每天都在杀人,血流到地上都成了血泥。形势稳定后,郭谊就用木匣装了刘稹的首级,派遣使者带着降表及书信去投降了王宰。刘稹的首级经过泽州时,刘公直举营恸哭,也就一起投降了王宰。

八月十五日,王宰将情况写成奏状上奏朝廷。八月十六日,宰相入朝庆贺。李德裕上奏唐武宗说:“现在不用再设置邢、洺、磁三州的留后了,只要派遣卢弘止去宣慰三州及成德、魏博两道。”唐武宗问道:“郭谊应该如何处置?”李德裕回答:“刘稹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他调兵遣将抗拒朝廷,都是郭谊为他出的主意。等到他势单力孤不能支持时,郭谊又出卖他求得朝廷的赏赐。对这样的人如果不诛杀,怎么能说惩罚罪魁祸首!应该趁着征讨诸军还在境内,把郭谊等人一并诛杀!”唐武宗说:“我也是这个意见。”于是下诏命石雄率七千人进入潞州,以和先前的谣言相应( 参考上卷会昌三年十月庚申条 )。杜悰因为后勤运输跟不上,声称郭谊等可以赦免,皇帝瞪着杜悰,不予回应。李德裕说:“今年春天昭义叛军尚未平定,太原又发生了兵变,如果不是陛下圣断坚定,两处的叛军如何能平定!朝外议论认为,如果在先朝,早就赦免他们了。”唐武宗说:“你不知文宗心里和你意见不合,又怎么能议到一起去呢!”于是罢免了卢钧山南东道节度使的职务,让他专任昭义节度使。

八月十八日,刘稹的首级送到京师。唐武宗下诏:“昭义镇所属的五州免赋役一年,为了平定刘稹叛军,官军所过州县免今年秋税。昭义镇自从刘从谏管辖以来,擅自增加了很多无理的赋敛科目,如今全部免除。抽调平民而集结起来的民众土团全部遣散归农。诸路平叛的将士有功者,依照等级给予赏赐。”

郭谊既然已经杀了刘稹,每天都盼望着朝廷给他颁下旌节,但是很久没有消息,就说:“一定是把我调任其他藩镇了。”于是开始检阅鞍马,整理行装。等到听闻石雄的军队要来时,惊惧失色。石雄抵达,郭谊等人参贺完毕,宣布皇帝诏令的敕使张仲清说:“郭都知的委任状不日将至,其余诸将的委任状在我这里,晚上牙院参拜之时我来宣布!”于是以河中兵包围球场,晚上,郭谊等人抵达牙院,一个个点名引入,凡诸将狡猾凶狠曾死命抗拒过官军者,全部逮捕,押送京师。唐武宗又加授何弘敬同平章事衔。八月二十七日,唐武宗下诏,掘出刘从谏的尸体,暴于潞州街市三日;石雄又把刘从谏的尸体拖到球场,挫骨扬灰。

八月二十八日,加封李德裕为太尉、赵国公,李德裕坚决推辞。唐武宗说:“我只恨没有更高的官职赏你呀!你如果不应得,我一定不会赏赐给你。”

当初,李德裕认为“自韩全义以来,官军将帅出征屡遭失败,其中有三个弊端。一是皇帝的诏令下到军前有三四天的时间,宰相大多不能预先知道。二是监军各人总是以自己的意见指挥军事,将帅反而不能决定军队的进退。三是每支军队各有宦官为监军使,这些监军使经常挑选军中骁勇精壮的军士数百人组成自己的牙队,真正在阵前战斗的全是胆怯体弱的人;每次交战,监军使自己掌握指挥进退的信号旗,乘马在高处观察,以牙队自卫,看见军队稍有退却之势,就带着旗帜先逃走,其他军队也跟着逃走,阵势自然崩溃”。李德裕于是与枢密使杨钦义、刘行深商议,约束诫敕监军不得干预军政,每一千人的军队中允许监军使选十人做自己的卫队,有战功时监军照例可以沾光得到奖赏。两位枢密使都认为有道理,于是上禀皇帝下诏执行。从抵御回鹘到平定昭义镇叛乱的诸军,全部遵守这个制度。在朝廷,如果不是中书门下的宰相们向皇帝进言颁布的诏令,就没有其他诏书直接从宫中发出。号令既然已经简明,将帅也就能得以实施自己的谋略,所以每次战斗都所向披靡,立下战功。

自从平叛以来,河北三镇每次派遣使者到京师,李德裕都当面告谕他们说:“河朔藩镇的兵力虽然很强大,但是不能自立,必须仰仗朝廷委任官爵,凭借威命才能安定军情。回去告诉你们的节度使:与其派大将胁迫宣慰敕使求取官爵,不如自奋忠义,为朝廷立功做事,结好圣明的天子,让恩情出自朝廷,不是更光荣吗!就以你们亲眼看见、亲耳听闻的事来说,李载义在幽州,为国家尽忠平定沧景的叛乱,等到被幽州镇的军队驱逐,朝廷仍然任命他为节度使,后来让他镇守太原,位至宰相。杨志诚派遣大将拦住敕使官的马头,邀求官职,后来也被本部军士驱逐,朝廷竟不赦免他的罪。这两个人的祸福,就足以说明问题了。”李德裕又把这话报告唐武宗,唐武宗说:“就是应当如此明白地告诉他们。”自此河北三镇不敢有异志。

3 九月,唐武宗下诏将泽州改隶河阳镇节度。

4 九月初七,卢钧进入潞州。卢钧一向宽厚爱人,未平刘稹之乱时,卢钧已经被任命为昭义节度使了,襄州的士卒在征讨行营,与潞州叛军交战时,常对阵喊话,宣扬卢钧的美德。等到卢钧去昭义镇赴任,入天井关,昭义溃散归附的士卒,卢钧都优厚抚慰,上下人情大为融洽,昭义镇由是安定了下来。

刘稹的部将郭谊、王协、刘公直、安全庆、李道德、李佐尧、刘武德、董可武等人被押到京师,全被斩首。

【司马光曰】

唐宪宗时董重质在淮西叛乱,如今郭谊在昭义叛乱,吴元济、刘稹二人就如同木偶在耍把戏人的手上。董重质、郭谊二人开始时劝人主作乱,最终又都卖主求荣,他们都是死有余辜的。但是宪宗任用董重质在前,武宗诛杀郭谊在后,我认为二者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都不对。为什么这样说呢?唐宪宗赏赐奸贼董重质,不义;唐武宗杀投降的郭谊,无信。失去义与信,如何能治理好国家!当年汉光武帝对待向他投降的王郎、刘盆子,不把他们处死,这是因为知道他们不到力竭不会投降。樊崇、徐宣、王元、牛邯之辈,难道不是助纣为乱的人吗?但是光武帝不杀他们,那是因为既然已经接受他们的投降,就不能再诛杀他们。如果已经赦免他们,他们再逃亡叛乱,那处死他们就没有问题了!像郭谊等人,赦免他们的死罪,流放到远方,让他们终生不能回来,就可以了,全部杀死他们,就不对了!

