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前车之鉴2：日本失去的30年与少子老龄化》（以下简称《前车之鉴2》）是《前车之鉴：日本的经济泡沫与失去的十年》（经济科学出版社2007年版，豆瓣评分8.1）的续篇。

在《前车之鉴：日本的经济泡沫与失去的10年》付梓出版之际，时任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的吴晓灵女士赐予推荐辞写道“当中国经济处于发展的新阶段之时，研究日本所走过的道路，对我们清醒地认识今天的形势，避免重蹈他人覆辙无疑是有益的。由一个亲历了这一过程的华人学子撰写的论著，能给国人一个更易理解的视角”。这段推荐辞在2025年的现在，仍然富有现实意义。

《前车之鉴》出版后18年过去了，日本竟然已经失去了30年。这30年是日本在“慢性通缩型衰退”中“毁掉”整整一代人、“断送”了日本社会所期待的第三次生育高峰、少子化推高社会老龄化的30年。曾经成功预测苏联解体、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的法国历史学家伊曼努尔·托德（Emmanuel Todd）警告说，“少子化才是日本所面临的最大问题。留给日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目前的现状毫无改变的话，30年至40年后、灾难就会突然会降临”。

从战败废墟上经济起飞到持续高增长40多年赢得经济规模全球第二位的宝座、又在经济泡沫破裂后陷入慢性通缩型衰退而失去30年。从世界经济史的角度上下俯瞰70年，研究日本的这段历史正在成为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以及向诺贝尔经济学奖冲刺的经济学家们所热衷研究的课题。例如，202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教授达龙·阿西莫格鲁（Kamer Daron Acemoğlu）在2020年指出，日本政府应对经济社会变化的动力不足，少子老龄化将左右日本的命运。2004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美国的经济学家爱德华·普雷斯科特（Edward Christian Prescott）以发展会计学的手法分析泡沫破裂后日本经济长期低迷的原因，发表了题为“ The 1990s in Japan: A Lost Decade （日本的1990年代：失去的10年）”的论文；2008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美国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Paul R.Krugman）从金融财政的视角发表了给全球经济学界带来巨大冲击的论文“ Japan's Trap （日本的陷阱）”；受马克思《资本论》的影响发表了题为《 Capital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21世纪的资本）》巨著的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 Thomas Piketty. Opening ）从贫富差距扩大的角度分析泡沫破裂后日本的经济社会，等等。

自《前车之鉴》出版后，本书著者一直在以社会学的视角聚焦“少子老龄化”实地研究日本失去的30年，重点观察日本失去的30年给日本社会两代人的经济生活和社会保障所带来的影响。这两代人中的第一代人是1949年前后出生的“团块世代（约1000万人）”，从2025年开始，他们进入75岁高龄期正在养老；第二代人是1970年前后出生的“团块世代第二代（约980万人）”，他们在泡沫破裂后成为“就业冰河期世代”，目前正在支撑“团块世代”的养老。《前车之鉴2》由以下五个“情景”构成。

“情景一”首先用16组数据分析日本在经济泡沫破裂后失去的30年中，到底失去了什么。其中，特别关注的是，“慢性通缩型衰退使得日本花费40多年时间培育积累的社会中间阶层走向了崩溃”。日本实业家丹羽宇一郎（曾任日本国驻华大使）警告说“ 中间阶层崩溃的话，日本将随之沉没 ”。在“从泡沫破裂后日本政府初期的对应看失去的30年”部分再现了日本政府一方面为刺激有效消费采取凯恩斯型大规模经济刺激政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另一方面增加消费者的消费税负、引进“介护保险制度”增加个人和家庭的社保负担、把日本推入慢性通缩型衰退的过程。在“从企业的经营走向看日本失去的30年”部分，分析日本企业是如何丧失“信心和预期”以至于出现大量“企业丑闻”的现象；在“从‘通缩思维’看日本失去的30年”部分，剖析了日本社会失去“动物精神”、企业员工失去“士气”的原因所在。

