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国金教授又完成了一项国家社科课题,其结项书稿发来,嘱我作序,我踌躇再三,左右为难。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侯兄的昵称“猴哥”。这一昵称我觉得挺符合侯兄的秉性和禀赋。我读过侯兄的不少著述,包括他自己创作的汉语诗歌和他人汉语诗歌的英译,对侯兄的汉语文笔和英译文笔,我的总体感觉是“猴气”十足,这“猴气”是指他文本所飘逸的一种灵气,一种可激发学术创意的灵气。面对这部语法、语用和修辞互动为文的作品,我先睹为快,获益良多,可书稿目录中赫赫然“名家序言”令我“欲言又止”——几次打开电脑想完成“作业”,几番踌躇后又“转境”到其他文字活去,因为你的“名家”置我于为学为人的困境,你的“猴气”让我接受任务便认领了名不副实的头衔。或许你的“名家序言”不止一篇,可能两三篇?那么我与名副其实的名家并列,他们将做何感想?如果说文本的词语顺序是线性的,那么“名家队伍”的意象却是立体的,我位列其中,要么我踮起脚跟,要么他们俯首,尽可能形成不那么高低悬殊的矩阵。要不干脆给侯兄来个“谢绝”?可这么一来,多年的学友情分可能烟消云散,甚至我还可能陷入“不识抬举”的困境。
以上心理活动与读者所读过的绝大多数序言的开篇形式和内容可能大相迥异,似乎跑题偏题十万八千里。不,“名家序言”似可视为作者语用修辞学的具体用例之一,从语用学的“语力”(illocution及其pragmatic force)来看,它似乎言有所为,“迫你就范”;从修辞学的“诉诸”(rhetorical appeal)来看,它诉诸情感(appeal to pathos)——“我”将你归队入列“名家”,你可以为难,但你不大可能因此而断绝老友旧情吧!
语用与修辞就这么个难解难分。以上是我面对“名家序言”心理活动的真情表白。读者如果将我这一表达主体作为语境要素之一,对“名家序言”进行另类解读,是读者的权利,是读者作为修辞接受者的语用学之言后行为。
既然语用与修辞都涉及动态中的语境要素,那么与传统的静态语法分析必然有所不同,可是开口说话与下笔行文,又不能不顾及语法结构,因而这部专著必然需要梳理语法、语用与修辞的关联与区别,这就形成了构式语法的语用修辞学研究。
大概作者认为语法问题和语法分析,读者都比较熟悉,而语用与修辞相结合的语法结构研究属于颇具创意的新尝试,因此该书布局先对语用学和修辞学的古今中外发展脉络进行梳理,而后提出语用修辞原则和语用修辞学的分析模式,既探讨语用修辞能力,又探究语用修辞失误,最后将语用修辞学理论应用于翻译和语篇分析。
小序行文至此,我想到了美国跨文化交际理论家怀斯曼和霍恩/Wiseman & Horn[见R. L. Wiseman(ed.),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Theory , CA:Sage, 1996, pp.3-5]所阐述的理论五大功能,包括理论的解释性、理论的预测性、理论的控制性、理论的启示性和理论的刺激性。在我个人看来,这也是评析一部专著学术性和理论性的五大标准。其中理论的启示性和刺激性尤其值得凸显——
理论的启示性:如果说一种理论具有一定的解释力、预测力和控制力,那么,这一理论就有一定的启发力,能够引发新思考、新探索,引发出这一理论原创者之外的他人所做的种种验证乃至质疑;启示性越强,学术性就越强。
理论的刺激性:如果一种理论能够解开扑朔迷离的重大疑团,能够解决人类面临的重大问题,那么,这一理论就有一定的魅力,能够吸引和激励他人进行科学研究,激励他人参与“整顿”看起来似乎处于一片混沌的世界;问题越重要,“谜底”越难猜,答案的刺激性就越强,魅力就越大。
如此看来,我个人觉得这部大作的启示性与刺激性尤其突出,其中各种概念、研究方法、研究对象、研究视角等都带有作者的“工作定义”(working definition),读者或许给予再定义后,这部大作的收官之处,可能是不少读者后续研究的新起点,也可能进一步验证了语用之妙,妙在修辞!
林大津
2024年1月1日于榕城