【华杉讲透】
处理问题要有博弈论的考量,不能短视

郭谊不该杀,除了司马光说的信义,还有一层博弈论的考量。因为以后还会有这种人,开始时劝人作乱,到最后卖主求荣。如果对照前例,那么他不会卖主求荣,而是抵抗到底,那样危害就更大了。所以,饶他不死,流放远方,也就可以了。

处理问题,不应只考虑“现在该怎么办”,还应考虑“这样办对以后有什么影响”。从博弈论的角度来讲:第一,不做一次博弈,做无限重复博弈;第二,不做一对一博弈,做一对多甚至对所有人博弈。所有的行动,是对过去的回应,更是对未来释放的信号;是对一个人的回应,更是对所有人释放的信号。

5 王羽、贾庠等人已被郭谊诛杀,李德裕又以唐武宗的名义下诏声称“逆贼王涯、贾餗等人的子孙已在昭义镇被诛杀”。此事宣告全国,有见识的人都对此颇有非议。刘从谏的妻子裴氏也被赐死,又下令让昭义镇的降将李丕、高文端、王钊等人上疏揭发昭义镇将士中与刘稹同流作恶的人,将他们全部诛杀,死了很多人。卢钧疑虑诛杀之人太多,奏请朝廷宽宥,朝廷不听。

昭义镇的属城有人曾经对王元逵无礼,王元逵追根究底,找到了二十多人,将他们全部斩首。剩下的人都很恐惧,再次闭城自守。九月十八日,李德裕等人上奏:“反贼余孽既已平定,昭义镇的属城就都是国家城镇,怎么可以令王元逵穷兵攻讨!望陛下派遣宦官给城内的将士赐下敕令,招安他们,再下诏令王元逵引兵回归本镇,并诏令卢钧,让他自己派遣使者前去安抚。”唐武宗听从。

九月二十五日,李德裕等人奏请给唐武宗上尊号,并且说:“自古而来的帝王,成就大功必定要告谒天地。再者,宣懿太后追附宗庙时,陛下未曾亲自拜谒。”唐武宗听后惊喜地说:“郊庙谒陵的礼仪,确实应该赶快举行,至于上尊号,我实在不敢当!”李德裕等人前后五次上表,唐武宗才接受。

6 李德裕上奏唐武宗:“据幽州奏事官说,已经探知回鹘上下离心离德,回鹘的可汗想迁往安西,但是其部落说他们的亲戚都在唐朝,不如归顺唐朝。另外,回鹘与室韦的关系已经破裂,估计回鹘不日就会归降,或者自相残灭。希望陛下能派遣一位有胆识的宦官前往幽州,赐给张仲武一道诏书,晓谕他镇州、魏州的军队已经平定了昭义镇的叛乱,只有回鹘还未消灭,张仲武还挂着北面招讨使的官衔,应该早思立功报国。”

7 李德裕怨恨太子太傅、东都留守牛僧孺和湖州刺史李宗闵,他对唐武宗说:“刘从谏盘踞上党有十年,太和年间入朝,当时是牛僧孺、李宗闵执政,不但不将刘从谏扣留,反而加授刘从谏宰相名号,放虎归山,以致今日之患,如今竭尽天下之力才将其平定,这都是牛、李二人的罪过。”李德裕又派人到潞州寻找牛僧孺、李宗闵与刘从谏交往的书信,一无所得,于是令孔目官郑庆诬陷刘从谏,说他每次得到牛僧孺、李宗闵的书信,都亲自焚毁了。唐武宗下诏将郑庆投到御史台审查,中丞李回、知杂郑亚讯问后认为情况属实。河南少尹吕述写信给李德裕,说剿灭刘稹的捷报送达时,牛僧孺发出叹息声。李德裕将吕述书信的内容奏报唐武宗,武宗大怒,贬牛僧孺为太子少保、分司东都,李宗闵为漳州刺史。十月初九日( 原文为九月,根据柏杨考证修改 ),再贬牛僧孺为汀州刺史,李宗闵为漳州长史。

8 唐武宗到鄠县打猎。

9 十一月,又贬牛僧孺为循州长史,李宗闵长期流放封州。

10 十二月,调任忠武节度使王宰为河东节度使,河中节度使石雄为河阳节度使。

11 唐武宗到云阳打猎。

会昌五年(公元845年)

1 春,正月初一,群臣给唐武宗上尊号,称仁圣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尊号开始时没有“道”字,唐武宗信奉道教,又下令加上了。正月初二,唐武宗拜谒太庙;正月初三,祭祀昊天上帝,宣诏大赦天下。

2 在南郊筑望仙台。

3 正月十二,义安太后王氏崩逝。

4 任命秘书监卢弘宣为义武节度使。卢弘宣性格宽厚而态度严肃,让人不敢冒犯,为政简易,他的部下都觉得便利。河北的法规,军中偶语( 相聚议论或窃窃私语 )的要斩首,卢弘宣到任义武后,废除了这条法令。皇帝下诏赏赐粟米三十万斛给义武,但这些粟米都在飞狐西,计算下来,运费的价格超过粟米的价格,卢弘宣于是派遣官吏前往飞狐西看守。恰逢春季大旱,卢弘宣命义武镇的军民自行前往飞狐西搬取,粟米因此全部运入义武镇境内,卢弘宣又和军民约定秋收后再向官府偿还。当时成德、魏博都闹饥荒,唯独义武没有出现饥荒灾害。

