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届法国秋季沙龙已于十月三十日开幕,此刻我写这篇简短的情报时,它照例已经闭门了。中国和欧洲毕竟距离得相当远啊!
据最近接到的欧洲杂志所载,本年度的秋展获得极好的批评。它们都说,近年来世界经济衰落,社会的消耗力大减,尤其对于奢侈品——艺术自然是其中一分子——大都未遑一顾。画商不去按画家的门铃了!画家一方面固然在生活上受到影响,但同时也更多静静的思索的机会;他不得不重新去想一想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和他追求着的目标。艺术的市场固然萧索,但艺术的品质却更充实了。
因此,本年秋展中一般的成绩,远非往年的画家们随便在壁角里捡几张东西送大宫殿——秋展的会场——的情形,而是下过功夫的制作了。一个很显著的例子,就是在这次会场中发现重新回到大幅画面的倾向。CharlesBlanc的《骚乱之夜》即是一个好例:它的构图的谨严,苦苦推敲的用色,简练的素描,都证明上述的趋势。
勃纳尔与马凯也并不衰老。勃氏的作品如果放在光线较弱的地位,会使人批评它的模糊与混乱,然而一经强烈的电炬辉照,立刻是一个五光十色、气象万千的世界。马凯出品中的夜景,是一件珍贵的作品。因为在历史上多少表现夜的画,光与色都是错误的。
雕刻家篷篷陈列一头巨大的公牛。篷氏的长处,在他巨大的、单纯化的雕塑中,并没有像斯当达(Stendhal)所说的,一张用放大镜照出来的小幅工笔画,这就是说它的大与单纯是有内容的,并非是故意造作的矫饰。
我不再把欧洲批评家的读后感一一在这里译下去,没有真品看到——连照相也没有,而只在文字上描写,那是怎样无聊与乏味啊!
现代艺术的中心,大家都知道是在巴黎。一切重要的国际展览会在那里举行,各国的艺术家都有他们的代表长住在那里。除了巴黎以外,举行国际艺术展览的唯一的城市要算威尼斯了。
在那里,每隔两年,西班牙、比利时、荷兰、瑞士、波兰、美国、丹麦、俄国、奥国、英国、捷克、法国和意大利自己都把它们的作品展览一次。它们各自占据一个会场。在各大国中,只有德国还未加入,日本和希腊也已经参与了。
本年度正是威尼斯第十八届国际展。法国的作品较往年的尤为丰富!画家、雕刻家、素描家、镌刻家、装饰美术家共达八九十人,出品达两仟八百六十五件,占据一百一十一室。
参观展览会的群众,照例是特别注意意法两国的会场,自然因为意大利是居于主人的地位,出品特别多;而法国则其代表作家,一向在现代艺坛上,执有最高的权威之故。可是本年法国的作品,远没有往年那样精彩。固然,我们不能要求它老是摆出Bonnard、Vuillard、Rouault、Utrillo、Vlaminck、Dufy、Maillol、Despiau等的绘画与雕塑,但法国秋季沙龙和蒂勒黎沙龙的会员中,究竟还有不少高明的作家,比此次所陈列的更配代表法国。的确,我们在法国会场中看到Monet、Derain、AndréLhote,可是陈列的作品,并非是这几位大师的最好的东西。
比较起来,法国出品中还以雕塑和镂刻部分为令人满意。
Kisling虽是久居巴黎而被人目为巴黎画派中的一员大将,但在威尼斯,却被放回到他本国的行列中去了。雕刻家Zadkine,亦然如是。不过他们两人的作品,都非最近之作不能确切指明他们目前的倾向,殊为遗憾。
此外,还有两间特别的陈列室引人注意,一是《三十年中的意大利艺术(1870—1900)》,一是《在巴黎的意大利艺术》。
另有一所画廊则专门陈列未来派的作品。
俄国陈列室,亦在这个展览会中占有特殊地位。大家对于苏俄的新兴艺术,极少认识,这次能够看到它一部分的面目,自然是很可欣幸的。从大体说来,这些普罗艺术和通俗艺术的确表现一种蓬勃的新生命力,不过因为这力量是簇新的,所以在强烈地极端地往前迈进的情形,不免予人以混乱的印象。而且这些作品最大的缺点,是取材的褊狭,太重故事化,只想表现无产阶级的胜利而忘记了绘画。
美国会场中,当推印第安艺术的陈列室最有特色。其中并有以几何形象配合的瓶类装饰。
一九三二年十一月至十二月,巴黎法国国立装饰美术馆举行“讽刺画一百年展览会”。
“一百年”这名词在一九三零年前后的法国确有特殊的意义。第一,一八三零年是浪漫主义全盛时代;第二,一八三零年是七月革命爆发的年份,从此以后,到一八四八年为止,是中产阶级统治时代;一八四八年的二月革命是第二共和的开始。因了这些政治、社会、经济的剧变,所以自一八三零年到一九三零年——其间还经过一八七零年的普法战争法国第三共和的纪元,一九一四年的欧战——中间的历史,实在是一个变化最多、最复杂的时期。
讽刺画是一个社会的风俗人情的产儿,所以这“讽刺画一百年”,无异是一百年社会史的赤裸裸的暴露。
这个展览会中的作品,自杜米埃、穆尼耶起直至土鲁斯-劳特累克、福兰为止。
杜米埃不独被视为讽刺画之王,而且因为他对于政治、道德、礼教、社会的苦味的讥嘲,更被认为绘画上的巴尔扎克,也有人称他为“现代的米开朗琪罗”或“急进社会党的米开朗琪罗”。他生于马赛,这个爱好嘲弄说笑的乡土。他在当时反对帝制甚烈,运用他的黑与白竭力攻击路易·腓力伯王的政治,他也讥刺中产者的狭小的享乐与一般人的愚昧自私。在这一点上,人家把他一生巨大的无量数的制作比拟巴尔扎克的“人类的喜剧”。他的简洁、单纯、有力的线条,并予现代绘画以极大影响。福兰差不多是德加(Degas)的悲观主义的承继者。他在社会上闹着各种案件——奸细、贿赂——最多的时候,运用他的幽默的笔锋在报纸上作最严厉最尖刻的批评。土鲁斯-劳特累克则是一个在戏院、咖啡店、跳舞场——下等跳舞场——红磨坊等处流浪的颓废者,因此,他的作品是下层阶级的悲剧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