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这份安心也仅仅局限在被窝之中罢了。第二天早上,几乎一夜没睡的他,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刊载着可怕报道的报纸。而那报道的内容瞬间让他心跳加速。报纸上用两行醒目的大标题,报道了奥村一郎惨死的消息,还简要描述了尸检的情况。
“从前额中央有弹痕以及手枪掉落的位置等情况来看,不认为是自杀,基于此线索,已按他杀的可能性着手搜捕犯人。”
这样意思的两三行字,就像火光一样,深深地烙印在庄太郎的眼中。他读完后,就好像突然想起有什么急事似的,一下子从被窝里猛地坐了起来。可坐起来后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想了想,又钻回了被窝里。然后,就好像旁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把头蒙在被子里,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这期间他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就交由读者去想象了),他匆匆忙忙地起身,换好衣服出门了。经过茶间的时候,房东太太跟他打招呼,可他就像没听见一样,连回应都没有。
他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似的,匆忙往恋人那里赶去。他觉得要是现在不见一面,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可是,坐电车颠簸了一里路去见她,结果又如何呢?那里同样也有充满怀疑的目光在等着他。她当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案子,而且从平日里的情况推断,自然对庄太郎抱有了一定的怀疑。实际上也许并非如此,可腿上有伤的庄太郎只能这么认为了。首先,庄太郎那副像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一般的模样就把对方吓到了。她一看到庄太郎那副样子,脸色也变得煞白。
好不容易见了面,两人却根本没法好好说上几句话。庄太郎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疑惑的神色后,就再也待不下去了。刚进客厅,马上就告辞了。然后这次也没个明确的去处,就在大街小巷中晃晃悠悠地徘徊着。不管逃到哪里,都没有能藏住自己这五尺身躯的地方啊。
傍晚时分,疲惫不堪的庄太郎终究还是只能回到自己的住处。房东太太仅仅一天没见,看到他消瘦憔悴得像个大病之人的样子,满脸疑惑地打量着他。然后,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像疯子一样的眼神,一边递出了一张名片。说是名片的主人在他不在的时候来拜访过了。名片上印着:“某某警察署刑事,某某某某。”
“啊,是刑警啊,居然有刑警来拜访我,这可太好笑了,哈哈……”
不知不觉间,这样毫无意义的话就从他嘴里冒了出来。他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虽说嘴上在傻笑,可他的表情看上去可一点都不滑稽。他那异样的态度更是让房东太太吃了一惊。
那天晚上直到很晚,他都几乎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那是一种想思考却无从思考,又或者是事情太多不知道该思考哪件才好的异样心情。不过,渐渐地,往常那种“夜里的乐观”情绪又找上了他。于是,他也多少恢复了些思考能力。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呀。”
仔细想想,白天的焦躁其实是毫无意义的。就算奥村一郎的死被断定为他杀,就算恋人用怀疑的目光看他,又或者刑警、侦探来拜访他,也并不能就此判定他有罪呀。他们手里可是一点证据都没有啊。那仅仅只是怀疑罢了。说不定只是他自己疑神疑鬼了呢。
然而,他终究没法彻底安心。确实,对着额头正中间开枪自杀的人应该很少见,警察判断为他杀也并非不合理。这样一来,那就需要有个凶手了。要是现场没有任何证据,警察肯定会去寻找那些有动机盼着受害者死的人。奥村一郎平日里没什么仇人,除了庄太郎,会有处在那种立场的人存在吗?更糟糕的是,弟弟奥村二郎很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呀。怎么能保证二郎不会把这些透露给警察呢?说不定今天来的那个刑警就是听了二郎的话,才带着十足的怀疑来的呢。
越想越觉得好像根本无路可逃了。不过,难道真的就走投无路了吗,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渡过这个难关吗?从那之后的一整晚,庄太郎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异常的兴奋让他的头脑变得无比敏锐。各种各样的情况在他眼前浮现又消失。
某个瞬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了杀人现场的画面。那里有额头上开了个洞、流着脓血倒在地上的奥村一郎的身影。有闪着光的手枪。有硝烟。在桐木火盆的架子上,放着个洒了半壶水的铁壶。还有那弥漫着、升腾着的灰烟。
“灰烟,灰烟——”
他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感觉这里面好像包含着某种暗示似的。
“灰烟……桐木大火盆……火盆里的灰。”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黑暗中仿佛有了一丝光亮开始燃烧起来了。那或许是罪犯常常陷入的那种荒唐可笑的妄想,在旁人看来,可能就是个不值一提的愚蠢举动。不过,对此时的庄太郎来说,这个想法就如同天赐的福音一样珍贵。思来想去之后,最终他下定决心要去实施那个计划。
这么决定之后,连续两天两夜没睡的疲惫,一下子把他带入了沉沉的梦乡。直到第二天中午左右,他都一无所知地睡得像一滩烂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