【华杉讲透】
领导者应当宽严并济

“弘宣性宽厚而难犯”,这是一种理想的领导者人格,既宽厚又有原则和底限,不可侵犯。通常领导者太宽厚则下属容易骄纵,太严厉则下属畏手畏脚。卢弘宣能平衡宽严,所以“其下便之”,大家的才能都能得到充分的发挥。

5 淮南节度使李绅弹劾江都县令吴湘盗用程粮钱( 差旅费 ),强娶治下百姓颜悦的女儿,还把颜悦家的资产衣装也估算为赃款,其罪当诛。吴湘是吴武陵哥哥的儿子,李德裕一向厌恶吴武陵,议论此案的人都说吴湘是冤枉的,谏官也建议重审,唐武宗下诏派监察御史崔元藻、李稠复审此案。二人复查后回来报告说:“吴湘盗取程粮钱的事是实情,颜悦本是衢州人,曾任职青州牙推,妻子也是士族,与之前认定的事实不同。”李德裕认为崔、李二人没有得到明确结论,二月,贬崔元藻为端州司户,李稠为汀州司户。这个案子不再重审,也不交付司法官依法论罪,就按照李绅的奏章,将吴湘处死了。谏议大夫柳仲郢、敬晦都上疏抗争,均不被采纳。李稠是晋江人;敬晦是敬昕的弟弟。

【华杉讲透】

李德裕公报私仇不是头一回了。武宗一朝,李德裕有安邦定国之功,但是弄权营私,睚眦必报,这是他的污点。

6 李德裕任命柳仲郢为京兆尹。柳仲郢一向与牛僧孺关系好,向李德裕道谢,说:“想不到太尉对我恩奖至此,为报答你的厚德,今后不敢走进奇章公( 牛僧孺 )的门馆了!”李德裕没有因此与他生出嫌隙。

7 夏,四月二十六日,任命陕虢观察使李拭为册封黠戛斯可汗使。

8 五月十六日,安葬恭僖皇后于光陵的柏城之外。

9 罢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杜悰,改任为右仆射;罢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铉,改任户部尚书。五月十九日,任命户部侍郎李回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依旧判户部。

10 祠部上奏唐武宗,经统计,全国佛寺有四千六百座,兰若( 私人建造的佛教静修之处 )四万座,僧尼有二十六万零五百人。

11 唐武宗下诏册封黠戛斯可汗为宗英雄武诚明可汗。

12 秋,七月初一,日食。

武宗灭佛

13 唐武宗厌恶僧尼像蠹虫一样耗费天下财物,想要取缔。道士赵归真等又竭力劝武宗灭佛。于是武宗下令先拆毁山野的招提( 佛寺 )、兰若,敕令上都长安、东都洛阳的左、右两街各留两座佛寺,每寺留僧三十人;全国节度使、观察使的治所及同州、华州、商州、汝州各留一座佛寺,并将其分为三等:上等佛寺留僧二十人,中等佛寺留僧十人,下等佛寺留僧五人。其余僧尼和大秦穆护( 摩尼教 )、祅教僧人全部勒令还俗。寺庙不应保留的,令当地限期撤毁,并派遣御史分道监督执行。佛寺的财货田产全部没收入官府,拆下来的寺庙建材用以修葺公廨驿舍,铜像、钟磐等熔化后用来铸钱。

14 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郑肃为检校右仆射、同平章事。

15 唐武宗下诏征调昭义镇的骑兵五百人、步兵一千五百人前往振武戍守,节度使卢钧出城到裴村给将士们饯行,潞州的军士一向骄纵,不愿戍卫远方,便乘着酒醉举旗回到了上党城,关闭城门大声鼓噪,卢钧逃奔到潞城以躲避军乱。监军王惟直出来晓谕,被乱兵攻击,受了伤,十天后就去世了。李德裕上奏:“请陛下下诏命河东节度使王宰率领步、骑兵一千人守石会关,三千人从仪州路去据守武安,以便截断潞州去邢州、洺州的道路;再令河阳节度使石雄率兵据守泽州,河中节度使韦恭甫率步、骑兵一千人戍卫晋州。如此,乱兵必定无所作为。”唐武宗接受了这些建议。

16 八月,李德裕等人上奏:“东都洛阳的九庙有高祖以来的二十六座牌位,如今贮藏于太微宫的小屋,请求用拆撤废寺后的建材修复太庙。”

17 八月初七,唐武宗下诏陈述佛教的弊端,并宣告全国。全国共拆毁佛寺四千六百余座,归俗僧尼二十六万零五百人,大秦穆护、祅教僧人也有两千余人,拆毁招提、兰若四万余座。没收良田数千万顷,奴婢十五万人。留下来的僧人都隶属于主客( 礼宾司 ),不归祠部管辖。百官全部奉表称贺。不久,又下诏命东都只留僧人二十个,诸道原先留有僧人二十人的减半,留十人的再减三人,留五人的改为一个不留。

五台山的僧人大多逃奔到了幽州。李德裕召来幽州的进奏官,对他说:“你回去告诉你的节度使,五台山的僧人做将领一定不如幽州的将领,做士卒也一定不如幽州的士卒,为什么要平白得一个能容纳僧人的虚名,让别人有攻击你的口实?你没看见不久前刘从谏招聚游手好闲的人,最终有落到什么好处吗!”张仲武于是将两把大刀交给居庸关的守将,说:“如果有游僧进入幽州,一概斩首!”

主客郎中韦博认为灭佛一事不宜太过,李德裕厌恶他,不久,韦博就被贬为灵武节度副使。

18 昭义镇的乱兵推举都将李文矩为帅,李文矩不从,乱兵也不敢加害他。李文矩趁机以祸福之道晓谕乱军,乱兵渐渐听命于他,于是李文矩派人到潞城向卢钧谢罪。卢钧回到上党城,仍然派遣这些叛乱的军士前往振武驻防。这些军士走了一个驿程,卢钧暗中派精锐部队追击。第二天,在太平驿追上了这些军士,将其全部屠杀。然后卢钧将前后经过详细奏报朝廷,并且建议撤出在昭义镇驻扎的河东、河阳军队,唐武宗听从。

19 九月,唐武宗下诏修缮东都洛阳的太庙。

20 李德裕奏请设置备边仓库,让户部每年拨付钱十二万缗、绸缎十二万匹,度支使和盐铁使每年拨付钱十二万缗、绸缎十二万匹,第二年减少其三分之一的输入,诸道进献的助军财货也都全部存入,由度支郎中来主持管理。

