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花灯禳庄,从字面上似乎比较容易理解:花灯只是形式,禳庄才是目的,禳是向鬼神祈祷消除灾难,庄自然是村庄,也就是村民集合体。但要和这一民俗联系起来,恐怕不仅仅限于字面含义。
禳庄活动,通常是在正月十五的晚上进行。每年除了此夜之外,一年四季中的任何一个晚上,不管哪个村子的哪个庄主,都不兴师动众组织村民禳庄。这和“乞巧女儿节”“春倌说春”民俗活动一样,历史悠久,约定俗成,是有严格的时日观念的。此外,特殊年月,也有一些山村平日采取祭山、祭庄仪式,但这不在此文重点叙述范围,捎带提说,另作别论。
禳庄多与耍社火、社戏相伴相随。禳庄之前,如果村里正逢闹社火,那就方便多了,因为一切都是现成的,只需临时组织一下。这天,社火队一概不出村表演,睦邻友好,都各自在忙着禳庄的众事。吃罢晚饭,家家户户红灯高悬,炮声不绝,喜气洋洋。同时,每个家庭除留一位老人看家护院外,凡是能提动灯笼的,全部相聚于村中预定的场所。天刚能掩住身子,土枪鸣起(或三眼铳),三响过后,禳庄开始。由总会首统领协调,黄伞、龙灯、狮灯、武把子、秧歌、灯火、鼓乐队、勤杂等分支小组的小头目各负其责,有序地组成大队,依次出动。总会首多由民众推选的社火头担任,德高望重,很有号召力,庄主只是暗中协同配合,甚至在一些年代还不敢公开露面。显然,曾被视为迷信活动,村干部不得不回避。
出灯后,按事先设定的路线,由总会首在前开道,黄伞在先,四大天王、王灵官、黑虎赵爷、姜子牙等一些大神大将扮演者在后,接下来是锣鼓队、枪炮队(过去多为土枪和三眼铳)、龙灯、牌子灯、狮子灯、船灯,老虎、马、牛、羊等十二生肖及动物灯,秧歌队和灯笼火把队殿后。社火队出了村子,便一路敲锣打鼓,吹着牛角号,不停地燃放火器,围绕着村子蜿蜒而行。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只要是属于本村的居民,不管独居山庄多远,都要视为整体,否则就要受到村里村外人的谴责唾骂,引起村人不和,挑起事端。在这点上,负责的社火会首从来不敢有丝毫大意,即便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积雪塞道,走再远的山路,吃再多的苦头,也要将其尽数圈在灯火之内。
一圈转圜,重新回到出发场地,狮子先去山神、土地庙参神,随后挨门逐户清宅、送平安,其余人等留在原场,再耍一场社火,经姜子牙登台封神完毕,一年一度的禳庄才算彻底结束,社火也随之卸将。
社戏与社火之间,有着较深的渊源关系。在陇南,社火产生的年代非常遥远,而地方社戏则多产生形成于清末民初,有些地方戏种甚至还要更晚一些,比如武都高山戏、文县玉垒花灯戏、西礼影子腔等,都脱胎于社火这一“母体”,便是最好的见证。
如果村里没有闹社火,而在唱社戏(可以替代社火),就要由庄主牵头,临时组织灯火队。社戏演员装扮大神大将,家家出人出灯参与,同样也可禳庄。当然,灯火少了不好看,灯越多才越显得热烈隆重。摆灯出行,头人引路,鼓乐队敲锣打鼓不歇气,一直在前开道助威。神职人员甩袍撩袖,依次紧随。其余提灯笼打火把的,老幼间杂,不分先后。出灯之前,必须准备两杆土枪和充足的鞭炮,交由专职人员携带和保管,沿途走一截鸣一枪、放一串炮。夜色下,枪声炮声锣鼓声,再加上人们的欢呼声,不绝于耳;灯火犹如长龙游动,格外引人注目,让人顿生无限遐想。
另外,如邻近小村与小村之间关系好,也有几个村联合起来禳庄的,不过,地域大了,人员聚集多了,要几个时辰才能结束。倘若积雪封道或雪雨交加,行走艰难,可想而知,但这是关乎全村福祉的大事,谁也不敢喊苦叫累,更不会说三道四。禳庄归来,依旧封神。除此,过去有的村子还兴师公接着攒神、阴阳打卦,方告圆满结束。
在这一古俗中,有的村落在禳庄当中,沿途还要生几堆大火,供大家途中烤火取暖,以御寒气,同时,人人必须得从火堆上跳跃而过。有的人家因参加的成员太多,一时备不齐灯笼,或因风大雪猛灯笼易灭,或因家庭贫困缺少灯油蜡烛,便用火把来替代。早期禳庄,灯油奇缺,用胡麻油、羊油也有点浪费,为此,多数人就地取材,点起竹把、洋麦秆、生胡麻秆一类的易燃物质来一路照亮。
有人类聚居的地方,就一定有民俗传承,离开人的繁衍生息,民俗自然也就不复存在。民俗是以人为载体的,也在悄无声息地左右着人的行为。有趣的是,仇池国遗民——文县白马人,至今仍承袭古风,在社火形态的傩舞活动场所,尤其正月十五集体“迎山神”时,村民普遍仍沿用火把,这不得不引起故地今人的深思与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