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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现属陕西省榆林市神木县管辖的大布统一地是萨冈彻辰撰写《蒙古源流》的地方。约在一八四〇年之前的一二年,在清朝政府的压力下,乌审旗的王、公、老爷们将大片土地放租给内地农民垦种,放垦面积从长城脚下一直绵延到了大布统地区。租垦的农家为标明地界请官府在大布统之背的山头上立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岩石,上面写上了地界两个字。哈日嘎坦部落人对此非常痛心,尤其是在旗里做梅林的一个叫查克都尔的人对此更是痛心疾首。他们觉得萨冈彻辰生活过的地方是神圣的,应该加以保护的,不应该用种田的铁器伤害它。但他们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唱着依恋家乡的民歌——《六十棵榆树》,向北迁徙而去。就在这个时候,查克都尔梅林家来了一个奇怪的乞讨者。这个乞讨者一进查克都尔梅林家就向管家讨吃一斗米饭和一整条羊肉。管家说,一顿饭哪能吃得了那么多。讨吃者说,少了一点就会吃不饱。

两个人就那样僵持着,戗戗着。莫非有人专来挑事?查克都尔梅林心生疑惑,赶紧出来探问究竟。一看主人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乞讨者便跨步向前先告管家一状。

“掌管这么大一户人家,讨一顿饱饭都不给吃。”

“哪有一顿吃一斗米、一条整羊的?这明明不是在挑事吗?”管家也毫不客气。

哪方神仙如此能吃?查克都尔梅林仔细端详面前这位奇特的吃客。他衣衫褴褛,大夏天穿着一双厚厚的蒙古靴,个高体壮,一张黝黑的脸,看上去像一部天书很难读得懂。查克都尔上前一步,对这位乞丐说:“好汉,你既然这么能吃,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那乞丐很有礼貌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我饥饿多日,一直碰不上您这样的大户人家。说到本事,您只要给我吃顿饱饭,什么活儿我都能做!”

“生小孩也会?”

“除外的一切。”

“那好,我再加一个牛排。然后你给我做一件事。”

“我得先吃饱!”

“好,咱都是男人!”

这个乞丐的确太能吃,不仅把一斗米、一条羊和一个牛排吃个精光,还把锅里的肉汤也全给喝下了。

“这下好了,请吩咐吧!”那乞丐吃力地站起身。

“请跟我来!”查克都尔梅林跨步上马,领着那乞丐往大布统北端的山头驰去。走到山头地界大碑石下,当查克都尔梅林纵身下马时,步行的乞丐也同步到达了。查克都尔梅林用马鞭指着那块绝非一人所能搬动的大碑石说:

“把这讨厌的小石头搬到大布统南端的那座山上。”

乞丐拍了拍比蒙古包还大的石碑说:“就这块小石头?”

“是!”查克都尔梅林点点头。

“到那个山头上等着我!”乞丐用一根细绳缠绑碑石的同时对查克都尔梅林说。

查克都尔梅林没再说什么,掉转马头径直向大布统南端的小山头驰去。没有随从跟随,独自一人驰骋在碧绿的草原上,查克都尔梅林感到无比的自在。当他哼着小调走近那个山头时,乞丐已把石碑立在那里,用破烂的衣袖擦着满头的大汗。见此,查克都尔梅林急忙跳下马,跪到乞丐面前:

“我料您不是凡生,所以您让我离开时,我头也没回地走开了。您说,我该怎样报答您?”

“区区小事不必谢,不必谢……”乞丐站起身,说着说着就没有了踪影。

查克都尔梅林瞪大眼睛望着那乞丐消失的方向。

“原来是我家乡的守护神啊!为报答您替我们守护了祖先的这片热土,我在这里垒起敖包永远地祭奉您!”说毕,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后来,承租一方和查克都尔梅林等当地牧人因地属问题打起了官司。官府根据地界碑石的位置判令这片土地不属于放垦范围。于是,北迁的牧人们又回到萨冈彻辰生活过的这个家乡,一直幸福生活到光绪二十七年(1901)……