21 王才人宠冠后宫,唐武宗想要立她为皇后。李德裕认为王才人出身寒族,而且没有子嗣,恐怕不符合天下人的愿望,唐武宗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22 唐武宗服用方士炼的金丹,性格更加暴躁,喜怒无常。冬,十月,唐武宗问李德裕外朝的事,李德裕回答说:“陛下威严决断,变化莫测,朝外的人非常惊惧。之前贼寇叛逆,专横暴虐,确实应该以威相制;如今天下太平,希望陛下能宽和理政,如果可以让被治罪的人没有怨言,奉公守法的好人不觉得提心吊胆,就称得上为政宽和了。”

【华杉讲透】

李德裕建议武宗太平之时,不要“威断不测”,要做到“但使得罪者无怨,为善者不惊”。领导者不能喜怒无常,要有一种“确定性”的性格,不要让人怕你这个人,而是怕法律。被治罪了是罪有应得,这样遵纪守法、努力工作的人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23 唐武宗任命衡山道士刘玄静为银青光禄大夫、崇玄馆学士,赐号广成先生,并为他修建崇玄馆,设置官吏,铸造印信。刘玄静坚决推辞,乞求让他回到山间,唐武宗批准。

24 李德裕执掌权柄很长时间,喜欢凭自己的爱憎行事,使得很多人心生怨恨。自从杜悰、崔铉被罢相,宦官在唐武宗左右都说李德裕太专权,唐武宗也不高兴。给事中韦弘质上疏,说宰相李德裕权柄太重,不应再兼管三司的钱粮。李德裕奏称:“委任官员,分派职责,这是人主的权柄。韦弘质受人教唆,正是卑贱的人在企图攻击有权柄的大臣,这不是韦弘质这种人该讲的话。”十二月,韦弘质因此事被贬官,由此众怒更甚。

【华杉讲透】

李德裕所说“贱人图柄臣”,引自《左传》:“下轻其上爵,贱人图柄臣,则国家摇动而民不静矣。”在下位的人轻视在上位的人,卑贱的部属试图排斥掌权的重臣,国家就会发生动摇,民心不安。不过,李德裕自己心不正,他拿《左传》做武器,不是引用,是利用。

25 自秋冬以来,唐武宗自觉患有疾病,道士们却认为他正在脱胎换骨。唐武宗对自己的健康状况严格保密,宫外的大臣只是觉得奇怪,怎么现在很少看见陛下游猎了,宰相们奏报国事也不敢停留太久。武宗又下诏取消了来年的元旦朝会。

26 吐蕃的论恐热再次纠合诸部攻击尚婢婢,尚婢婢派厖结藏率军五千人迎战,论恐热大败,与数十个骑兵一起逃走。尚婢婢传檄河湟一带,历数论恐热残忍暴虐的罪行,说:“你们本是唐人,吐蕃现在无主,不如一起归唐,不要像狐兔一样为论恐热所猎杀!”于是诸部之前跟从论恐热的都渐渐离他而去。

27 这一年户口统计,全国有四百九十五万五千一百五十一户。

28 朝廷虽然为了对付党项设置了三个官职,但是党项仍然不停地侵扰唐朝的边境,攻陷邠州、宁州、盐州地界的城堡,屯驻军队在叱利寨。宰相建议唐武宗遣使宣慰党项,但唐武宗决意征讨。

会昌六年(公元846年)

1 春,二月初九,任命夏州节度使米暨为东北道招讨党项使。

2 唐武宗的病长时间不好,想到当初汉朝因为是火德,把“洛”改为“雒”( 汉光武帝将洛阳改名为雒阳,不过后世史家通称洛阳 )。唐朝是土德,不可以让王气压过国君的名字。三月,唐武宗下诏改名为李炎。

唐武宗从正月十三起就没有上过朝,宰相们请求面见皇帝,也没有得到允许。朝廷内外都十分忧惧。

【胡三省注】

唐朝是土德,而武宗的名字李瀍,“瀍”字是三点水,右边有两个“土”,按照五德相克的说法,土胜水,所以说王气压过君名。现在皇帝改名李炎,炎从火,火能生土,取其君名可以生王气之意。但是,武宗不久就死了,这些压胜之术又有什么益处呢!

武宗过度服食丹药后驾崩,宣宗即位改弦更张

当初,宪宗纳李锜的妾郑氏( 李锜叛变,参见公元807年记载 ),生下光王李怡。李怡幼时,宫中的人都认为他不聪明,太和年以后,李怡更加韬光养晦,在大庭广众大家游乐之时,从不发言。文宗驾幸十六宅的宴会,喜欢逗李怡说话,以此为笑料取乐。文宗性格豪迈,尤其瞧不起光王李怡。等到唐武宗病重,十几天都不能说话的时候,诸宦官秘密于禁中定策,三月二十日,矫诏称:“皇子年幼,应该选任贤德,光王李怡可立为皇太叔,更名李忱,一应军国政事由他暂时处理。”皇太叔李忱召见百官,哀戚满面,但是裁决政务全部很恰当,人们这才知道他胸怀大志。

三月二十三日,唐武宗驾崩。任命李德裕为摄冢宰。三月二十六日,宣宗李忱即位。唐宣宗一向厌恶李德裕专权,即位之日,李德裕手捧册封的诏书,仪式结束后,唐宣宗对左右说:“刚才靠近我的人是太尉吗?他每次回头看我,都让我毛发直竖。”夏,四月初一日,唐宣宗开始上朝听政。

【华杉讲透】

宦官们想立一个不太聪明的人做皇帝,好控制。结果这个公认的最不聪明的人,暗藏着的智商相当高!

