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园富的话

哎呀，我可有好长时间没碰到像您这样喝得酩酊大醉的客人了呢。老爷您可真是够疯狂的呀。

听了老爷您讲的这段情史，倒让我也想起自己的事儿来了。老爷您想不想听听我这个干巴巴的老太婆的罗曼史呀？那可也是跟怪谈似的呢。呵呵……

就像我刚说的那样，这天地虽说广阔无边，可我却连半个亲人都没有，就是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可怜老太婆罢了。打从战争结束后，我就流落到了这偏远山区的温泉乡，好在老板人特别好，收留了我，一起共事的那些女佣们也都是善良的好人，我便决定就在这儿安度晚年了。不过呢，我以前一直都住在东京，也亲身经历了那场可怕的空袭。而我碰上那桩稀奇古怪到了极点的事儿呀，老爷，就是在那场空袭的时候呢。

那是哪年哪月的事儿来着？就在轰炸上野、浅草，隅田川沿岸到处都是横七竖八尸体的那场空袭过后不久。在那轮空袭里呀，从新宿到池袋，还有巢鸭、小石川，全都被烧成一片焦土了。

当时我正在三芳氏的家里做帮佣呢，空袭一来，那一整幢房子都被大火给烧毁了，我怎么也找不着老板一家人，没办法，只好独自躲进了附近一幢大宅子的防空洞里。

那地方是大冢的辻町，离市电终点站的车库挺近的。那幢宅子就在距辻町口内大概三四丁远的地方，靠着一座高大的石墙，那家人全都疏散到后方去了，偌大的宅子就成了空屋子了。

那座防空洞是用水泥浇筑起来的，特别坚固。我一个人蜷缩在那黑暗之中，害怕得浑身直打哆嗦。

没过多久，有个男人打着手电筒进来了。他拿着手电筒呢，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长啥样，不过感觉他应该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

有那么一阵子，他都没察觉到我在这儿，自顾自地坐在防空洞里的木条长椅子上，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可没一会儿，他就发现蹲在角落里的我了，手电筒的光一下子照到了我的脸上，然后就朝着我这边走过来了。

我当时就自己一个人呀，害怕得不行，看到他进来，还挺高兴的，就坐到他旁边去了。我正好带着水壶呢，就给他倒了些水喝，我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您猜怎么着呀？他居然用力握住了我的手呢。

他呀，估计是误会了，以为我是个年轻的姑娘呢。他那手电筒的光挺小的，可能都没瞧清楚我的脸长啥样吧。而且外面那火焰烧得那么旺，还刮着吓人的狂风，在那样可怕的情况下，他估计也是脑子糊涂了。紧接着呀，他居然还来挑逗我呢。呵……哎呀，都怪老爷您太会引导人说话了，我这一不小心，连这种事儿都给说出来了。可这我还是头一回讲给别人听呢，毕竟这事儿太丢人了，本就不该拿出来说的呀。

咦？您问然后咋样了呀？我那会儿也被空袭弄得晕晕乎乎的，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当成年轻小姑娘了……呵，该做的、不该做的，反正都做了，现在回想起来，可真是太荒唐了。我顺着他的意思，把衣服什么的都给脱了。

讨厌，别再追问了呀。就算喝醉了，后面的事儿也不能再说了哦……然后呢，在发生了好些事儿之后，那个男的就倒在地上了，跟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的。我一下子觉得特别难为情，赶忙穿上衣服，趁着天还没亮，就赶紧逃出防空洞了。我们俩呀，连对方长啥样都没看清，也都不知道彼此叫啥名字呢。

咦？您说这样就结束了，太没意思了？不过呀，这事儿其实还有后续呢。在防空洞那会儿，我都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就知道是个年轻男子。过了大概半个月左右吧，我当时寄住在池袋千早町一个朋友家里，帮着在厨房干点活儿，结果呀，也不知道那男的是怎么打听到我的住处的，居然找上门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呀，我都不知道他就是当时防空洞里的那个人呢，是聊着聊着才慢慢发现的。他当时就说呀，防空洞里有个年轻女子，他到处在打听呢，打听到我那天晚上也躲在同一座防空洞里，所以就特地跑过来问问。他问得可着急了，就问我见没见到那个年轻女子呀，那女子会不会是我认识的人之类的。

他自称市川清一呢。那会儿因为处在那样的时局下，穿的是和军装差不多的咔叽服，不过瞅着倒像是大公司里上班的职员，模样挺端正的。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还戴着副眼镜，跟您讲啊，那真就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心里就会泛起涟漪的美男子呀。哦……

我听了他说的这些话后，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位市川先生可闹出了个超级大的误会呀。他全然不知自己费了好大劲儿要找的那女子，恰恰就是我这个老太婆呢，还一直笃定对方是个年轻又美貌的姑娘。这难道不挺让人动容的吗？就因为心里倾慕那个姑娘，他不辞辛苦地到处去探寻她的踪迹呢。

我当时那场面别提多尴尬、多荒唐了，慌乱得都不知道该咋办了。他认定是个年轻女孩，我哪敢告诉他那女孩就是我这个老太婆呀。我只能使劲儿压下那跳得厉害的心，含含糊糊地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了。而他呢，丝毫没起什么疑心，根本就没发觉我那慌张的状态。

瞧着那位美男子市川先生眼眶中含着泪，满心都是对那个年轻女子的思念之情，我这心里呀，那滋味别提多复杂了，又是生气，又觉得挺可怜的，那种感觉真的难以用言语去表述了。

咦？您说能和那样年轻的美男子有过那么一段经历，也算是挺意外的幸事？那倒确实是的。哪怕到了我现在这把年纪，回想起来依旧是又欢喜、又害羞，感觉挺奇妙呢。正因为对方是那样出众的一个美男子呀，要是被发现了，那情况可就更不妙了，我都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才好不容易装出一副啥都不清楚的模样呢。

嘻嘻……

（完）
原载《文艺》 1955年7月 G26zV8xSSwDcQ5iivoZgtceULOh54FCp1EWN7xUyHf/ds5v1z02zsLSYqKYOEOX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