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我挈有知 ① 也,行于大道,唯迤是畏 ② 。大道甚夷,民甚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食,货财有余。是谓盗竽,非道也。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为盗夸。非道也哉!
①挈有知:帛书甲本为“挈有知”,乙本为“介有知”,传世版为“介然有知”。西汉严遵《道德指归论》解读为“玄圣处士,负达抱通,提聪挈明”,可见正文应是“挈有知”,但已被后人改成了“介然有知”。由于“介然”二字有问题,注家解读各不相同。河上公解“介”为“大”,译为“大有所知”;陈鼓应解“介”为“小”,译为“微有所知”。“挈”字本义为“提、执”,“挈有知”指“掌握了对道的认知”。
②唯迤是畏:传世版为“唯施是畏”。“迤”,形容道路蜿蜒曲折的样子。此字帛书甲本残缺,乙本为“佗”,北大本为“蛇”,均通“迤”。故“逶迤”又作“逶蛇”、“委佗”,形容弯弯曲曲的样子。世传本皆作“施”,王弼与河上公都把“施”解为“施为”,即有为之义。而“迤”字本义指“曲折连绵”,用在此处指大道旁延伸出来的曲折小道。“行于大道,唯迤是畏”,表示走大路而畏惧偏邪小路,与下文“民甚好径”相应,更为契合本章文义。
假使我对“道”有所认知,那么在奉行大道的时候,害怕的正是曲折延绵的偏邪小路。大道非常平坦,但人们却喜欢走小路。朝堂干干净净无人处理政事,田地荒芜无人耕种劳作,仓库空空荡荡没有存储。却有人穿着精美的华服,带着锋利的宝剑,饱足精致的美食,钱财货物多到用不完。这是在倡导大家和他们一样做盗贼,是违背大道的行为。
“使我挈有知也,行于大道,唯迤是畏。” “挈”是“提、执”的意思,表示掌握。“迤”是“曲折蜿蜒”的意思,表示邪僻。假使我对“道”有所认知,那么在奉行大道的时候,我害怕的就是大道旁岔分出来的曲折蜿蜒的偏僻小路。大道意味着正路,小路意味着邪路,行正道者,唯畏误入邪途。
“大道甚夷,民甚好径。” “夷”,平整、平坦。“径”,小路,引申为捷径。正路是非常平坦的,但人们却喜欢走小路,因为他们认为走小路更加便捷,能更快到达目的地,所以社会中常有“走后门”的现象,更是留下了“终南捷径”的成语。
“终南捷径”,讲的是唐代有个叫卢藏用的人,有些才气却一直得不到重用,他费尽心思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当时人们对隐士都非常崇拜,认为他们都是高洁之士。于是卢藏用跑到终南山中修炼,并多方散布消息,让大家都知道他去做隐士了。于是朝廷很快就发下命令,任命他为左拾遗。
“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 “除”本义指“宫殿的台阶”,人拾阶而行,每步都离旧登新,故又引申出“去旧更新”之义,作形容词为“干净、整洁”。朝堂干干净净,无人处理政事;田地一片荒芜,无人耕种劳作;仓库空空荡荡,没有存粮储备,举国上下偏离正道不务正业,这便是人们走小路的结果。一言以蔽之:人人都走捷径,那谁来干正事?
“服文采,带利剑,厌食,货财有余。” “服”,指穿着,穿戴;“文”指文绘;“采”指着色的布帛。穿着华美的衣服,正是走入偏邪小路的表现。因为衣服的根本功用不在于观赏,一味追求衣服的华美,是偏离了正道。“带利剑”,日常起居,是为养生而非害生;行走天下,是为利民而非害民,用不上具有杀伤性的剑器。在生活中配带利剑,正是偏离正道的表现。“厌”,此处帛书版为“猒”,“猒”同“厌”。《说文解字注》:“猒,饱也,足也。”吃饱了东西,就不再想吃了,故“厌”可引申为厌倦、嫌弃。这里的“厌”即“过于饱足而嫌弃”的意思。吃得太饱以至于厌弃,财货太多以至于有余,均为偏离正道的失当状态。
那些走小路的人,穿着纹路精美的锦绣华服,带着锋利的宝剑,饱足精致的美食,钱财货物多到用不完。不理政事而享受高贵的地位,不耕不作而享受精美的饮食,众人皆贫而他资财有余,这不就是盗贼的行径吗?堂而皇之彰显这种行为,不是倡导大家都来做盗贼吗?
“是谓盗竽,非道也。” “竽”是一种竹制吹奏乐器,在合奏中有引领众乐的作用。《韩非子·解老》:“竽也者,五声之长者也,故竽先则钟瑟皆随,竽唱则诸乐皆和。今大奸作则俗之民唱,俗之民唱则小盗必和。故‘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而货资有馀者,是之谓盗竽矣。’”“盗竽”,指大鸣大放倡导为盗,通过彰显自己做盗贼的好处,来引导更多的人和他们一起做盗贼,是强盗头子的表现。这样的做法,是多么的无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