情景二“日本失去的30年与少子化”聚焦“团块世代第二代”。首先“一语中的”地指出：经济泡沫破裂后失去的30年给日本社会带来的最大创伤是毁掉了“团块世代第二代”、“断送”了期待中的“第三次婴儿潮”、加剧了日本社会的少子化。（1）分析“团块世代第二代”在经济泡沫破裂后大学毕业时期遭遇“就业冰河期”、变成“就业冰河期世代”，在鼓励“灵活就业、新形态就业”的政策下分化为“正规员工”和“非正规员工”两种身份的过程；（2）分析身份差异、经济收入差异、社会保障待遇差异与未婚率、生育率的相关性，在此基础上揭示日本社会中尽管有80%的未婚男女抱有“希望结婚”的意愿，但却因为身份差异和经济收入差异而无法实现结婚生子愿望的现实；（3）分析日本政府的“少子化对策”所具有的“损不足而奉有余”的特点，具体而言，就是把少子化对策的重点放在婴幼儿养育照护服务上，而不去正视有结婚意愿、但因经济收入低无法实现结婚愿望的“就业冰河期世代”。日本是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国家，生育行为以结婚组建家庭为前提条件，正是因为“就业冰河期世代”因为经济收入无法实现结婚的愿望，才加剧了日本社会的少子化。少子化与老龄化的关系“此消彼长”，少子化推高了日本的老龄化。

情景三“日本失去的30年与老龄化”聚焦“团块世代”的养老。有关日本的老龄化主要由4方面的内容构成，（1）介绍日本政府为实现“养老服务社会化”而引进“介护保险（长期护理保险）制度”的相关政策，分析指出日本当初对社会保障负担的未来预期估算失误致使“介护保险制度”存在“先天性缺陷”，以至于保险给付总额成倍攀升压迫国家“财力”。（2）介绍日本政府为了“控费”，不得不对介护保险制度修修补补，成倍地增加个人缴税额度、提高保险赔付门槛，并且把保险服务的个人负担额度由原先的10%上调到20%～30%，介护保险制度直接面对不可持续的困局。（3）介绍日本政府提出了“重新构建可持续的介护保险制度”的口号，其核心就是“控费”，其主要手段就是开展“介护预防（预防失能失智）”，重点介绍了“介护预防”的理念、“介护预防技术”“介护预防”试点，以及在“延长健康寿命”的口号下开展“介护预防”的经验。（4）介绍日本介护保险制度的“控费”工作所面临的一个新的严峻局面，也即认知症成为介护保险理赔的第一大原因。重点分析日本政府效仿英法等欧洲国家的经验、以国家战略的高度实施“橙色计划：认知症施策推进5年计划”的过程，以及认知症预防的理念、日本在大脑科学基础研究领域的优势、日本开发的认知症预防和认知症康复技术，以及利用大数据技术开展认知症预防工作的经验。

情景四“以‘介护机器人革命’应对少子老龄化”聚焦日本在未来投资战略中重点培育介护机器人产业的制度创新。（1）介绍日本政府为反转少子化趋势，提出在2040年前实现“希望出生率1.8”的目标，同时“投资未来”决心以“介护机器人革命”应对少子老龄化的相关政策。（2）介绍日本政府所规划的“介护机器人开发5年计划”所包含的6大重点领域和13大产品集群，以及日本在机器人产业所拥有的竞争优势。（3）重点分析日本政府通过“制度创新”形成“两头补助、中间支援”的体系培育未来型产业，为发展介护机器人产业在全国打造3大特区、12大地区研发应用平台的情况。（4）介绍日本在美国、欧洲、东南亚共建介护机器人开放创新平台的举措。

情景五“以养老高科技应对少子老龄化：中日未来型产业创新合作的建言”，以日本介护机器人技术“试水”中国市场为例，探讨中日开展创新合作共同应对社会少子老龄化的可能性。（1）首先引进“显示性比较优势指数”的概念分析近年日本企业对中国投资出现下滑趋势的原因所在。（2）以留日归国博士团队引进日资和日本认知症预防技术，结合国情应用人工智能技术设计研发认知症预防机器人探索在应对少子老龄化领域中日未来型产业合作为例，建言对日招商合作思维和合作对象的创新，以及“以特区对特区”，通过“制度创新、制度开放”引进未来型投资、开拓中日产业创新合作新领域。

2024年夏季，日本国际贸易促进会组团访华，在与中方官员会谈中，日方访华团负责人谦逊地说，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日本曾经是中国的“先生（日本所称呼的‘先生’相当于中国的‘老师、教员’）”，40年以来，中国经济高速发展、产业竞争力大增，在许多方面，中国可以当日本的“先生”了。中方官员听后回应说，日本现在还是中国的老师。中国官员所说的“老师”应该有“正”和“反”两方面的含义。希望《前车之鉴2》所介绍的日本“前车之鉴”和日本“以介护机器人革命应对少子老龄化”的未来投资战略能够给读者带来更多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