为什么一定要在阅读《蒙古源流》之前回味和记录这个传说呢?一如前面所说怕把它忘了;二是传说透露着早年鄂尔多斯人对萨冈彻辰的虔诚态度和文化意识,这一点对认识萨冈彻辰很重要;三是它引发了我对文化差异的小思考。我们暂且不说那块巨大的碑石是如何被搬走的,或者是否有过这样的事。我们就当那块巨大的碑石立在那个山头上,而且需要把它搬走,我们看看不同的民族会怎样去对待它。我们知道汉民族有个叫“愚公移山”的传说,一个被称为愚公的老人竟决定把挡在门前的两座大山,一锹一石地担到别处去。《古兰经》里说,有位大师几十年练就了一身移山大法,有人找到这位大师,央其当众表演一下。大师在一座山的对面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跑到山的另一面,然后说表演完毕。日本人则更有意思,他们干脆就是“山不过来我就过去”。我才疏学浅阅历有限,不知道更多民族人群的搬山传说。但从以上几例我们也足以看出不同民族人群对待“山”的不同态度。这种对待“山”的不同态度,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不同民族人群长久形成的文化精神。而这种文化精神的不同可能影响了不同民族人群的历史进程,也许还影响他们未来岁月的成败得失……

一个叫查克都尔梅林的人用英雄主义的幻想搬走了困扰他们的那块巨大的界碑石。它对我的触动不在于搬石头,而是在于鄂尔多斯人对萨冈彻辰一直以来的虔诚崇拜。这种虔诚的意识也体现在昨晚明老师借给我的那本《蒙古源流》的包裹上。最外面的一层是昨晚递给我的蓝色哈达,打开哈达后是一块头巾大小的白缎包布,再里面是手工做的牛皮纸护封。鄂尔多斯人对该书的态度似乎也影响了我,我把书轻轻地放到宾馆那张小写字桌上,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些包布。于是,我终于与这部神奇之作的现代蒙古文版赤面相见了。

书是大三十二开精装本,由辽宁民族出版社二〇〇五年出版,从书的品相看,与我们常能见到的带有护封的精装图书相比,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到这一点,我的小心和紧张缓解了许多,因为是新近出版的,如果弄脏了完全可以买一本新的还给他。我面朝图书缓缓坐下,充满期待地翻开了这部曾经惊动天子,轰动朝野,使作者从一个凡人升华为神人,让一个部族民众顶礼膜拜了几百年,使我的好奇从一则传说被一步步吸引到身前的神奇著作。是啊,这部被种种神秘色彩所包裹着的著作将向我们讲述怎样一个蒙古的源流历史,展示蒙古民族怎样一幅豪迈悲壮而坎坷多舛的生存画卷呢?

著作是以几段诗开篇的,主要是开宗明义,不见语言暴力和文字陷阱,可以感觉到作者的从容和淡定。接下来是一段关于世界与人类初始形成的叙述,读起来别有味道。

现在就总所依外部器世界的定成、总能依内部有情的生成二者之中,首先叙述外部器世界的定成。它由三坛定成。这三坛为造化风坛、涌浪水坛、依存土坛。第一种风坛,乃因最初虚空中自十面刮起大旋风,来回冲荡,形成了名为“温和”的碧色、不可摧毁的风坛。第二种水坛,乃因前述那风的温暖,聚成宝蕴巨云,继而连降暴雨,汇成名为“咸海”的无边大海,而水坛形成第三种土坛,乃于那海水的上面,金藏尘埃定如乳上凝脂,然后依次七七倍增,由微尘、铁尘、水尘、兔毛尘、羊毛尘、牛毛尘、日光尘、虮、虱,至麦粒般大小,七颗麦粒为一指节,二十四指节为一肘,四肘为一庹,五百庹可听到一海螺声,八海螺声为一由旬。广厚达众多由旬的土坛“大自在金界”,位于其中心的山之王妙高须弥山,以及七金山、七游戏海、四大部洲和八小部洲共十二部洲于一时定成。

其次叙述内部有情的生成,第一禅中一位天神降生到人间后越发繁衍,色界之十七域,无色界之四域,欲界之二十域,凡三界之六种有情生灵一同生成。尤其在那些有情生灵中的四大部洲的人生灵,曾为天神而寿命无算。栖居于地后也行不触地而翔飞天空,食不吃地上秽食而专吃“三摩地”之净食;无生育之男女区别且不胎生,而由神变而生;无视物之日月之明光,而由己光照视。是时无人之称谓,故总被称为生灵。