3 唐宣宗尊生母郑氏为皇太后。

李德裕被罢相,牛李党争走向尾声

4 四月初二,任命门下侍郎、同平章政事李德裕领同平章事衔,出任荆南节度使。李德裕掌权日久,位高权重且有功劳,众人想不到他会突然被罢相,听到消息后无不惊骇。四月初四日,贬工部尚书、判盐铁转运使薛元赏为忠州刺史,贬薛元赏的弟弟京兆少尹、权知府事薛元龟为崖州司户,他们都是李德裕的党羽。

5 杖杀道士赵归真等数人,流放罗浮山人轩辕集到岭南。五月初五日,大赦天下。长安两街除了之前留下的两座寺庙,再各增加八座寺庙;僧尼依前例隶属功德使,不再隶属主客,这些寺庙所度化的僧尼都由祠部发给度牒。

6 任命翰林学士、兵部侍郎白敏中为同平章事。

7 五月二十一日,立皇子李温为郓王,李渼为雍王,李泾为雅王,李滋为夔王,李沂为庆王。

8 六月,礼仪使上奏:“请求恢复唐代宗的神主牌位于太庙( 公元840年,唐文宗李昂的牌位送进太庙时,唐代宗李豫因为是之前第六任皇帝,按礼制,亲情已尽,牌位就被拆除了。现在唐宣宗辈分比唐武宗高一辈,那么跟代宗的亲情就还没有尽 ),因为敬宗、文宗、武宗( 他们是三兄弟 )同为一代,可于太庙东面增置两室,共九代十一室。”唐宣宗听从。

9 秋,七月初三,淮南节度使李绅去世。

10 回鹘乌介可汗的部众有的投降,有的逃散,有的冻饿而死,剩下的不到三千人。国相逸隐啜在金山杀死了乌介可汗,立乌介可汗的弟弟特勒遏捻为可汗。

11 八月初三,至道昭肃孝皇帝下葬于端陵,庙号武宗。

当初,唐武宗病重,看着王才人说:“我死了,你会怎么办?”王才人回答:“我愿跟从陛下一起到九泉!”唐武宗把一条丝巾交给了她。唐武宗崩逝,王才人即自缢而死。唐宣宗听闻此事,深感怜悯,追赠王才人为贵妃,葬在端陵的柏城之内。

12 任命循州司马牛僧孺为衡州长史,流放封州的李宗闵为郴州司马,恩州司马崔珙为安州长史,潮州刺史杨嗣复为江州刺史,昭州刺史李珏为郴州刺史。牛僧孺等五位宰相都是被唐武宗贬逐的,至此,五人同日北归。李宗闵还未离开封州就去世了。

13 九月,任命荆南节度使李德裕为东都留守,免除同平章事的头衔;任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肃领同平章事衔,出任荆南节度使。

14 任命兵部侍郎、判度支卢商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卢商是卢翰的族孙。

15 册封黠戛斯可汗的使者因为赶上国丧还未出发,有人认为黠戛斯是一个僻远小国,不足以和唐朝抗衡。回鹘尚未完全平定,不应该现在就与黠戛斯建立正式关系。唐宣宗下诏让百官集体商议,册封的事情于是搁置了下来。

16 蛮族入侵安南,经略使裴元裕率领相邻几道的军队讨伐蛮族。

17 任命右常侍李景让为浙西观察使。

当初,李景让的母亲郑氏,性格严明,很早守寡,家境贫困,居住在东都。几个儿子都年幼,郑氏便亲自教育他们。李景让家住宅后边的古墙因下雨塌陷,在墙壁里发现大量钱币,可以装满整整一船!奴婢们欢天喜地,跑去报告李景让的母亲郑氏。郑氏前往,焚香祈祷说:“我听说不劳而获,是自身的灾祸。上天必定是因为先夫生前积德,哀怜我家现在的贫穷而赐给我们这一笔财富,但是将来让儿子们学问有成,才是先夫的心愿,这些钱财我不敢要!”即命人将钱币掩埋,并重新修筑了墙壁。三个儿子李景让、李景温、李景庄都进士及第。李景让官位已经非常高了,头发也已斑白,在家小有过错,仍不免被母亲郑氏责打。

李景让在浙西任职,有一位左都押牙忤逆了李景让,李景让竟然举杖将其打死了。此事引起军中愤怒,将要发生兵变。当时李景让正在办公,李景让的母亲郑氏听到这个消息,出来坐在厅堂听他理政,让他站在庭院中,当众斥责他说:“天子交给你主政一方的重任,国家刑法哪里能成为你喜怒的资本,用来妄杀无罪之人!万一导致一方不宁,岂不是上负朝廷,让垂暮之年的我含羞入地,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的先人!”说完就让人剥掉李景让的官服,坐在庭中,准备鞭打他的脊背。将佐们见此情状全部上前求情,跪拜哭泣,过了很久郑氏才将李景让释放,军中由此安定了下来。

李景庄多次参加科举,但一直都考不上,每次落第,母亲就鞭打李景让。但是李景让始终不肯向主管官员请托,并说:“朝廷取士自有公道,怎么能仿效他人,去干那些打通关节的事!”过了很多年,宰相对主管官员说:“李景庄今年不可以不录取,可怜他的哥哥李景让每年都被他母亲打!”由此李景庄才得以及第。

18 冬,十月,礼院上奏在禘祭的祝文上,对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四室,只称“嗣皇帝臣某昭告”,唐宣宗赞同。( 穆宗是宣宗的哥哥,后面三位是宣宗的侄儿。

19 十月十六日,唐宣宗接受衡山道士刘玄静的三洞法箓。

【胡三省注】

既杖杀赵归真等人,又接受刘玄静的符咒,这是既不赞成唐武宗,又效法唐武宗了。

20 十二月初一,日食。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上

大中元年(公元847年)

1 春,正月十七,唐宣宗在圜丘祭天,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大中。

2 二月,加授卢龙节度使张仲武为同平章事,这是为了奖赏他屡次击破回鹘。

3 二月十七日,唐宣宗因为旱灾减少自己的膳食,撤除伎乐,将宫女放回家,将宫中的鹰和鹘放飞天空,并停止宫殿修缮,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卢商与御史中丞封敖梳理京城监狱里关押的囚犯。大理卿马植奏称:“卢商等人务行宽大,凡是被判处极刑的,一律免死。那些官员监守自盗及故意杀人,平时就是遇到大赦也不赦免的,如今因为卢商等人的梳理而获得赦免,这样必定使贪官污吏得不到应有的惩罚,死者有冤情的无法求告,恐怕这不是消旱灾、致和气的办法。当初周朝遇到饥荒,攻克殷朝后就迎来丰年;卫国发生旱灾,讨伐邢国就降下大雨。如此看来诛罪戮奸是符合天意的,使冤情昭雪,滞留的案件得到解决,这才符合圣心。请陛下再加裁定。”唐宣宗于是下诏,命两省五品以上的官员商议。

