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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瑜 拼过中考，成绩应该算是满意的吧？

宇骋 还算满意，当时还挺高兴的，但是后来听说班里有个人考分比我高，我就不太高兴了。

陈瑜 他平时成绩没有你好吗？

宇骋 对。

陈瑜 8月去高中报到，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宇骋 其实我高兴的时间只有录取的那一天，之后都是挺焦虑的。我就想，我到那儿肯定“菜”，我是从一个外人眼中的“佛系”学校接受快乐教育上来的，其他人都从小“卷”到大，我拿什么跟他们比？因为有这种心态，所以我在入校前就很焦虑。

之前学校举办了个自主招生（后简称自招），我也去考了，结果两眼一抹黑，啥也不会。他们可能都是准备了好久的，从小学或者初中就开始“卷”自招，确实不一样，我其实也没什么办法。

学校根据自招成绩分班，我进的是平行班。我当时可能心里一直就挂念着分班的失利，每次看到实验班的人就会有竞争欲，我凭什么比你们差？我一定要比你们好！就是这种心理。

进入学校之后，一开始的考试也没考得特别好，然后更焦虑了，会对父母发泄情绪，在家里写作业的时候也很焦虑。

陈瑜 小学、初中都是年级第一，进入高中强手如林，成绩不再是顶尖了，你自己心态上会有很大的失落吗？

宇骋 嗯，但是后来期中考试成绩又好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我脑子比较好吧，考了个全班第二，感觉找回了自信心。所以，经过最初一段时间对高中学习模式的不适应后，我很快就调整回来了。

但是我还是会一直鞭策自己，会跟自己说：在平行班数一数二，你骄傲什么？你前面不是还有100多个人，还有一堆实验班的人没超过吗？再想着全班第三离我多远，全班第一在我前面，这样一直给自己心理施加压力，看着在我后面的同学，感觉他们都虎视眈眈想要冲上来的样子。所以当时我对自己的要求特别高，无止境地高。

我就很矛盾，像弗洛伊德说的，每个人都有一个“本我”和一个“超我”。我的“本我”每天得意忘形地说：“到这个高中我还是全班第二，还这么好的成绩，我哪儿哪儿都好，我脑子特别好使，我棒极了。”然后我的“超我”说：“我烂透了，我前面还有一大堆人，我凭啥骄傲。”我的“本我”和“超我”每天都在走极端，所以我当时处在一个很矛盾的状态，在两种状态当中反复横跳。

陈瑜 你当时有办法去平衡吗？

宇骋 没有，如果有的话，可能我就会留在学校了。

陈瑜 被这样两股力量夹击，整个人是什么状态？

宇骋 高一第一学期结束放寒假，当时因为疫情，期末考试放到了第二学期开学考。寒假最后两个礼拜，我就又陷入那种焦虑状态，一方面是因为考试临近了，另一方面确实可能有一些情绪从小到大一直被压抑在那儿，然后在一个学习竞争比以前更强的环境中就凸显了出来。

寒假那段时间，我的状态特别不对，我会报复性地刷视频，拿起手机一刷就是一个半小时，放下后就感觉浑身都被那种罪恶感、愧疚感给包裹着，可能连续几个小时啥也不想做，做也沉不下心，就是这么一个恶性循环。

陈瑜 你刚才提到从小到大被压抑的情绪爆发，那是指什么？是什么情绪爆发出来后，会让你在寒假这样疯狂地去刷视频？

宇骋 我可以引用一下一个老师跟我提过的话，他问我：“你小时候有没有那种父母让你去玩一个什么东西，你可能一直玩，玩到腻了后就不玩了，然后你长大了也不会去碰它？”

比如说玩泥巴，如果能一直坐在那儿玩，我可能玩腻了，长大后也不会想玩泥巴。但是我的状况是我玩泥巴，我妈走过来告诉我说“这泥巴不好，你不要玩”，我可能又是个比较乖的孩子，我听了。然后我妈就开始鼓励我，让我觉得听我妈的话是一种特别好的模式，然后让我更加不要玩。但是，一方面我是一个小孩，玩泥巴可能是我的天性；另一方面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约束自我，父母说不好的事我要自己去控制，所以这就在我心中产生了矛盾。

手机的使用也是。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玩手机，玩到晚上睡不着了，就很难受。然后我妈跟我说：“你这种难受是对的，因为玩手机，你有罪恶感了。”之后，我每次玩手机就像条件反射一样，都不用别人说，我心里就会骂自己。

像别的小孩，他们都是跟父母在那儿斗智斗勇，千方百计地去偷手机过来玩，我则是很乖地把手机给我妈。但是我有时候又没法控制住自己，特别是在青春期的时候，我自控力没那么强，所以就形成了一种很矛盾的状态。

陈瑜 这好像挺吻合你刚才说的“本我”和“超我”的斗争，“本我”的部分其实非常想放纵自己玩一玩，玩得开心、玩得爽，但立刻会有一个“超我”的声音说，你这样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就是不好的，就是罪恶的。

宇骋 对。

陈瑜 你指责自己的声音，是不是也是成人声音的内化？

宇骋 对，我觉得就是内化了，因为我从小就是乖孩子，所以我可能自动把很多大人的声音都内化到我心里了。父母可能说一遍我就听了，我遵守他们的方式，自己在心里提醒自己，可以说是被内化了。

陈瑜 还有你比来比去的意识，是不是也受到成人的影响？

宇骋 是啊。我初中第一次考试，考了个年级第二，高高兴兴地说我怎么考这么好，我妈妈说：“你这个初中是什么学校？你在这儿不应该拿第一吗？”类似的话会影响我。

陈瑜 这很像在高中，你在平行班考了第二，你就会立刻说，看，前面还有那么多实验班的人。

宇骋 对对，说得太对了，确实很像。第二学期开学之后，因为其他同学在寒假都比较“摆烂”，我相对来说比他们要努力一点，所以我侥幸拿了个全班第一。但是当时我就说：“你考全班第一有什么用？你年级排名反而降了个五六名！你不努力。”就又有这么一个声音让我不要放松。非常病态，但是在当时的我看来这非常正常。

我们年级有一个人提前被清华预录了，但是他不去，他要考北大，他16岁就去高考了。然后，我会把自己跟这种人比，我很难想象我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确实就在这么干。

陈瑜 班级的氛围和寝室的氛围都会让你觉得很有压力吗？

宇骋 我觉得这种压力更多是我内化给自己的，我的同学其实很多都是很好的，但是我会盲目地跟他们攀比。

比如说我的一个同学，他就是喜欢化学，拿本厚厚的《有机化学》在那儿翻，他觉得很休闲、很开心。但是我看到他翻，我就不爽了，我们还有几个学期才学到有机化学，你凭什么那么早预习？我就会有这种想法。所以我觉得真的不怪他们，很多时候确实是我在折磨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陈瑜 你在找很多的比较对象，当他们在某一个点上让你觉得他们比你快、比你早、比你好，你就受不了。

宇骋 嗯，我受不了，我也不会去追他们，我就是在心里受不了。

陈瑜 受不了是什么感觉？

宇骋 就是看到了心烦，就一阵情绪，心里就涌起来一种焦虑和烦躁，持续时间不会特别长，其实你也能听得出来，我经常会有这种盲目攀比的时候。

陈瑜 所以你的情绪其实一直处于相对比较焦虑和烦躁的状态里。

宇骋 嗯。 cvnSHx8h+zonP9v15LSlr5LZvmJLPDl2H+OdvJ2Df2vS6C1cL4dlXFuiP5LnwcF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