后来的某个时候,一个贪馋的生灵吃了一个叫“地油”的食物。因众生灵也跟着吃了,于是从前的“三摩地”之净食随之绝迹。因吃了“地油”,他们失去了飞翔的本领而掉落地上,失掉了身上的亮光,坠入了混沌的黑暗,由此愚痴罪业从源头开始了。后因众生灵之劳苦积德,升起了日月星辰等光照了他们。之后的又一个时候,一个好欲的生灵又吃了叫“青苗”的食物,众生灵也都跟着去吃了。因为日常地食用了秽污的食物,开始出现了男女之别,于是互生情欲,生儿育女,贪欲罪业由此始开头了。之后的又一个时候,好欲的生灵找到自然生长的叫作萨鲁的稻米,心想:“这是什么食物呢?管它是啥,先尝尝看!”这样他吃下了那个叫作萨鲁的稻米,众生灵也都跟着吃了。于是从前的那个食物绝迹了,他们只好吃那个叫作萨鲁的稻米了。当生灵们随需取食时,一个奸猾的生灵预先摘取了次日的食用而从前的那种稻米又绝迹了,于是嫉妒罪业从此开始了。而且开始种食那种稻米后,生灵们终生只吃那种食物了。于是,多吃者的容貌丑陋起来,少吃者的容颜俊秀起来。由此开始“我美貌,你丑陋”地相互鄙视,又为争抢种植稻子之地而大肆争斗,相互杀戮,愤怒罪业便从此开始了。又因多取稻米的背着少取者食用,悭吝罪业也由此开始了。

后来来了一英俊、正直、明智的生灵,对从前摘取过稻子的那些人,爱抚端正,惩戒不轨,均分耕地,公平地照管了一切。于是生灵们商量说:“大家不违背你的旨令,奉你为主。”便将他拥立为主。这样,他的印度语称谓是“摩柯·三摩多·曷罗阇”,吐蕃语称谓是“莽卜思·古尔·赞普”,蒙古语译名为“大众推举的可汗”。在三曼陀跋陀罗佛的教义中,则以“转金轮者斫迦罗伐剌底王”闻名四大部洲。那个时期的名称是“初劫全备之时”,因众生灵之福缘,天空升起日月星辰,照亮了四大部洲。

那个王的儿子叫妙光王。妙光王的儿子叫善王。善王的儿子叫胜善王。胜善王的儿子叫顶生慈护王。顶生慈护王的儿子叫自乳王。他们共以“最初六转轮王”名传后世。自那时之后直到现在,才有了“人”这个称谓。

人的寿命开始缩短,以至到了可以数算的程度。一般时间最小的单位为一瞬,一百瞬为一息,六十息为一间,三十间为一刻,六十刻为一时,十二时为一天,三十天为一月,十二月为一年,按年的增减来计算则为劫。劫有六种:成劫、续成劫、中劫、坏劫、空劫、大劫。六劫中的首劫为成劫,是从最初造化风坛的形成到无间地狱生灵的繁育为止;第二劫为续成劫,是从赡部洲的人寿命无算到享寿十岁为止;第三劫为中劫,是从寿长十岁之后,杀生之男女二人寿长二十岁至又增八万岁为止;第四劫为坏劫,是从刃毁至水毁为止;第五劫为空劫,是从水毁之后再至造化风坛形成之初为止;第六劫为大劫,是从最初的造化风坛形成至空劫之终为止……

真是大气、磅礴、深邃而大学问的叙述啊!我自言自语着站起身,打算细细品味一下这段眼花缭乱的起始之说。说实话,我对《蒙古源流》这个开篇内容非常陌生,在我所阅读的蒙古文图书中从未出现过。其内容的奇特、信息的密集和头绪的繁多,不用心去回味和梳理的话就很难去捋出其头绪的。很显然,这是从源头开始的叙述。暂且不说萨冈彻辰先生关于宇宙的认识是对还是错,仅就这段文字的内容构成来看,还是能够自圆其说的。这里不仅有风云世界的定成,也有万象生命的出现、善恶美丑的开始、寿岁长短的由来,还有人类进入社会化生活等方方面面的渊源由来。我不知道,这是流传在那个年代人们对宇宙、世界与万物的认识,还是萨冈彻辰老先生自己的杜撰,或是来自其他途径的说教。如果是老先生自己对宇宙世界的认识,那么尽管不符合宇宙大爆炸的当今理论,但也是足以让我们拍手叫绝了。如果按照这样的程序,能够从人的社会化,再到矛盾冲突的产生,再到人群成员的分化,再到人种民族的出现——追寻下来的话,我们也许能够看到“蒙古”这个民族最初的源头。由此,也可以使这个国内外几代专家争论不休的话题再也无须讨论了。 p6i/+PYc59NIooYIOaAEthNsQ+YxERv/i1O/Ce+yKu7yoAh5zynqtYFia8Vuou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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