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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结交元稹永别湘灵

吏部书判拔萃大考,万般熬人。往往从头年十一月开考,到次年三月才告结束,前后历时近半年之久。一考书写功力,二考判词文理,三考身材相貌,四考口齿言说,比起如今公务员选拔,不知难出多少倍。要在唐朝入仕做官,唯真才实学、行端品正者,始能登临折桂。投机取巧、钱礼裙带那一套,不大行得通。白居易《长安集》当中,存收书判一百道,正是此次大考答题,历千年仍可明证。大唐朝政三百年,涌现了中国历史上最多的文雄诗杰,绝非偶然现象。

贞元十九年(803)春天这次大考,由吏部侍郎郑珣瑜和一代名臣裴垍主持,同科及第者仅仅八人。白居易和才子元稹,就是这次相识定交的。说起来,元稹字微之,比白居易小七岁,十五岁以明经及第,那是贞元九年(793),少年元稹一战告捷。前面说过,学子考中明经、进士,还须再战吏部大考,胜者方可入仕为官。由于种种原因,元稹十五岁考取了明经之后,历经十载,直到贞元十九年,始与白居易同科及第。这时,白居易三十二岁,元稹二十五岁。二人同一天被录取,同授予秘书省校书郎一职。校书郎只是一个九品初级文官,顶头上司是秘书省长官秘书监,校书郎掌管邦国经籍图书诸事,说白了就是朝廷文本抄写校对,只是对任职者文字功力要求很高。尽管校书郎无权无势更谈不上显赫荣贵,但对白居易而言却是踏上朝政衙府的第一石阶,是白居易官宦道路上沉甸甸的里程碑。

多年苦读飘零,一朝安身立命,白居易终于能在帝都工作和生活了。史载诗人租赁房子时段很长,最初住在常乐里,是昔日宰相旧宅一角。可喜亭园多竹,白居易作《常乐里闲居偶题》一诗,十分鲜活:

帝都名利场,鸡鸣无安居。

独有懒慢者,日高头未梳。

……

小才难大用,典校在秘书。

……

茅屋四五间,一马二仆夫。

俸钱万六千,月给亦有余。

既无衣食牵,亦少人事拘。

……

窗前有竹玩,门外有酒沽。

何以待君子,数竿对一壶。

请看,有俸禄,有竹园,有诗酒为伴,科考前经常“借驴”用,现在有马可骑,还有两个仆人打理内外杂事。“俸钱万六千”,应指一万六千文铜钱,依照唐时一文铜钱折合人民币三毛钱计算,九品校书郎的月俸约合四千八百元人民币,生活条件大为改善。当然,如此换算方法不一定得当。

白居易善于将日常生活诸事用诗文形式详加记录,世人说他“诗魔、诗癖”,“喜文嗜诗,自幼及老”,他在《山中独吟》中表白:“人各有一癖,我癖在章句。”又在《醉吟先生墓志铭并序》中评论自编文集:“凡平生所慕,所感,所得,所丧,所经,所逼,所通,一事一物已上,布在文集中,开卷而尽可知也。”于是,白居易的人生便一字一句定格在诗文笔端,直到七十五岁去世那年,还在“走笔还诗债”。他这种不到闭目咽气决不停歇的吟歌状态,为后世留下诗作三千余首,在唐代诗人中雄冠第一。白诗涵盖意义至为广阔,陶渊明的“为人”,谢灵运的“心素”,李白的“浮世谪仙悲”,杜甫的“暮年逋客恨”,良臣国栋的正义疾呼,文人雅士的凄婉趣味,宗教信仰、时代风云、市侩庸习,还有传统文人心底深处复杂微妙的惆怅、虚荣、徘徊、逃避,在白居易厚重的遗存之中,都可以得到领略和感知。我们如果要问白居易,文学是什么?这答案只能是——人生本身。

半年之后,白居易抽时间重返符离,要搬家定居长安。他与湘灵最后的分别时刻,终于来临。

依从前面说法,讲湘灵与白家四弟白幼美乃是发小玩伴。白幼美,小字金刚奴,生于兴元元年(784),“七岁能诵诗赋,八岁读书鼓琴,九岁不幸遇疾,夭徐州符离县私第”。如此算来,金刚奴比白居易小十二岁。那么,湘灵若与四弟同龄,也就比白居易年轻许多。不过,恋人之间相差十几岁,算不上什么大事,更不会导致爱情悲剧。白居易与湘灵至亲至爱,有《邻女》《寄湘灵》《冬至夜怀湘灵》等二十六首情诗为证。痴情男女,早有肌肤之亲,最是销魂。白居易小诗《花非花》,对二人幽会写得很迷离:“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如朝云无觅处。”像这样缠绵悱恻的情诗,还有好几首。