4 当初,李德裕执政,引荐白敏中为翰林学士。武宗崩逝之后,李德裕失势,白敏中趁着上上下下对李德裕的愤怒,竭力排挤李德裕,指使李德裕的党羽李咸指控李德裕的罪状,李德裕因此从东都留守又被贬为太子少保,分司洛阳。

左谏议大夫张鹭等上言:“陛下因为旱灾重审在押的囚犯,担心有冤情和案件滞留。如今所宽宥的死罪囚犯,本没有冤情可以昭雪,恐怕凶恶阴险、心存侥幸的囚犯都盼着水灾、旱灾了,陛下应该听从马植奏请的意见。”唐宣宗下诏按照马植的奏请处理,一律依法判决。任命马植为刑部侍郎,充任盐铁转运使。

马植在当时以文学才能和擅理政事闻名,李德裕不器重他。等到白敏中秉政之后,凡是李德裕看不上的,都破格提拔任用。唐宣宗听从白敏中的举荐,任命卢商为武昌节度使,任命刑部尚书、判度支崔元式为门下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韦琮为中书侍郎,三人并为同平章事。

5 闰三月,唐宣宗敕令:“会昌五年所废除的寺庙,有僧人能自己修葺的,允许他们自己居处,有司不得禁止。”当时皇帝、宰相一致更正会昌年间的政策,所以僧尼的弊端也全部恢复原样。

6 四月十五日( 原文为三月,根据柏杨考证修改 ),积庆太后萧氏崩逝。

7 五月,幽州节度使张仲武大破奚族部落。

8 吐蕃论恐热乘武宗新丧,引诱党项部及回鹘余众进犯河西,唐宣宗下诏命河东节度使王宰率领代北诸军回击。王宰以沙陀朱邪赤心为前锋,从麟州西渡黄河,与论恐热在盐州交战,将其击破,论恐热逃走。

9 六月,任命鸿胪卿李业为册封黠戛斯英武诚明可汗使。

10 唐宣宗将白敏中请到便殿中,说:“我当年跟随宪宗灵柩前往陵墓的途中,遭遇风雨,百官、六宫之人四散避去,唯有当时的山陵使,他身材很高,长着很多胡须,攀着灵驾没有离去,那是谁?”白敏中回答:“令狐楚。”皇帝问:“他有儿子吗?”白敏中回答:“他的长子令狐绪如今为随州刺史。”皇帝又问:“令狐绪能做宰相吗?”白敏中回答:“令狐绪小时候有风湿病。令狐楚的次子令狐绹是前湖州刺史,有才器。”唐宣宗于是即刻擢升令狐绹为考功郎中、知制诰。令狐绹入宫谢恩,唐宣宗以元和年间的旧事问他,令狐绹条对得非常清晰,宣宗很高兴,于是有重用令狐绹的念头。

11 秋,八月初三,任命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回领同平章事衔,充任西川节度使。

12 葬贞献皇后于光陵之侧。

13 唐宣宗为了使兄弟敦睦,在十六宅建造雍和殿,数次临幸,置酒作乐,击球尽欢。诸王有疾病的,他也常亲自到卧室探问,忧形于色。

14 突厥抢掠漕运粟米及行商,被振武节度使史宪忠击破。

15 九月初五,任命金吾大将军郑光为平卢节度使。郑光是润州人,郑太后的弟弟。

16 九月二十三日,前永宁尉吴汝纳诉冤,说他的弟弟吴湘罪不至死,是“李绅与李德裕互相勾结,欺瞒武宗,枉杀我的弟弟,乞请召来江州司户崔元藻等当面对质”。九月二十五日,唐宣宗敕令御史台调查这件事,将实情奏报。冬,十二月十九日,御史台奏报,根据崔元藻所列吴湘的冤情,和吴汝纳说的一样。十二月二十七日,贬太子少保、分司李德裕为潮州司马。

17 吏部上奏,会昌四年所裁减的州县官员恢复了三百八十三名。

大中二年(公元848年)

1 正月初三,群臣给唐宣宗上尊号为圣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宣宗大赦天下。

2 当初,李德裕执政,有人向李德裕举荐丁柔立,说他清廉正直,可以担任谏官,李德裕不用。唐宣宗即位,任命丁柔立为右补阙。李德裕被贬潮州,丁柔立却上疏为他讼冤。正月初五日,丁柔立被指阿附李德裕,被贬为南阳县尉。

3 西川节度使李回、桂管观察使郑亚被控之前不能公正判决吴湘的冤狱。正月二十四日,李回被贬为湖南观察使,郑亚被贬为循州刺史,李绅已死,也被追夺三任官衔。中书舍人崔嘏被控告写贬谪李德裕的制书时,没有把他的罪状全部写出,正月二十八日,崔嘏被贬为端州刺史。

4 回鹘的遏捻可汗穷困,完全依靠奚王石舍朗供养。等到张仲武大破奚族部落之后,回鹘得不到粮食,部众日益离散。至此,所存贵臣以下不满五百人,依附于室韦。回鹘派使者入朝祝贺新年,经过幽州时,张仲武让使者回去诛杀遏捻可汗等人。遏捻可汗听闻,夜里与妻子葛禄、儿子特勒毒斯等九人骑马向西逃走,回鹘余众追遏捻可汗不及,相对大哭。室韦把回鹘余众分配到七个不同姓的部落。留居了三天,黠戛斯派他的国相阿播率领诸胡兵,号称七万人来夺取回鹘,最后大破室韦,俘虏了回鹘余众,将他们押回沙漠以北。还有几帐回鹘人潜窜到了山林做强盗,靠劫掠各胡人部落维生。其别部厖勒,之前在安西,也自称可汗,居住在甘州,统领沙漠以西的诸城,这时候的回鹘部落已经很微弱,所以不时入京朝见大唐的皇帝。

5 二月初十,任命知制诰令狐绹为翰林学士。唐宣宗曾经把太宗所撰写的《金镜》拿给令狐绹,让他读给自己听,读到“导致国乱的,未尝不是任用了不肖之人;带来治世的,未尝不是任用了忠贤之士”,唐宣宗叫停,说:“凡是想要求得天下太平的,当以此言为首要原则。”又把《贞观政要》书写在屏风上,经常正色拱手诵读。唐宣宗想要知道百官的人数,令狐绹说:“六品以下的官员,官职卑微数量多,都是由吏部任命;五品以上则由政事堂制授,各有名册,称为具员。”唐宣宗命宰相作《具员御览》五卷,宰相整理后上呈唐宣宗,宣宗经常放在桌案上。

【华杉讲透】
人要在小事上修行,从“慎独”做起

令狐一家的家运,算是父亲积德,儿子得福。改变整个家族命运的,就是父亲为皇帝扶灵时的一次表现,被当时的一个皇子看到了,而这个皇子后来做了皇帝,这就是修身齐家的样板。

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向外发出信号。所以,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行为,事越小,影响越大。因为大事大家都会注意,刻意释放出来的都是经过“自我印象管理”的信号,反而不能说明问题;而小事是大家都不注意的,关系不大的,无意间释放出来的是“自然而然”的信号,恰恰能体现一个人的品格。

令狐楚扶灵时的行为,强烈刺激了还是皇子的宣宗皇帝,二十八年后,宣宗擢升了他的儿子。

要在小事上修行,从什么地方做起呢?从“慎独”做起,就是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见,自己独处的时候。连小事都没有,“没事”的时候,也要保持克己复礼,养成习惯,形成肌肉记忆。做到居仁行义,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6 立皇子李泽为濮王。唐宣宗想要在大明宫建造五王院,让年幼的皇子居住,召来术士柴岳明让他看风水。柴岳明回答说:“一般臣民的家,常迁徙不定,所以有从阳宅入阴宅、阴宅入阳宅的。地支相刑、五行相克等各种避祸求福的法术是有这种说法的,如今陛下你高筑起宏伟的路寝正殿,万神拥卫,那些阴阳之书本来就和帝王家没关系。”唐宣宗很赞赏他的话,赐给他束帛( 捆为一束的五匹绸缎 )送他回去。

7 夏,五月初一,日食。

8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元式被贬为户部尚书。任命兵部侍郎、判度支、户部周墀和刑部侍郎、盐铁转运使马植一同担任同平章事。

当初,周墀为义成节度使,聘任韦澳为判官,等到周墀入朝为相,问韦澳:“我的能力小任务却很重,你如何帮助我呢?”韦澳说:“希望相公没有权力。”周墀愕然,不知韦澳说的什么意思。韦澳说:“官赏刑罚,和天下人共同执行一个可否的标准,不以自己的爱憎喜怒而改变,天下自然就得到治理,还要谋求什么权力!”周墀深深赞同。韦澳是韦贯之的儿子。

【华杉讲透】

韦澳的话光耀史册,“愿相公无权”,就是说你不要以私心弄权。权力是责任,该怎样就怎样,不要以自己的爱憎喜怒来行使权力,更不用说以权谋私了。

周墀能说自己力小而任重,也是有自省和戒慎的精神,这话引自《易经》:“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

9 五月二十一日,太皇太后郭氏崩逝于兴庆宫。

六月,贬礼院检讨官王皞为句容县令。

当初,宪宗驾崩,唐宣宗怀疑郭太后参与了谋杀。另外,郑太后( 宣宗李忱的生母 )本是郭太后的侍女,旧有宿怨,所以宣宗即位,薄待了郭太后。郭太后闷闷不乐,一日,登上勤政楼,想要跳楼自杀。唐宣宗听闻,大怒,当天夜里,郭太后崩逝,宫禁外的人颇有非议。

唐宣宗因为郑太后,不想让郭太后与宪宗合葬。有司请求将郭太后葬在景陵外园。王皞上奏说应该合葬景陵,牌位安放在宪宗的祭室,奏书递入宫中,唐宣宗大怒。白敏中召王皞,诘问他。王皞说:“太皇太后是汾阳王郭子仪的孙女,宪宗在东宫时就是正妃,成了顺宗的儿媳。宪宗崩逝那天晚上的事,暧昧难明。太皇太后母仪天下,历经五朝,岂能以暧昧不明之事就废除正嫡之礼!”白敏中非常愤怒,而王皞语气更加坚决严厉。宰相们一起吃饭,周墀站在白敏中的公堂门口等他。白敏中派人去向周墀道歉说:“正在被一个书生困扰,公弟先行。”周墀进入白敏中厅前问什么事,见王皞正急切争辩,周墀举手放在前额上,感叹王皞的孤傲耿直。第二天,王皞就被贬官。

10 秋,九月初八,再贬潮州司马李德裕为崖州司户,湖南观察使李回为贺州刺史。

11 前凤翔节度使石雄到政事堂陈述自己在黑山、乌岭的战功,请求领一镇节度使任职,直至终老。执政宰相们认为石雄是李德裕所举荐的,说:“以前的功劳,朝廷已经任命你管辖蒲州、孟州、岐州三镇了,酬报已经足够了。”最后只任命他为左龙武统军。石雄郁郁而终。

12 十一月十四日,万寿公主嫁起居郎( 掌记录皇帝日常行动与国家大事 )郑颢。郑颢是郑絪的孙子,进士及第,为校书郎、右拾遗内供奉,以文雅著称。公主是皇帝爱女,所以选郑颢为驸马。有司遵循旧制,建议用白银装潢车辆,唐宣宗说:“我想要以俭约教化天下,当从自己的亲人开始。”于是下令依外朝命妇规格,以铜装饰车辆。并下诏让公主执妇礼,按臣庶人家的礼法,还告诫公主不得轻视丈夫的家族,不得干预时事。又亲笔写手诏说:“如果违背我的告诫,必有太平公主、安乐公主之祸。”郑颢的弟弟郑 曾经得了很严重的病,唐宣宗派遣使者去探视他。使者回来后,唐宣宗问:“公主在哪里?”使者回答:“在慈恩寺观戏场。”唐宣宗大怒,叹息说:“我奇怪士大夫家不愿与我家联姻,实在是有他们的原因!”即刻下令召公主入宫,公主站立在台阶下,宣宗看也不看她一眼。公主感到恐惧,泪流满面地谢罪。唐宣宗斥责她说:“岂有小叔生病,不去探视,而去看戏的!”于是送公主回夫家。由此,终宣宗之世,贵戚们都兢兢遵守礼法,像崤山以东的衣冠之族一样。