继续前头话题,隔绝这对恋人的主要原因究竟是什么?如果把这个问号展开去,足以写部大书。笔者只能撮其要点,浅议辄止。简单说,唐代士人将婚姻选择看得非常重要,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认为:“唐代社会承南北朝之旧俗,通以二事评量人品之高下。此二事,一曰婚,二曰宦。凡婚而不娶名家女,与士而不由清望官,俱为社会所不齿。”后有文艳蓉在著述中具体阐述道:“除了社会名声之外,在实际功用上,婚姻是官场中一条非常好的纽带,它往往对士人的宦途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白居易自然也不能免俗。”前辈顾学颉、王辉斌均持相同观点。总的看法是,白氏家族尽管远祖辉煌,近代官阶却不过五品,白家兄弟要想在仕途中蒸蒸日上,同样需要借助婚姻力量。而邻女湘灵的家门身世,显然不符合白家长远利益,有研究认为,是白居易母亲不能容忍这对恋人的相爱和结合,明确干预阿连和湘灵交往。白母陈氏构成了这对恋人无法共结连理的主要障碍。这是白居易婚姻中的普遍说法。

进而分析白居易本人,我们不难推断,苦读进士首战告捷,吏部铨试入朝为官,同样需要赴京拓展道路。由此而加深了爱情痛苦,构成了人生大难题。

次年春上(804),白居易携母西迁秦地,这是一场永久性离别,研究者对此多有悲情描述。王拾遗写道:“在赛神鼓声中,白居易全家离开了埇桥……白居易最为痛苦,此地一别,再见无期。”潘泰泉写道:“在春寒北风中……那两心之外无人知的绵绵情思,像锁入深笼的独栖鸟,像利剑舂断的连理枝,永不复返了……割不断、扯不开的只有白居易和湘灵的一缕情怀,万种愁思,它系着两颗心,却永远也连不到一处。湘灵用少女的梦做成的家乡布鞋,终于没有能够拴住白居易的双脚。”作家这段叙述,实有依据。请看白居易热泪浸泡而成的《潜别离》:

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舂断连理枝。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白居易一生对女性极尽关怀爱怜,为女性命运的不公抱之以莫大同情,湘灵的切切哀怨,影响了诗人一生。粗略统计一下,白居易涉及女性主题的诗文达到一百一十多种,仅《讽喻诗》当中就有二十六篇之多,可谓浓墨重彩,不遗余力。

此类诗篇,充盈地体现了白居易人性化的一面,笔者注意到,巴蜀作家刘小川,穿行于历史文化之间,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他在《品中国文人》一书中写道:

白居易有过一个叫湘灵的红颜知己,多年后仍难以忘怀。我查湘灵的资料,吃惊地发现,她似乎被什么人做了手脚,藏起来了。历史藏匿她,好像她见不得人似的。湘灵漂亮,诗中写得明白。两人同床共枕,热被窝里交颈眠,也是写在明处的。白居易牵肠挂肚的漂亮女子,竟然被人藏起来了。我找半天找不到,手上五六个白诗选本,没有怀念湘灵的一首诗。显然没有资格入选。这倒奇怪了:白居易的情感体验,看起来是不值一提,而他三十五岁写《长恨歌》,四十岁写《琵琶行》,写《井底引银瓶》,那么投入,那么感人,非谙情事者,哪能至于此?

就这样,乐天与湘灵符离一别,终身未能携手。西去路上过洛阳,心绪沉郁的白居易专程前往佛门,向圣善寺高僧凝公大师求教解惑。凝公教赠白居易八字真言,即“观、觉、定、慧、明、通、济、舍”八个字。白居易以崇敬的姿态,就此八字作《八渐偈》一篇,表示“升于堂,礼于床,跪而唱,泣而去”,竭力达到“入于耳,贯于心,达于性”之境界,大有敬请佛雨洗俗尘、解我情忧困惑身的趋向。 bppx8UK0nZsS+9kkd2jO60er/f74cBD1vL/XJfPZGN6AtFh2kyWf18nlcu1sxg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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