13 十一月二十六日,葬懿安皇后( 郭太后 )于景陵之侧。

14 任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琮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15 十二月,凤翔节度使崔珙奏报击破吐蕃,攻克清水县。清水县之前隶属于秦州,唐宣宗下诏,因为本州尚未收复,清水县权且隶属凤翔。

16 唐宣宗对宪宗朝的公卿子孙,多擢升任用。刑部员外郎杜胜上朝次对,唐宣宗问他的家世,杜胜回答说:“我的父亲黄裳,曾率先倡议请宪宗监国。”唐宣宗即刻任命杜胜为给事中。翰林学士裴谂是裴度之子,唐宣宗到翰林院视察,当面任命他为承旨官。

17 吐蕃论恐热派遣将领莽罗急藏率领二万军士攻略西部边境,夺取土地,尚婢婢派部将拓跋怀光在南谷迎战,大败论恐热,莽罗急藏投降。

大中三年(公元849年)

1 春,正月,唐宣宗与宰相们议论宪宗朝的循吏( 指那些重农宣教、清正廉洁、所居民富、所去见思的州县级地方官 )谁为第一。周墀说:“我曾经在江西做官,听闻观察使韦丹功德闻名于八州,他死后四十年,老幼百姓还唱歌谣思念他,就跟他还活着一样。”正月二十日,唐宣宗下诏,命史馆修撰杜牧撰写《丹遗爱碑》以纪念韦丹,并且擢升韦丹的儿子河阳观察判官韦宙为御史。

2 二月,吐蕃论恐热驻军于河州,尚婢婢驻军于河源军。尚婢婢诸将想要攻击论恐热,尚婢婢说:“不可。我军骤然取胜,必定产生轻敌的情绪,而论恐热穷途末路,必定死战,开战对我们不利。”诸将不听。尚婢婢知部将出战必败,据守河桥等待,诸将果然战败。尚婢婢收集余众,焚毁桥梁,撤回鄯州。

3 吐蕃秦州、原州、安乐三州及石门等七关前来归降。唐宣宗任命太仆卿陆耽为宣谕使,下诏命泾原、宁武、凤翔、邠宁、振武派兵前去接应。

4 河东节度使王宰入朝,以财货贿赂结交当朝权宦,请求以使相的身份调任宣武节度使。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周墀上疏反对,王宰回到本镇。驸马都尉韦让请求担任京兆尹,周墀说京兆尹一定要有才干和名望者才可担任,韦让的请求最后被搁置下来。周墀又阻谏唐宣宗开疆拓土( 指收复河西 ),因为此事忤逆了圣意。夏,四月,贬周墀为东川节度使,任命御史大夫崔铉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兵部侍郎、判户部魏扶为同平章事。

5 四月初八,卢龙奏报,节度使张仲武薨逝,军中拥立他的儿子、节度押牙张直方继掌卢龙军政。

6 翰林学士郑颢对唐宣宗说:“周墀以直言入相,也以直言罢相。”唐宣宗深为感悟,四月初九,周墀入宫谢恩,皇帝加授他为检校右仆射。

7 四月十三日,任命张直方为卢龙留后。

徐州银刀军作乱,为之后数次兵变埋下祸根

8 五月,徐州军乱,驱逐节度使李廓。李廓是李程之子,在镇时不理政事。右补阙郑鲁上疏汇报他的情况,并且说:“我恐怕新麦还未收割,徐州已乱。请求速命良帅,救此一方。”唐宣宗还未醒悟。徐州果然乱了,唐宣宗想起郑鲁的话,擢升郑鲁为起居舍人。

任命义成节度使卢弘止为武宁节度使。武宁士卒一向骄纵,其中银刀军尤其过分,屡次驱逐主帅。卢弘止到任后,都虞候胡庆方再次密谋作乱,卢弘止诛杀了他,并安抚其余部众,以忠义训导这些军士,武宁军府由此安定下来。

9 六月二十六日,任命张直方为卢龙节度使。

10 泾原节度使康季荣攻取原州及石门、驿藏、木峡、制胜、六磐、石峡六关。秋,七月初六,灵武节度使朱叔明攻取长乐州。七月十三日,邠宁节度使张君绪攻取萧关。七月二十三日,凤翔节度使李玭攻取秦州。皇帝下诏,命邠宁节度权且移军于宁州,以应接河西。

八月初四日,改长乐州为威州。

河西、陇右老幼一千余人抵达宫阙,八月初八,唐宣宗登上延喜门楼,接见他们,他们欢呼舞跃,脱下胡服,戴上唐人的冠带,围观的人都高呼万岁。唐宣宗下诏:“招募百姓开垦三州、七关的土田,五年不缴纳租税,自今往后,京城罪人应发配流放的,都发配到这十处。四道将吏能在镇戍之地开荒营田的,官府发给耕牛及种粮,温池县所收盐利可供应边防之用,委任度支负责安排这些事。三州、七关镇戍的士卒,全部加倍发给衣粮,仍旧两年换防一次。道路建置堡栅,有商旅往来贩易及戍卒子弟通传家信的,关镇不得扣留刁难。其余山南、剑南边境有被吐蕃占领的州县,也应该量力收复。”

11 冬,十月,备边库改称为延资库。

12 西川节度使杜悰奏报朝廷,说他们攻取了维州。

宣宗收复河湟地区,完成宪宗遗愿

13 闰十一月十七日,宰相们因为收复河、湟,请求给唐宣宗上尊号。唐宣宗说:“宪宗常有收复河湟之志,因为当时中原正在用兵,此事未遂就崩逝了,如今只是完成先帝遗志罢了。应该加顺宗、宪宗二庙的尊谥,以昭功烈。”

14 卢龙节度使张直方暴虐残忍,喜好游猎。军中将要大乱,张直方知道情况不妙,声称外出打猎,带领全族逃往京师。军中推举牙将周綝为留后。张直方抵达京师后,被任命为金吾大将军。

15 十二月二十五日( 原文为闰十一月,根据柏杨考证修改 ),追尊顺宗谥号为至德弘道大圣大安孝皇帝,宪宗谥号为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牌位重新书写。

16 十二月初十,崖州司户李德裕去世。

17 山南西道节度使郑涯奏报朝廷,说他们攻取了扶州。 7U8iI9/OKBV1KwUylsxpizlocULvjvWheSgoa2XKwfpkcZ2c1+QSy2cP5qHCaQA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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